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灼热的阳光照耀着世界,仿若一个翩然的舞女,肆意舞动着手中的名为干旱的飘带,将大地上的水份尽数剥夺。
葛民无力的瘫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徒劳的挥动着破旧的芭蕉扇。
门外,不大的庭院里趴着一行行整齐的蔬菜,原本宽大的叶片现在无力的耷拉着,似是已经放弃了反抗,准备接受命定的终焉。
这些蔬菜靠着翠芬每日的辛勤浇灌才苟活至今,现在看来怕是时日无多————地里的粮食尚已没了余水灌溉,谁还顾得上这几片菜叶啊。
“阿民,快,给你可爱的未婚妻扇扇风啊。”
艾尔薇盘坐在用废纸铺好的小块地面上,用奶声奶气的声音无力的哀鸣着。
“自己扇吧丫头,我实在没力气了啊。”
葛民翻了翻白眼,心想:个小丫头口无遮拦,三岁多的小妮子怎么还会说这种话了?改性子啦?
“说好的一人扇一会儿呢?快给你可爱的小丫头扇会儿嘛……”
艾尔薇徒劳的摇晃着胳膊短短的小胳膊,希冀着能让他勤快一点。
当然葛民是不会理睬她的,但凡这货长点心也不至于单身二十七年。
“哼,我要告诉兰娘说你欺负我!”
小丫头央求不得,抱着膀子气鼓鼓的,腮帮子吹的老高。
“省省吧丫头,咱娘……呸呸呸,我娘和我爹呀现在正烦着呢,在你家开会开到现在也不知道商量出什么办法没有。”
葛民斜了她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
“还有你那兰娘的说法能不能改改,你娘不就在隔壁不远吗?干嘛还另认一个。”
艾尔薇听了这话,把头歪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
“哼,还父母呢,但凡他们把我当女儿,就不会为了两亩地把我卖到你家当童养媳,天下间哪有这样的父母……”
“是是姐姐,这话听了几百遍了好吗,我说你这么不想做童养媳干嘛还在我家呆着呢?”
葛民坐直了身体,伸手替小丫头扇起了扇子。
“嗯……不呆在你家我还能去哪?回家?
话说你这是……看不上我?”
艾尔薇保持着歪头的姿势,有点不悦的问道。
“也是,总不能把你赶外面去。但是不是我瞎说啊,我以后可是有大机缘的人,到时候……恐怕我还真看不上你。”
“嘛……算了,反正翠姨和蛋叔对我挺好的,就当给他们当女儿吧,反正我也不稀得你看上……再用点力啊,没什么风啊。”
“丫头你别太过分啊,该你扇了吧?”
“不要,你再扇会儿嘛……”
正当两个孩子在门口绊嘴时,离这不远的王二家中,坐满了各家的主劳力,男男女女的岁数都不小,没见有几个年轻人。
一时之间空气中飘满了蓝色的烟雾……旱烟啦,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身为里长的王二坐在主座上,黑瘦的脸上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桂兰坐在下首,不停的给他扇风。
“里长,您说,咱们这都在这讨论多久了,这大大小小的方法我们都提了,那您都不满意啊”
“滚蛋,就那些方法我能接受吗?啊,让我把其他村粮食挪过来拆东墙补西墙,呸,多损哪你。”
王二把烟杆一磕,把那人一顿骂,那坐在屋门口的头发花白的汉子不服气,又是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难言的静默。
“咳咳,我说两句吧,”
坐在屋内一直沉默的二蛋此时站起身来,放下烟杆,清了清嗓子说道,
“官家那边的杂役赋税不是已经决定下调了吗,那我们现在要应付的呢就是各家地主要收的地租。
这帮王八蛋,今年不知发什么疯,明知有旱灾还把地租定那么高,摆明了不想让我们好过。”
说到这里二蛋压低了声音,眼睛四下一扫,
“大家还记得吗?前几年隔壁平佑县那一带不是来过几个赤党们,那家伙整的,把那些地主老财全给赶跑了,家家都有自己的地,也不用交租,日子那是美滴很。”
“二蛋,这不能吧,那几个赤党你又不是不知道,听说啊,这后来官家就把他们直接砍了头,立在那村口示众呢!”
“是啊二蛋,这杀头的事可不敢做。”
“是啊,是啊。”
面对众人的一致反对,二蛋眉头一皱,啧了一声。
“你们想哪去了?这家伙我还能让大家送死去啊?
