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盛夏午如约来到二号寝室楼的203门前。
但是坐了一夜思想工作的她没有选择敲门进去,觉得还是在适当的时候敲门在门口等着是最稳妥的。让人觉得生疏就生疏吧,反正她来这里的第一要务也不是跟女孩子们搞好关系的——
不被发现地呆到毕业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是早上的六点四十分。在她等在门口、考虑找个合适的时间敲门的期间,二楼的走廊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一些学生梳洗打扮完毕,优雅地下楼了——不过也有例外。有个从三楼下来的女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酒红色的头发就出门了,衬衣的扣子也系得很乱,外套直接披在肩上——简直就是个高中里抽烟打架的小太妹。
盛夏午不禁在想:“……要是对这种事都不管的话,这学校也太宽松了吧?”
(慢着,明明昨天晚上有个仅仅因为我关灯比规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就上门来说教的家伙,为什么还有这么邋遢的人在啊?是不是故意在针对我啊……?!)
但是说归说,绝大多数的女生在看见等在203门口的盛夏午的时候,都是先报以和善的微笑,以不同的方式打着招呼。对于一些听不太懂的问候,盛夏午也只能报以同样的微笑,点头示意。虽然看上去她们或多或少都对盛夏午出现在这里是有一些不解的,但是并没有人为此多说什么。
(果然,这才是普通的女生啊……怎么昨天遇到的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反常……)
(喂,已经至少有30个人下楼了……怎么这个小丫头还没有起床啊?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当人肉闹钟啊?)
有些按捺不住的盛夏午向前迈了两步,对着203的房门轻轻敲了两下。
没有回应。
(这家伙……果然还在睡觉吗……)
(不对,艾米丽说过她是住在里间的,可能会听不到吧……那也不对啊,住在外间的是也被传染了懒癌了吗?……一间寝室里两个懒癌?!这也太恐怖了吧?!)
盛夏午想着,敲门的手又增加了几分力气。
还是没有回应。
(——!)
“那个……”
盛夏午的旁边,比她低一些的地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她也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拽了一下。是个半睁着眼睛的女生,个子跟艾米丽半斤八两——不,可能还要低一点。她梳着长长的卷发,如果不是因为穿的是校服裙子,走在街上一定会被人请求拍照的——简直就是个真人大小的洋娃娃。
“你是……来找艾米丽的吗?”
她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不知道是因为感冒鼻子不通还是因为没睡醒带着起床气……也许是,本来就这样?
“……啊,是的。”盛夏午连忙点头打着招呼,“你好,我是二班的盛夏午。”
“贵安,我是同为二班的玛瑙。”
(玛瑙?……这是真名?会有人给自己家的孩子起这种名字吗?)
“艾米丽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睡觉。”玛瑙的语气仍然是那个样子,语速很缓慢,还带着一点吐字不清,“你在这里敲门不可能叫醒她的。”
(果然吗……这家伙就是打算把我当闹钟了……)
“那要怎么办啊……我跟她越好了的,要是我自行爽约也有点太失礼了……”
(啧!干嘛啊这个小丫头!要不是我迫于形势我非把你教训一顿不可!)
玛瑙静静地用那双半睁着的眼睛看了盛夏午几秒。
“你跟我来吧。”
玛瑙说着,拿出了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打开了203房间的门。
“请进。”
玛瑙说完这句,就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里。
盛夏午看着敞开的203房间的门,精神又紧张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会,然后一边深呼吸一边跟在玛瑙后面走了进去后,轻轻关上了门。
203房间的外间看上去布置跟盛夏午的房间差不多,家具也好生活用品的位置基本都没差的,也没有什么按照房间主人的喜好特地布置的什么装饰或者新鲜的布置。但是最显眼的还是在原本空着的一面墙上此时被一座高得顶到了天花板的木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装满了书。因为这个书架的存在,这个房间里的采光感觉都要黯淡一些。盛夏午看着那个巨大的占了整面墙的书架,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我的妈啊……这个书架上得有几千册吧……不是只在这里呆一年的吗?一天看三本到毕业也未必看得完吧?!)
“艾米丽是我的室友,她住在里面那间。”玛瑙说着,打开了床头柜,“……你跟她有约的是吧?要我帮你叫她出来吗?”
“啊……嗯,拜,拜托了。”
盛夏午还在瞻仰着巨大的书架,对玛瑙的话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玛瑙点点头,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对音箱。她双手捧着音箱,缓缓走到了通向内间的房门跟前,郑重地把两个音箱对着门放在了地板上。
“喂,你,你这是……”
玛瑙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旧式的手机,然后按了一个键。
“轰轰轰轰轰轰——————————!!!!”
