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走?不愿意挪动脚步?为什么?”男人问道,他猩红的瞳孔中充满了疑惑。
“你是在害怕吗?确实,迷路会让人胆怯,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大雾中。但是,待在这里是没有希望的,会死在这的,只有前进才能活下去,看看四周,不就是些雾吗?有什么好怕的。”男人劝说道,并舞动起了他的双臂,破烂的衣袖四处飞舞,像是在赶苍蝇。
但这样的行为并不能带给他的话语丝毫的论证。因为他虚弱无力,再怎么挥舞也无法赶走哪怕一点雾气。男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他脸上带起了轻蔑的微笑,激动地挥舞着,表现着他对这迷雾的不屑。
陈恩看着他,就像在看一截被烧出灰白的余烬,而这余烬还在试图燃烧,就算跳起丝毫火花,也不过白白惹人耻笑罢了。
“别光站着了,我们一起走吧,只要能够一直前进,总能找到出口。”男人挥舞了一会,累了,便又对陈恩说道,“好不?”
迎接他的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四周寒冷黑暗,在月亮的银光下,陈恩面目冰冷地站在男人的面前,活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你这人……怎么这样?”男人皱紧了眉头,微微后退了一段距离,他有些恐惧,就算是一直独自在这迷雾中前进时,他也没有恐惧过。但他从未见过这样冰冷的人,在这黑夜中,那就像恶鬼一样。
“你在害怕吗?”陈恩突然开口道,他是时候做一些回应了,因为对面的男人似乎打算逃跑的样子,“你在畏惧什么?”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从这样的突然中回过神来,但很快,欣喜便攀上了他的脸,他激动地说道:“你果然会说话!你果然和他们是不同的,你是特别的。因为只有你站在这里,只有你目光镇定,你是不同的。只有你能陪我一起走。”
“他们?”陈恩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疑惑地问道。
“就是那些摊在地上,像死去一样的人啊!你难道没有遇见过吗?我来的一路上总是遇到他们,就像见到鬼一样。他们目光涣散,呼吸微弱,就那么拽着灌木的枝叶摊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一句话,那模样,就像是惟妙惟肖的玩偶。当然,那样苍白难看的面容,还会呼吸,没人会做出这样的玩偶,估计是什么脏东西吧!”男人兴奋地解释道,他似乎太久没跟人说话,显得有些话唠。
陈恩摇了摇头,说道:“我并没有见过他们!你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哦……抱歉。你没见过就算了。”男人挠了挠自己头,把泥土抹在了脏乱的头发,“我……也没有害怕啦!毕竟你会说话啊,很显然是活人啊!再说,能找到人陪我一起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会和我一起走,对吧!”男人希冀地望向陈恩。
“不会!我不会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男人激动地问道。
“为什么要前进呢?”陈恩反问道,“在这呆着也没有什么不好,既没有危险——不会遇到哪些像鬼一样瘫软的人,也不会疲惫饥饿,能活得更久,迟早,总会有人来援救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待在这里只能等死,没有人来救援的!”男人激动地摊着双手,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陈恩淡淡地反驳道
“……”男人顿时哑口无言,他呆愣地望着陈恩,眼中充斥着疑惑,他不知道陈恩为何会问出这似乎如此理所当然的问题。
“哦!?无话可说了吗?”陈恩抬起了左手,颠了颠那把小刀,用那雪白的刀锋遥指着男人,“你早该察觉了吧!你不曾饥饿,不曾疲惫,你一直前进,不曾停下。因为你既不知道自己为何前进,亦不知道为何不要前进。那估计化为了你的本能了吧!”
“谁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前进!”男人突然用那猩红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恩,他不知道为何出离地愤怒起来,那眼中似乎燃烧着火焰,他吼道,“谁敢这么说!我一直知道,我有东西丢了,有重要的东西丢了,丢在这狗屎的雾中,我一直在找它!就连一夜都没有走完,我怎么会累,又怎么会停止。”
“看来你还没有自觉啊!妖怪!”陈恩不耐烦地说道。
“妖怪?我才不是什么妖怪,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的心一直在……”男人突然呆愣了一下,颤抖地摸向了自己的胸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似乎听到了那衰弱冰冷的心跳声。
“呵呵!别摸来摸去了!我正是在说你,正是在问你,我的同类,你对那些你遇到的人干了什么?”
“断腿的人!”陈恩突然厉声喝道。
“你在说什么?”男人反问道,他又后退了一段距离,那两管黑洞洞的裤腿在风中飘荡着,就像是稻草人塞着稻草的裤子。
“别装傻了,你的腿早就断了吧!为什么你还可以站着,为什么你还可以前进,难道你没有想过么,妖怪!”
“我才不是妖怪,我能够飘起来,所以我能够一直前进,你什么都不懂!”
“对!我是不懂,我怎么可能理解妖怪的想法!本来,我是不想管你的,但是,你触犯了秩序,你破坏了它,你杀了他们。”
“谁?”
“那些你遇到的人,是你杀的吧!”
“不!我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己想要飘起来,却又无法飘起来,我这是在帮他们!”男人愤怒地盯着陈恩,他浑身上下渐渐变得通红,那股暗红就算透过衬衣依然清晰可见。
“你怎么帮的?扯断他们的腿?”陈恩没有丝毫惊慌,依旧说着。
“我以为他们会飘起来,就像我一样。你知道吗?只要能够飘起来,你就能像风一样前进,这是多么的飞快,他们就能够与我一起走,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陈恩觉得自己似乎稍微能够理解这个男人了,但他依旧冷冷地说:“但他们最终都死了!”
“那是他们的命,他们飘不起来,迟早也会死。”男人抬起了他的手,那只手突然变得粗大,黑色的鬃毛在上面飘扬,白色的利爪露在空中,他的手变成了爪子,他吼叫着,如同野兽,“我现在知道了!你并不是来陪我的,你是来杀我的吧!可惜,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前行。”
男人腥红的眼中变得如同岩浆一般炽热,他压低了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