我的意思是,咱虽然不能像赤党一样把地主老财赶走,但是咱们可以跟他们摆条件谈判呐。”
“谈…谈判?谈啥判啊?那我们哪有那本钱跟人家地主老爷谈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二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啧,大家想想,”二蛋拿烟枪磕了磕地面,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后缓缓开口,
“虽然咱们不是赤党,啊,不能直接把那地租给取消了,但是,如果咱们能把全县的人,啊,乃至邻县的人都组织起来,大家一起啊把这地租压下去,”
二蛋环顾了四周,伸出食指说道,
“这事儿是不是就成了?”
“嘶——”
屋子里的人一时沉默下来,二蛋接着又说:
“王二,你是里长,你说,要是这全县的里长都一起组织,大家地租都降下来,这是不是件好事?”
王二默默的抽了口烟,吞出一个烟圈,那烟圈缓缓上升,飘散,逝于无形。
“办法倒是行,行是行……但是万一他们不答应…”
二蛋见事有可为,又说道:
“害,咱们就是要求把这地租降下来,又不是要他们的命根子,他凭什么不同意?
哦,这地租要是不降大家受不了了都去逃荒,那官家面上好看?官家真就想由着他们祸祸咱庄稼人?”
“行吧……那……那我明天去找其他里长……商量商量?”
二蛋一拍手,当即说道:
“是吧,不行咱再商量吗,总比饿死强吧?”
王二似是下定了决心,起身来回走了两步,一摆手说道:“那大家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明天我再给大家一个答复好吧,保证不能让大家饿死,快快快,散了吧散了吧。”
随着人群渐渐散去,二蛋也拉着翠兰回了家,刚走没几步就看见自己小儿子坐在地上,小丫头在旁边费劲的给他扇着小扇儿。
“起来,”二蛋到跟前踢了葛民一脚,
“这怎么还让猫蛋给你扇呢?没看见小丫头累的都抬不动手了吗?你就不知道让着她点儿?”
“爹,我俩这才换呢,我都给她扇了好一会儿了。”
葛民莫名带了点怨气的反驳说,按理说他有前世27年的记忆,不应该这么幼稚才对。
但是各位,穿越重生,随着今生的记忆越来越长,前世的记忆越来越遥远,今生的人格会逐步影响到前世的。说白了,前世仅仅是前世,今生,现在,才是穿越后的人格主体。
所以葛民和艾尔薇现在大概就是……外表是个小孩,却有着更加丰富的人生经历,然而依然是个小孩的……小孩(我在说什么?)……吧。
“噢……那成,那你们俩好好玩啊”
二蛋有点尴尬,翠兰已经去准备晚饭去了,他只好坐到桌旁倒了杯茶,慢慢的喝了起来。
到了晚上,一家四口(?还没结婚怎么了?记好了,葛民x艾尔薇,作者钦定cp)围坐在饭桌旁,不可避免的谈到白天的会议。
“孩他爹,你怎么就想到让王二带咱们……”说到这时翠兰压低了声音,四下望了一下,
“谋反呐?”
“怎么叫谋反呢,那这旱灾你也看到了,官家都把赋役往下调了,那帮老爷还把地租定那么高,这不摆明了不想让我们好过吗。”
二蛋吃了口菜,不急不忙的说道。
“那你不怕被杀头啊?”
二蛋看着翠兰紧张兮兮的样子,一脸无所谓的夹了点菜送到她嘴边,
“啊么”
翠兰很自然地接受了老公的投喂,二蛋说道:
“这不是,前面还有王二他们顶着吗,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爹,你们在说什么呢?”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跟猫蛋吃完了一边玩去。”
二蛋挥了挥手,没怎么在意。
葛民撇了撇嘴,
“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得听呢,猫蛋你快点,还没吃完嘛?”
艾尔薇抬头瞟了他一眼,“等会儿,我马上好。”
接下来的几天,王二跑遍了整个大荒县,连拐带蒙的把几个里长骗到了一起,大家一合计,行!这事还真就这么成了。
整个大荒县四乡十六村都被煽动起来,几位里长选了王二做头儿,在各村挑了一些还算精壮的青中年男子,又把每家每户零散的枪支武器聚拢起来,开始公然和几个地主世家叫板。
几个地主家的收租人每次一出现就被围的水泻不通,必是要遭一顿毒打,吓得都没人敢单独下乡去了。
各位读者肯定想问,这地主家就这样任凭他们这样放肆吗?
