当江凌把身份证放在有一位神色寡淡,无精打采的女柜员的柜台上时,那个女人盯着江凌的身份证良久,随后从柜子一头挪到另一头,慢腾腾地抬起头向着江凌投过来疑虑重重,刨根究底的一瞥。在她的脸上又停了大概和她的身份证上的目光同样久的时间之后,似乎在权衡金钱和原则之间不可避免的矛盾,最后她开口了,带着怜悯众生而不得大义灭亲的决绝开口了,只是女柜员似乎很不耐烦,
“一个人?”她问道。
“是的。”
“标间250。”
江凌默默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明显低于她所说的价钱,有些生气。
但那个女人并不在意,谁都体会不了她的牺牲精神。于是她想出于好心劝劝她,让她知道为什么。
“你的情况很特殊,能让你住下来就不错了。”她语气尖刻,态度粗鲁。
江凌还是一言不发,可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行了,别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是住还是不住?”她下了最后通碟。
“好,我住。”她没有办法,附近只有这么一家,这个人看出江凌无处可去,就是吃定了这点。
“拿着,这是门牌。”
当江凌转身上楼时,那个女柜员还在咕哝着什么。
这个时候,她才感到饥饿,看着房间里摆在床柜上食物的惨绝人寰的价格,苦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早已凉透了的晚饭,草草地吃了几口。一股倦意袭来,江凌便躺在床上昏昏睡去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窗外没有云朵遮拦的皎洁的月光太过明亮,也许是内心那还没有完全平复的痛苦再次泛出浪花,总之这个孩子醒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对现实的本能否定,但愿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是她睁眼看到了窗户外半轮明月,便想到了此时她正身处旅馆,不由得妥协了。
突然,房间的角落里穿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江凌向床脚的阴暗处投去目光,想看看隐藏在黑暗处的是什么。
“是谁在那里?”江凌喊道。她感到吃惊,迷惑不解。
那个东西并不回答,还是窸窸窣窣的扭动着。江凌感到血液被冰冻了,恐惧使她的心脏狂跳起来,那个不断扭动的东西让她联想到任何脑海里与之相似的骇人恐怖的玩意。她一边双手哆嗦着摸索墙壁上的开关,一边紧紧地盯着那个幽灵。
灯开了,可是仅仅是一瞬间,就熄灭了。电光火石间,江凌瞥见一张裹在黑色斗篷里露出一半的苍白鬼脸,那如同幽灵魔鬼般丑陋恶心的面孔让她尖叫出声。
“救命!”恐惧如同扼住她喉咙的一双手,令她难以喘息。
“我讨厌光,就像讨厌你,它总会灼伤我。”那幽灵说话了,声音酷似缺电的老式收音机,又像是挤进门缝的风声呜呜咽咽。
她害怕极了,拼命把身子贴紧床头。
过了一会,死一般的沉寂之后。
幽灵又呜咽道,
“真是精彩绝伦的表演,继承者。以自身意识负隅顽抗,真是精彩绝伦呐!”
江凌还在徒劳反复地试着开关。
“可真是帮了大忙呐,”幽灵阴恻恻地笑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压制住继承者的力量,不过真是帮了大忙呐。嘿嘿哈哈哈……”
黑暗中那个幽灵慢慢向江凌逼近,一双狰狞猩红的恶魔瞳孔盯着床上已经陷入绝望的女孩。
“你该感到荣幸,继承者,能死在伟大的崇高的至高神阿撒托斯的羽翼之下,是无上的荣光。最后牢牢记住吧,是由我神使塞缪尔亲手将你送入至高神的怀抱。”
死亡的恐惧弥漫在江凌的心头,下一个瞬间,她感到四肢麻木无力,一种无法抵抗,无法言明的疼痛充斥着四肢百骸,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发抖。她弓蜷着身体,只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和恐惧爬满了她的全身。这深入骨髓的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一切都变得稠黏不堪,她在这种折磨中不知持续了多久,渐渐的她感觉不到疼痛了,意识慢慢变得混沌,脑海里开始逐渐浮现往昔的生活画面:童年时父亲的嫌弃,母亲的痛苦,她离开自己的决绝和梁野对己的关怀。这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在江凌的最后一丝意识之中不断回放。一道光,微弱摇摆,她曾凭借这一缕光渡过人生茫茫不尽的黑夜,数落浏览人生的悲苦不幸和快乐美好的书籍。这浸在生命脂油里的长明灯,比往常更加明亮的燃烧起来,可却“哔剥”一声永远熄灭了。
混浊不清的思想在她油尽灯枯的身体和意识之中再也激不起一丝的生命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