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觉得自己已经完了,它再也爬不动了。
它只能瘫软在地上,任由血和着泥土溅在它的身上。
它想抬头再看看星空……
但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它想要嘶吼,但却只是在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响。
它绝望地看了看浓密的雾,
泪水刷刷而下。
它颤抖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接着就用它最后的力气大吼了起来:“
谁在决定着我的命运?
为何要如此对我?
为何要让我孤独一人?
又为何要让我一直【前行】?
现在的我,腿断了,
血干了,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可我还未找回它。
我就该这么死吗?
谁又敢这么对我说!!!”
话音落下,四周又是寂静。
狼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用它肮脏红肿地爪子死死地抓住了地,
它拉扯着自己,
让自己能够向前挪动。
突然有风吹来,它也像风一样奔跑了起来,
那腥红的眸子,不曾闭上。
——————————
陈恩站在高大的树林外面,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不语。夕阳燃烧着高大的山坡,近处是愈发阴暗又愈发火红的树林,这深深浅浅的红印在陈恩的眼中,融合成复杂的颜色。那颜色是多么的深沉,又是多么的混乱,就像近处护栏上的铁锈一样斑驳。
这次的对手是一位杀人魔,不是普通的人,也不是普通的疯子,这是陈恩最不想面对的,他的同类。
这样的事实,深深地违背着陈恩的希望,他并不希望见到这样的结果。不想看到秩序被破坏,更不想看见比这更严重的东西。
他想起了他的师父,那看起来娇小的身躯曾坐在宽大的圆木桌上,晃荡着白嫩的小腿。他回忆起蔚兰的眼神,那是一种戏谑却又悲哀的眼神。她用沧桑的无奈语气对他说道:“我的徒弟,你是知道的,我曾对你说过很多次。最可怕的事并不是秩序的崩坏,有比它更可怕的东西。然而,现在,那样东西,却恰恰脆弱无比,饱受摧残。”
对这样可怕的事,该怎么办呢?陈恩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对于这次的事件,他至少可以阻止,可以让那诞生的妖(注5)离开人世。
妖就在前面,在这片树林里面,陈恩眼神冰冷,迈步跨过了护栏,走进了树林。
树林的地上铺满了树枝和腐叶,间或着长了些杂草和低矮的灌木,陈恩慢慢地走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低着头,每一步都踩在从叶间漏下的光点上,这像是在散步一样的悠闲步伐,说明他并不着急,也并不紧张。
他确实不需要着急,时间还没到晚上,太阳依旧在山头探着头,四周的树冠依旧酡红,哪些歪扭的树干仿佛被烧着了一样,深红之下还有一层苍白。
陈恩不看方向地走着,遇到挡路的树枝他就用手拨开,遇到浓密的灌木他就绕道走开,他耐心地等着,看着脚下的光泽渐渐黯淡,四周的酡红渐渐变深,直至一切都昏昏沉沉,他才停下了脚步。
不知从何处泛起的浓雾裹住了他,四下变得安静,既没有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也没有夏虫鸣叫的声响。
这片雾中,寂静的就像另一个世界,夏天的一切热闹都离它远去了。陈恩皱起了眉头,作为一位视灵者,他能看见这片不散的雾,这突兀出现的雾,而柴木和那些警员却无法看见。这就说明,这片雾是伴生灵。虽然不愿意承认,毕竟陈恩从没见过雾一样的伴生灵,然而,这一切都真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不得不承认。
陈恩已经可以断定,雾的主人就是犯人,但他不能去寻找,他不可能找到,他只有等待,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时间缓缓流逝,缠在他腰间的蛇突然睁开了一只眸子,它用金色的瞳孔瞪着前方模糊的景象。
“你也感觉到了吗?安!他就在前面……”陈恩低声说道,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从他腰间右边的刀鞘中抽出了一把小刀,轻轻地横放在了胸前。这是一把白色的小刀,有黑色的乌木把手,在那象牙雕成的刀身上用银刻下了不少花纹。这把刀是陈恩常用的魔法道具,他在上面铭刻了不少常用的圣言,在使用时,他只需要读出圣言,便能引动奥术。
当他完成这番准备后不久,前方便响起了沙沙的声响,一个模糊的影子印在了浓雾上,被黯淡的星光包裹着。声音渐渐大了,影子也晃动着变大了,很快,一个人拨开了浓雾,出现在了陈恩的面前。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棕色的长裤,但无论是这衣服还是这裤子,都被尘土,泥巴和各种颜色的水渍沾染的难以入目,就像是被泥巨人捏成了一团再展开,它们皱得就像是水淹后又被踩过的泥地,还到处都是破口。
男人身材消瘦,就像脆弱的骨头架子,挂着一层干瘪苍白的皮。他顶着一头枯草一样的长发,下面是瘦削的脸,一双疲惫的眼睛刻在脸上,像是装了两盏坏掉的灯。这双眼睛是猩红色的,不似人的眼睛。
就是这个人吗?杀死十人的不正常者,最为正常的杀人魔,这片浓雾的主人。陈恩想着,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看起来虚弱不堪,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这样的人,能杀死十个人?还把这些人的腿都扯了下来?他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或许他只是下一个受害者?
如此猜测着,陈恩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他盯着男人的动作,慢慢地把右臂放松,让那刀尖自然地下垂,指着地。摆出这幅放下敌意的动作后,他准备静观其变。
穿过灌木,男人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速度,他摇摆着冲到了陈恩的面前,带着欣喜的笑容。他把那难看的脸凑近了陈恩,像是看见了宝物一样,剧烈地呼吸着。
陈恩皱着眉头,闻着男人身上散发的恶臭,他强忍着一刀捅过去的打算。他终究还是害怕,或许错误的判断会为在悬崖边上的秩序加多一根稻草。
“你……你是活人?”男人颤抖地说道,“你是活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是跟我一样掉进来的吗?”男人抬起肮脏红肿的手,上面沾满了泥泞,而且还布满了伤口,他想拍一下陈恩的肩,但在犹豫了一会后,他又停下了动作。
“兄弟,你知不知道路?你知不知道怎么出去,说真的,我迷路了!”男人希冀地望着陈恩,然而,陈恩只是冷冷地回望他。
陈恩并不打算说话,他在等眼前的人露出破绽。
“喂喂,兄弟,说话啊!”等了一会,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可怕,他用力地推了陈恩一下,但这份力气并不大,陈恩依旧竖立着,像是一块木头。
“你别老是看着我,说话啊!别告诉我你是个哑巴!”男人吼叫着,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一定也迷路了。”
“别怕啊!这没啥不好说的。我们两个一起走,终究能找到出口的!”
男人扯了扯陈恩的衣袖,想要拉他走,但是,陈恩依旧站着,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这个枯槁的男人。
(注5)妖:中国圣言界的专用术语,指一切违背天命的异常的人,比如死而复生的人,违背本质的人,还有脱离命轨的人……这样的人都是妖。当然,曾经的妖王齐天大圣曾经说过,逆天者为妖,这么定义也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