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溟水之曦
星辉潭果然不失为狐族圣地。平静的湖面荡漾开星月的光辉，已是夏季，湖边点点萤火围绕着灌木丛跃动着。一缕缕烟雾从湖面上轻轻升起，起初只是淡若云烟，接着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少女完全笼罩其中。
“是因为它感受到了我的灵力吧。”蓁叶想起以前听过的种种关于星辉潭的传说。这个世界，本就是万物有灵的。在三百年以前，烬狐族的圣女曾是星辉潭的守护者，没有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她也几乎总是沉默寡言，不愿与别人提及关于自己的事情，深邃的双眼里似乎只盛满星空。她飘渺虚幻得如同星辉潭上方笼罩的雾霭，又似乎总是缄口保守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没有人懂得她，但人人都敬畏她。整个狐族的都族人称她为——星辉之灵。
“也许是因为我也是只烬狐，它对我的气息分外亲近？”蓁叶在烟雾中慢慢抬起了手，“不过，这倒是个好兆头......况且，自古以来，烬狐族才是统治狐族的天选。我要做的，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荣耀...”
不论哪族，定是都有在圣地不允许使用法术的族规——狐族也是如此。她只能沿着湖岸，一步一步走到玄冥洞前。手中的烬霄剑立即随着主人的意愿变化了形态，变成了一条带倒钩的长绳。她向后退了几步，凝聚精力，把倒钩甩到了玄冥洞洞口一块还算平整的岩地上，接着自己顺着绳索，吃力地攀上了十余米高的岩壁，最终轻盈地落在了洞口。从高处俯瞰，夜晚的星辉潭显得更加神秘。没有了雾霭的笼罩，夜空也变得通透澄明了起来，星子和月亮的光辉全部跌入她的眼睛，美得让她几乎要忘记接下来的任务，只想安然在星空下躺着，闭着眼好好做一个美丽的梦。
可美丽的事物，向来凶险异常。
她隐隐听到有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像是有脚步声，亦或是厮杀和咆哮声，混合着血腥气，和一阵带着些许咸味的风一起飘来洞口，也就是她所在的地方。
已经开始了么？一丝紧张从她心中升起，她活动活动手脚，紧紧握住烬霄剑的剑柄，贴着洞壁一步步地往洞穴内走去。她敛起脚步声，竖起耳朵聆听着。可洞穴里突然又变得安静了起来，耳畔只有自己细密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这才开始大着胆子打量起四周的景象。怪异的钟乳巨石从洞顶垂下，大小高低各异，但身形娇小的她还是可以在其中穿梭自如而不用担心头被磕破。平地上也有各类如春笋形状的尖锐的石头从地底冒出，这让她不得不一直留心脚下的障碍，一不留神就会栽倒——受伤事小，可若是动静太大使自己提前暴露，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狐狸的夜视能力是一等一的好，在这点上烬狐和银狐也难分伯仲。在术法上，烬狐族的火系术法被银狐族的水系术法所克制；但在剑术和敏捷度上，银狐却是远远不及烬狐的。所以，这场既是她和蓝洇的君位之争，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蓝洇，你来了么？蓁叶一边留心四周的环境，一边暗暗地想着。“啪。”一滴液体从洞顶坠下，滴落在她的脸上。她用手轻轻抹去，借着微弱的光线，却看见一抹粘稠的暗红色在指尖晕开。
是...是血！一阵战栗掠过全身，她顿时警觉地看向头顶，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也许是之前留下的打斗痕迹吧...她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给自己壮胆。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纵使平时再任性胆大，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她甚至还没有杀过人。手中长辈传下的烬霄剑，似乎都比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有更多的经验。她看着手中的宝剑，烬霄的符灵嗅到了血的气息，剑心处的红宝石正闪着兴奋的光。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她又一次这样对自己说。她加快了脚步，似乎这样就能驱散尾随她的恐惧。洞中的景色十分单调，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形状令人毛骨悚然的岩石。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再回头看，却早已经看不见洞口了。