要说明这一点,我们首先要说明一下大荒县这几个地主老财。
大荒县能耕种的土地主要集中在黄家,塞图家,罗斯家和柳家(注意,除柳家是单字为姓,其他几家都取姓氏中曾经最显赫,有名的单姓作为族号)手里,其余都是像二蛋这种自己开垦两亩荒地的小散户。
这几家除了把大量土地租给贫农收取地租,还用积累的财富参与大宗的长途商品贸易,因此也算有些势力。
和二蛋这些乡下人不一样,几个地主家都在城里有宅子,平时也不到乡下去,收租的时候便派几人到乡下去。
这些家族往昔都是骄横拔扈,根本看不起二蛋这些泥腿子的,现在反倒被这些人骑到头上,他们心里当然是不爽的。
但是,很不巧的是,时代变了,如果时间再往回倒一百年,或者哪怕三十年,这些家族那也是地方一霸。可现在不行了,随着外面的工厂越开越多,越开越大,这些家族已经越来越混不下去了。
就这还是因为大荒县地理位置不好,经济发展太差,要是放到其他更加繁华的地方,他们早就被挤破产啦。
所以现在不管这些农民闹的多欢,地主老爷们也是忍气吞声,生怕这帮人真把他们赶走。
毕竟要是没了这点地租,他们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而且,这帮人光闹地主不闹官府,官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们闹。
这帮老爷们也只能一边气的牙痒痒,一边凑在一起商量办法。
但是那些老家伙们忍的住,不代表年轻人忍的住。黄家的大少爷:普罗伦萨•伦巴克•莱尔加•诺斯•彼勒•波卡•汉拔斯•铁木真•太一•赵•鸿•阿古斯通•黄•世仁(没错,姓氏就是为了水字数才写这么长的。),我们简称他黄世仁吧。
这位爷带着黄家供养的几个修士跑到盘罗村,威胁说要是再不交地租就要不客气啦,没成想,嘿,吃了颗枪子,对,用火药的那个枪。
跑过去看热闹的小葛民差点吓嗝屁了———谁能想到这地方居然还有枪呢?
那枪声一响,把争斗的双方都给震住了,当时人群便是一哄而散,只剩下黄少爷躺地上一顿干嚎,那几个修士跑到半路才发现自家少爷不在,这才急急忙忙的跑回去捡了黄少爷回来。
当天晚上黄少爷在家里嚎的那叫一个惨啊,哭天抢地,声破云霄,满嘴都是:“爹,我不想活了,让我死吧”
黄老爷没办法呀,来到儿子床前厉喝一声:“别嚎了,像什么话!”
黄少爷被吓得不敢开口,只是盯着自己老爹那气的涨红的脸色不停发抖———子弹打腿上了,还疼呢。
“行了,我去给你出气行了吧,爹保证,一定让那人付出代价好不好。”
黄少爷一边抖一边泪眼婆娑的说:“爹,你可说话算话啊,你要是做不到,你,你就是对不起我死去的亲娘。”
“行了吧你,个混账败家玩意,咱家这点祖产迟早得毁在你手里……”
黄老爷指着儿子骂了一会儿,指着一旁的管家说:“给我备辆马车,要快,你留这照顾好少爷听见没有?”
管家连忙应下,黄老爷这才急匆匆的走出房门,应是准备去了。
黄世仁见老爹已走,连忙招呼要走的管家:
“管家,管家,我让你找那人你弄到了吗?”
须发皆白,满面皱纹的老管家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虚浮,眼泡肿大的黄世仁,疼心疾首的说:
“少爷啊,你可让老爷省点心吧,你这腿还伤着呢就别想那事啦。”
“别整那虚的,你就说你弄没弄到吧。”
黄世仁一脸不耐烦的反问。
“哎,我让人花了两千把她买下了,公子你……”
还没等老管家说完,黄世仁便急不可耐的说道:
“那快快,让她今晚就过来。”
老管家看了看屋内奢华的各种物件,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少爷。”
正当黄世仁满心欢喜的在房间里等人时,黄老爷已经连夜来到了县长家,正和县长互相恭维。
两人落座之后,黄老爷也不废话,探近前身问道:“听说县长大人近日身体不适?”
眉目慈祥的县长笑呵呵的回道:“有劳黄老爷废心了,某抱恙在身,还请海涵,黄老爷若无他事,便早些回去吧。”
虽然言说抱恙,然其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毫无抱病之兆
“欸,不着急。
不瞒您说,在下这次来其实是为您送一剂良方啊。”
黄老爷一脸神秘的说道。
“哦?请讲。”
见县长一脸惊喜,黄老爷便附在县长耳边低声告之。
“此法当真可行?”
县长一脸惊诧,黄老爷却是自信的起身抱拳,笑说:
“行也不行,一试便知,在下先行告退,预祝县长大人平步青云,官运昌隆。”
“黄老爷慢走,某不便远送,请。”
黄老爷自也回了句:“请。”
待到黄老爷走后,县长独自坐在客厅里,手上摸着一块美玉,混浊的双眼逐渐放出精光。
“良方?的确是一剂良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