两个音箱里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吓得盛夏午急忙捂住耳朵。音箱里播放的应该是哪个作曲家的交响乐,但是在这个音量播放出来的话,只会让人觉得是名为噪音的催命符——!!!盛夏午低下头去,只觉得一阵眩晕,天旋地转,脚底的地板都像在地震现场一样。大概有100分贝的声音穿过空气和盛夏午的双手,不停地轰击着她的耳膜,不停地!不停地!而且后一次还一直比前一次更加有力——
“救,救命啊——声音太大了——!”
盛夏午大喊了出来。这个时候就顾及不了什么形象了。
“诶?是吗?”
玛瑙的语气还是那么瓮声瓮气的,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行为超出理解的盛夏午,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然后从两个耳朵里掏出来两个耳塞。
“抱歉啊,我忘了今天在图书馆里戴着这个东西了……音量没控制住。”
玛瑙说着,又按了几下手机,音箱的音量顿时减了不少。
(什么鬼啊——!!!)
(啊……那一瞬间真的感觉要死了……)
这时,内间的房门呼啦一下被打开了,衣冠不整的艾米丽张牙舞爪地冲了出来。一看就是刚刚被人吵醒的样子,起床气还相当强——她米黄色的睡衣只扣着一个口子,整个上半身几乎都露在外面——当然,里面是穿着Bra的(看你在想些什么东西啊?!),那对跟身材严重不符的胸部也随着她的暴走开始摇摆起来。
“玛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又来这一套啊啊啊啊啊啊——”艾米丽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愤怒,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起床气还是因为被欺负,两只眼睛含着满满的泪水,“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找好人来叫我起床了所以不要再……”
这时,艾米丽注意到双手捂着耳朵跪坐在地上的盛夏午。
“诶……诶?诶诶诶诶诶——?!”
“所以……该说你懒散呢,还是该说你怠惰呢……?”
盛夏午和玛瑙坐在会客椅上,像审犯人一样看着低头站在她们跟前的艾米丽。
艾米丽换上了校服,只是脸还是红红的。
“好啦,我承认了嘛,我就是起床困难啦……前几天玛瑙叫我起床的时候都是用噪音,真的好吓人啊好烦人……所以我才想找个好说话的人可以代替玛瑙的。”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
盛夏午脸上哭笑不得,心里更是泫然欲泣。
艾米丽不满地嘟着嘴。
“玛瑙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去图书馆嘛,她说不可能守在寝室里等到七点来叫我的……反正你也是迟到了三天才来上课的嘛,所以……我就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当同谋……”
“你不觉得,在这之前……你应该学学如何自己早点起床吗?”
“这种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正的呀……不管我多早去睡觉,睡到自然醒就九点多了,一定会迟到的——”
“……现在已经三天了。”
“玛瑙!”
艾米丽涨红了脸忿忿不平的说。
“总之……我不会像个人肉闹钟来叫你起床的。”盛夏午低着头苦笑着叹着气,“一般的话倒是无所谓,可是叫醒你的难度真的很大啊……估计五级地震以下的水平你是不会醒的吧……?”
“夏午!你怎么也跟玛瑙一样了……!”
“我……可能一开始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懒散,你对我产生了一点误会……”盛夏午对视着艾米丽随时可能流下眼泪的双眼,“我来迟了几天,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愿意帮助你,但是目前对我来说太困难了……你明白吗?”
“……”
艾米丽不说话了,只低着头噘着嘴吸着鼻子。
“对,对不起嘛……我也没想到拜托别人的第一次就会跟玛瑙碰见啊……”
“不要转移话题。”
玛瑙瓮声瓮气地说着,语调平静但是明显听出了责备。
“要是我自己可以早起的话,我也不会麻烦你们的……但是,但是……”
艾米丽越说声音越小,几乎又要哭出来。
盛夏午想了想说:“这样吧……要是你可以自己在八点之前起床的话,我就可以七点之前来叫你起床,直到你可以自己在七点之前起床,可以吗?”
“诶?……夏午,你,你说真的吗?”
“……要是只是这个程度的话,我应该也可以帮一下忙的吧?”
(要不是因为在这个气氛里干脆地把她撇下不管会显得自己是个又冷酷又自私的女生,我才懒得管你咧——)
“啊,真是太好了呢。”玛瑙不冷不热地说着,起身从会客椅上站了起来,“要是再不走的话,我们用早餐的时间就很捉襟见肘了。”
“啊,好的。”
盛夏午说着,也准备站起身。
旁边的艾米丽脸红红的,迈上一步,拽住了盛夏午的袖子。
虽然眼角还挂着没流下的泪珠,但是明显能看出来,这家伙——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