没有一丝光亮。这时候，她倒希望洞里能多出个什么人，就算是她的对手，也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打一架，好驱散这对眼前未知不安和这般漫无目的的寂寞。就在她拐过又一个地道，准备暂时歇息一会儿的时候，眼前陡然出现了一片水渊。一个环状的物体悬浮在深渊上空。
这就是...溟曦印么？我要找的东西？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古书记载中这圣物的模样。这是一个形若手镯的物体。镯子材质看起来很光滑，半边是红色的絮状纹理，另半边则是蓝色的相同纹理，上面还刻着几个金色的字，像是梵文，她靠的较远，看不清，也看不懂。她正欲伸手去拿，另一股力量却将她弹开。
“你是何人？”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另一条地道里传来。原来通往这里的路径不止一条！她有些惊讶，却仍强作镇定地举起了手中的烬霄剑，背对着他，说道：“在我狐族境内，见我兵器还不行礼，是不知道我狐族王女的身份么？”她缓缓转过身，“又或许...你就是杨谦所说的——趁此机会前来渔翁得利的异族人？”她双脚猛蹬了一下地面，烬霄出鞘，凌厉的剑气在黑暗中划出火焰，直逼那闯入之人的脖颈。可就在快要刺中目标之时，闯入的男子突然消失了。末影术？他是血族的？蓁叶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又过了一个心跳的时间，她感觉到男子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她迅速预判了他的位置，反手将烬霄刺向他，双手却被他抢先一步束住。他将她按在岩壁上，力量之大，让她手腕都有些疼痛。
他的行为着实让人费解。不祭出武器，也不使用伤害性的法术，只是赤手空拳地凭血肉之躯和她过招——竟然还略胜一筹地把她的行动先限制了。她觉得这种自己十年前就和伙伴玩过的把戏着实无趣，便也懒得继续和他打斗了。但借着烬霄剑剑气划出的火光，她却依稀看清了他的容貌。
末影秘术，手腕处的暗红色图腾，拳法的特殊派系，这些都一一印证了她的猜测——他是血族人，且身份不凡。他的年龄和她相仿，身材却生得十分高大，比哥哥杨谦还高出小半个头。她更仔细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庞。她的印象中似乎也有这样一副面孔。剑眉星目，鼻梁挺拔，脸的棱角轮廓却不甚分明，还是一副少年模样。
“世子？”她试探性地唤他。“是我。血族世子，宏天。”他松开她的手腕。因为疼痛和麻木，她不禁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手。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对他的印象，笑意牵起唇角，“想不到堂堂世子殿下也会来干如此鸡鸣狗盗之事。怎么，血族也对溟曦印感兴趣？还是...对我狐族内政感兴趣？”
“虽然蓁叶姑娘和我还算旧识，但你和银狐族的那位的世代纠纷，我也没什么干涉的兴趣。我来的目的，自然只是来取那个镯子。”她攥紧拳头。他却话锋一转，故作温柔地低下头对她说：“蓁叶姑娘这么问...莫非是在暗中希望后者？是希望我帮你么？”
“你？帮我？”蓁叶冷笑一声，“我堂堂狐族最年轻的神女，会需要人帮助么？倒是你，想拿走溟曦印，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毕，她挥剑起势，烬霄带起的红色流霞又向他冲去。
“呀，小狐狸口气不小嘛...”宏天语气中透露着戏谑，侧身自如地避开她猛烈的攻式，右脚一蹬岩壁，径直飞身向几米外的溟曦印。“喂！你使诈！”她大喊一声，赶忙施法，欲夺回已那在他手中的圣物。
“啪嗒！”清脆的响声划破黑暗，她看向地面，溟曦印竟然碎成了两半，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怎...怎么会这样？宏天看着她惊愕的反应，不免心生出一个捉弄她的念头。
“唉呀，圣物碎了，真是可惜呢！不过这样正好，我们一人一半吧！”他斜睨着她，说道。
“不行的！本族的圣物，就算是毁坏，也不能给外人的！”蓁叶认真而又坚定地看着他。
“噗嗤——”宏天不禁在她面前笑出了声。“你竟然真把它当成了溟曦印！”
“不...不是吗？可它和书上画得分明一模一样啊！而且...溟曦印不就封印在玄冥洞里么？”她觉得有些丢脸，于是模糊地搪塞着他，揉了揉太阳穴。
“这副因为天然呆而格外容易认真的反应还挺可爱。”他如此想着，扬起了嘴角。
