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是列娜对你说了什么多余的事吧？”
珂赛特微微抿着嘴，发音有些含糊不清。
盛夏午摊开手：“是吗？……我倒是不觉得是多余的。你们肯借我留宿，我来做个占卜的试验品而已，一点都不过分。”
“可，可是……我的占卜会带来不幸的……”
“……那是唯心主义啦。”盛夏午表面上尽力笑得像之前的列娜一样爽朗，其实内心也是慌得一笔——还带着点小小的报复情绪，“笛卡尔的观点已经不能适应现在的世界了。”
珂赛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盛夏午。
“……盛，原来你懂的好多啊。”
（……？！）
“才，才没有这回事啦……我们那里的学生，很早就接触到这个了而已。”
（怎么能跟她解释其实唯心二元论是自己玩过的一款Galgame通关的必备要素啊！那不是彻底变成“不爱与人交往”的宅了吗？！——）
“是，是吗……中国的学生，真不得了啊。”
“所以……拿去吧，尽管去用你所谓【招徕不幸的占卜】来帮我看看结局会如何。”盛夏午将捧着头发的手再次向珂赛特递了过去，“我会向你证明，是‘你的占卜会预示未来’，而不是‘你的占卜必定会带来不幸’。”
“那个，顺便问一句，你要占卜的对象，是……”
“……我妈妈。”
“这……可能会窥探到某些隐私，你能接受吗？”
“……没问题。”
“我，我知道了……”
珂赛特像个虔诚的修女微微行礼，双手接过了盛夏午手里的头发。
珂赛特坐在一张桌子跟前。桌子上平铺着一块方形的桌布，上面画着像是魔法阵一样的东西，周围还有一大堆奇怪的符号和不知名语言写成的注释。一叠塔罗牌放在魔法阵的正中间，压着盛夏午的那根头发。魔法阵两边还放着两根燃着的白蜡烛。这个气氛看上去，似乎珂赛特比那个只懂得看水晶球的鲁涅更像个名副其实的驱魔师。
（这个……一定要搞成这个气氛吗？）
“在图书馆里玩火不会被老师批评吗……？”
盛夏午在一旁对着列娜使着眼色。
“我哪知道？别来问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啊！”
列娜全力对着盛夏午瞪了回去。
“盛。”
珂赛特轻轻唤了一声。
“……啊，在。”
“请……坐到我对面来。”
“啊……好的。”
盛夏午呆呆地坐下，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珂赛特，突然有点不想继续下去的想法。原本可能对占卜的结果不是那么在意的人看见这一幕，心里恐怕也要打上几个大大的问号吧……要是这个少女在披上一件黑斗篷的话，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占卜了，而是“我是恶魔派来诅咒你的哟”那种感觉——
（现，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不单单是盛夏午，现在来坐在一旁看着现场直播的列娜都紧张起来了。
“那么，开始吧……”珂赛特也有些紧张，可能还是担心会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吧，“为了防止外界因素的影响，这次不需要你直接接触。你只需要说一个数字，然后我按照你说的数字从上往下切牌。”
“那就……12吧。”
12是季风名字的笔画数。
珂赛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把那叠塔罗牌从上向下数了12张，拿下来之后放在了这叠牌的最下面。
“然后……你要占卜的事情，是你的母亲的生命会以何种方式走向结束，是吗？”
盛夏午点点头。
“那么，请说三个数字吧。它们分别代表着：她现在的状态，她将来要遭遇的事情，以及……去世的原因。”
“随意选是吗？”
“是的。哦对了，请选择三个互不相同的100以内的正整数。”珂赛特响想起了什么，有些闹别扭地白了盛夏午一眼。
“我知道了……”盛夏午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半晌才说，“……11,10还有……4。”
反正没什么好选的，干脆分别选了“盛”、“夏”、“午”的笔画数。
以前在一些心理测试的书上说，你考虑的越少，越是无意识的选择，往往越能得出符合现状的结果（都是青春期的孩子玩的游戏，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会当真的）。
珂赛特神情紧张地依次将着三张牌从牌堆里拿出来，按照先后顺序放在面前的魔法阵上。
列娜紧紧绷着一张脸，好像她才是那个来占卜的人。
珂赛特双手合十，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些什么，然后郑重地望向盛夏午。
“开牌了。”
“嗯……好的。”
“第一张，代表被占卜对象现在的状态——”珂赛特说着，打开了第一张，“正位的宝剑九——一张无论正位或者逆位的解释都不祥的牌……正位的宝剑九，代表着独自承受的疾病、灾难、绝望和各种各样的不幸——”
珂赛特还没说完，眼睛就已经湿润了。
列娜在一旁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
“对不起——”珂赛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但是已经说不下去了，她低着头道歉，桌子上出现了两滴小小的水渍。
“……没关系，继续吧。”盛夏午一手抚着胸口，定了定神说。
“好……好的。”珂赛特抽泣着，打开了第二张牌，“第二张，代表了她将来要遭遇的人或者事情——宝剑六，可以表示未来有更多的灾难，也可以表示……经历人生的重大阶段，需要离开某人，伤口迟迟无法痊愈，却不肯接受帮助……但是这张牌的指向，是历经艰辛之后最终渡过难关。”
盛夏午默默地听着，点了点头。
“第三张，表示她……去世的原因——”珂赛特打开了第三张，“诶？”
“……怎，怎么了？”
珂赛特把第三张牌的正面打开，放在魔法阵上。
“应该是表示‘去世的原因’的牌——是正位的审判。这是……代表着‘恢复健康’的牌啊。”
盛夏午愣住了。
列娜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说：“为什么询问死因的回答是‘恢复健康’啊？死因是……恢复健康？这是什么意思啊？”
“可能是审判的另一层意思吧……表示‘清算的时候到了’，也就是‘新的开始’。”珂赛特又用那个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
可是，对“死因”这件事却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回答。
盛夏午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神情的珂赛特和列娜，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我妈妈……现在因为永久脑损伤住在疗养院。”
“……诶？”
此话一出，珂赛特和列娜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盛夏午声色木然地说着，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她摔坏了脑子。不但再也无法站立，而且神志也不清醒了，大概就是所谓的……疯了。她只能住在疗养院，而且需要经常换护工……所以，珂赛特的占卜，第一张牌并没有说错。”
“……啊，是……是这样啊。”珂赛特小声说，“抱歉……”
“没事……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盛夏午伸手拍了拍珂赛特的小脑袋，“现在我能把这件事公然跟你们说出来，就说明我已经没事了。OK？”
珂赛特低低地“嗯”了一声，桌子上又多了两滴水渍。
列娜看着摸着珂赛特脑袋的盛夏午，若有所思。
这时，图书馆门口的方向穿了一阵骚动。
“——第一道题的答案已经被找出来了！是一班的玛瑙！”
“啊？果然是她啊……”
“什么？第一张入场券已经被玛瑙赢走了吗？”
……
骚动的女生们重复着玛瑙的名字，有不少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赶过去一辨真伪。
盛夏午看着图书馆门口的方向，把手从珂赛特的头上拿下来，伸出一个手指用很小的幅度指了指：“那个……要去看看吗？”
“……嗯。”
珂赛特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立刻吹灭了蜡烛。
图书馆门口。
写着老师打印出来的三段话的纸条贴在门口的展示板上。第一段话的下面已经多了一行手写的“——【英】马库斯·杜·索托伊（Marcus du Sautoy）《悠扬的素数》，P177，第七章 数学大迁徙：从哥廷根到普林斯顿；玛瑙·冯·奥鲁韦伽”
手写的字体是相当可爱的圆体字，看来是玛瑙自己写上去的。
周围的女生还在叹息，很多人“文献检索”的目标已经从第一段跳到了第二、三段。
玛瑙本人刚刚从老师那里领走了一张游乐园的入场券，但是看样子并没有很开心。
她正在展示板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闷闷不乐地捧着一本小小的书。
“为什么每个人只能答一道啊……明明后面的问题我也能比别人找得快的。”玛瑙依旧半睁着眼睛，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嘟哝着。
“行啦行啦，知足吧。”老师笑嘿嘿地说，“作为优秀的女性，不仅仅是要证明自己要有多优秀，也要给别人体现才能和证明自己优秀的机会。”
“……我只是单纯想做嘛。其实入场券什么的不要也可以。”
“不行。直到下课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坐着看书吧。”
玛瑙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施景珊捧着一个笔记本正在筛查数学类的书架，远远地听到第一题已经被解答出来了，有些不甘心地把在笔记本上记录的数学类的书籍一次性全部划去。
“第二题的话……是社科类的吗？”
施景珊拿着铅笔，用钝端轻轻戳着额头。然后点点头，从标着“数学类”的书架丛林里走了出来，在过道里边走边看，寻找着“社科类”的书架。
她路过了一张上面有着少量白色的蜡渍的桌子——
上面有一根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