“你故意耍我！”她生气地将烬霄剑**岩壁里。却突然又感觉洞里有些异样，于是警觉地皱起鼻子嗅了嗅，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你受伤了么？”她问他。“没有。我跟着你进来的，一路几乎都很顺畅。”他安然找了快地方坐下。
新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听起来远不止一个人。但这脚步声显然有些跌跌撞撞，来者可能是受了伤，也有可能是因为还不适应洞穴里的黑暗。
“他们可不止一个人啊，看来某只小狐狸可要小心了。”他闭上眼辨了辨着脚步声，又若无其事地靠着岩壁缓缓坐了下来。
“我这里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啊！”她抿嘴一笑。“噢？你还带了别人来？”他好奇地睁开眼，看着她。她朝他努了努嘴，星光般澄澈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热切的光。
“我？”宏天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从你刚刚和我过的那几招中你不主动进攻可以看出来，你并不想伤害我。你甚至都不用法术和武器，可见你无心和我打斗。刚刚挑明了来意也并不是为了和我作对，那既然我们有相同的目的，联合起来或许对你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得不错，可矛盾处恰恰就是我们相同的目的。我大可在你和那几位拼杀时拿了溟曦印走人，为什么要留下来帮你呢？——虽说留下来看个热闹也不错，但浪费灵力帮助异族，那就完全不符合我们血族的行事准则了。”
不愧是血族！这完全是利益至上，亦正亦邪的血族作风！她额角淌下了一滴冷汗。这下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了。
“可你完全不知道溟曦印在哪里，我是本族人，自然比你了解得多，就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这笔交易吗？”她故作媚态地笑了笑。
“这个也好办，等你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寻找。”宏天见招拆招，神情泰然自若地看着她，“况且，你连赝品和真品都区分不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能找到溟曦印？”
她听到这话，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私闯狐族禁地竟然还有理了！我蓁叶就说不过你了吗？“你...你就不怕我和他们联手先把你这个外族入侵者揍一顿扔出去吗？”她拔出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就算把溟曦印拱手让给我这个外人，也不会和你联手的。”“你...”她放下剑，抽了抽鼻子，昂起头斜睨着他，“那你就好好看热闹吧，最好不要在我赢之前耍什么花招！”
“唰——”刀刃划过空气，向她的脖颈刺来。她迅速下腰躲过，钳制住来人的手。是漪影短剑！“蓝洇，你终于来了。”虽然眼前的女孩比她高出半个头，蓁叶在气势上却丝毫没有输。“又见面了。”她控制着蓝洇手腕的的手被另一只大手轻轻掸落。一个体型不高大，却十分精壮的男子出现在她身旁。“蓝浔？”早知道带杨谦一起进来了！她看着眼前对她愈发不利的局面，揶揄道：“怎么，女君之位的争夺，浔公子也要来凑热闹？”蓝浔攥紧拳头：“蓁叶姑娘还是这般伶牙俐齿。不过你我好歹也是曾经有过婚约的人，至少也给彼此留些脸面。不过接下来，为了银狐族，我可就不会给殿下留面子了！”
“还敢提婚约的事？是想故意激怒我吗？”蓁叶心想，“还不是当时为了利用我！况且那时年纪小，对婚约也没什么概念...从如今烬狐银狐两族剑拔弩张的局势来看，当初为了毁婚约炸毁银月宫还算是个明智的选择。”她拿出一块丝帕拭了拭剑，然后顺手丢在了看热闹的宏天脸上。“那就少说废话，开始吧！”
宏天取下她的丝帕，轻轻捏在手中，上面还有缕缕因为贴身放置而残留着的她的味道。少女的体香让他定了定神，也更加期待起了接下来可以看的这场热闹。
“蓁叶，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呢...不过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要紧。”少年露出了傲慢的微笑，自语道：“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游戏，就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