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仿佛在一瞬间转换了时空。
在玛瑙的眼神改变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空气稀薄的高空，让人呼吸困难。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也许你觉得你已经瞒过了别人，但是你瞒不住我……”玛瑙说着，一边紧紧盯着盛夏午一边像只刚刚会独立捕食的猎豹，正在迈着有点稚拙的步伐接近着猎物，“盛，你有一些举动太过刻意了……其他的女生对你有些稍微的肢体动作，你就会产生特别敏感的抗拒。”
“……你，有什么依据吗？”
盛夏午故作镇静，但是脑海里已经在疯狂想像自己的真身被发现后可能遭遇的后果了——
“……比如，即使是别人在走廊跟你仅仅擦肩而过，你也会特别敏感的闪开。”
“谁走在路上也不会想跟别人碰撞啦……”
玛瑙坐在床沿上看着盛夏午，明明是比她低得多的位置，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你会竭力避免跟别人的肢体接触。比如艾米丽，比如列娜，比如……珂赛特。”
“我的个人习惯，我不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肢体上的碰触……”
“还有……”玛瑙双脚踩着棉拖鞋凑了过来，“你在和一班的施接触的时候，脸上会有很奇怪的表情——”
“……你，你什么意思？……”
盛夏午吞吞吐吐地考虑着用什么话掩饰过去。
“盛，就算行为可以解释，但是脸上的表情……在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话是没法解释的。我仔细观察过你，你的个人习惯不足以表示你有所谓的‘洁癖’和‘社交恐惧’。而你在看着施的时候，那个表情……明明就是羞涩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样子。你不是因为个人习惯才与别的女生保持距离，你是因为对她们抱有特殊的情感所以才会小心翼翼的保持距离……”玛瑙说着，像某个死神小学生一样冲着盛夏午伸出了手指，“如果我的推测成立，那么，你之前所有的行为都能解释地通了——盛！你是个喜欢女生的女生！”
（怎？……怎么得出来的离谱结论啊？！）
（诶？……我好像没被怀疑死男的啊……）
（可是那也不对啊……！这么一来在她们眼里我不就是个……）
（——性取向跟【普通的女生】截然不同的人了吗……？）
“那个……玛瑙？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某种误会在里面的……”
盛夏午神色有些紧张地搪塞着。
“虽然我还没办法确定你的个人喜好，但是就我掌握的证据来看，你确实……是喜欢女生的……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玛瑙凑到盛夏午跟前，微微踮着脚，抬起头，伸出双手摸向了盛夏午的脸。
盛夏午本能地想要躲闪，但是脑海里完全被刚刚玛瑙的话占据了，硬是没有躲闪没有反抗，竭力保持着平常心任由这个个子小小的女生绷着自己的脸颊。她的指尖微微有点凉，但是手心很热，也很软——像两枚白色的夹心的冰皮软糖。
“那个……玛瑙？”
盛夏午心脏在咚咚咚的狂跳，她一边深呼吸一边从上下嘴唇间挤出了几个字。
“……看着我的眼睛。”
盛夏午眼前，是玛瑙澄澈的蓝眼睛。那是在矿床里刚被发现珍珠矿里的蓝宝石，那是藏在湖底的深不见底的无声的旋涡，那是活了几百年的魔女手中能回答一切的魔镜。
一个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就像塞壬闯入脑海的歌声……意识都要仿佛随着这目光而渐渐消失……
仿佛在她面前，丝毫没有秘密可言。
她安安静静地凝视着盛夏午有些慌乱的目光，完全没有眨眼。
难以想象，这双眼睛平时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就在盛夏午觉得灵魂都要被吸走的时候，一声细微的开门声打断了这魅惑又诡异的场景。
珂赛特脸红红的看着这边，低着头。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珂赛特连忙跑到自己的衣柜旁边，“我……我马上去洗澡，你们继续……继续……”
“那个……珂赛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玛瑙有些发凉的手指轻轻拽了拽盛夏午的脸：“我没说你可以转开视线。”
“玛瑙，你闹够了吧……”
盛夏午有点想把玛瑙的手弄下去，一手轻轻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时，盛夏午愣住了。
（好……好细啊……）
盛夏午察觉到，只是随意的一抓，她的拇指和食指就能轻易地把玛瑙的手腕完全围住——
（这，这就是……女孩子吗……）
“怎么了？……”
玛瑙略微地歪着头看着盛夏午。
一旁的珂赛特呆呆地看着这旁若无人的二人，忽然反应过来，然后抱着自己的个人物品小跑进了浴室，然后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以至于盛夏午都没有反应过来。
盛夏午还是怔怔地跟玛瑙对视——不，也许是对峙着，旁边的房间里响起了淋浴喷头哗哗的水流声。
“……”
玛瑙妖精一样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那个半睡半醒的玛瑙。
“……玛瑙？”
她轻轻放开了放在盛夏午脸上的双手。盛夏午觉得脸上没有了那两团凉丝丝的触感，脸上立刻变得烧了起来。
“……你的脸，好热。”玛瑙呆呆地看着双手，“请别误会……我找你确认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你怎么样……虽然我现在对你还无法百分之百地确认，但是我姑且保留意见……”
“玛瑙，其实我……”
“我找你确认的意思，你可能有所误会。就算你真的是喜欢女孩子的那种女生，我也不会多嘴说什么。”
“……诶？”
盛夏午意识到自己再次被这个恢复了半睡半醒状态的波浪头发的妖精带走了节奏。
“什么取向，什么喜好，喜欢同性的抑或异性的，都是你的事，我不会去多嘴。只是……”玛瑙迷蒙的目光看向了盛夏午，像是大雪天气里传不远的灯光，朦胧柔和，“如果你真的选择了跟哪个女孩子在一起了，请你……认真地对待她。同性的话，受到的压力和非议可能会更多的……特别是……”
玛瑙说着，看向了躺在床上酣睡的艾米丽。
“有些傻瓜，是从来不在意周围人的看法的。这样的人，一旦受到了伤害，可能会比常人更难承受吧……”
盛夏午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刚刚玛瑙的试探是出于什么。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旁边的浴室里传来的哗哗的水声。
盛夏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上去……比你实际的年龄成熟很多呢。”
（当然，体型是排除在外的……）
（她外表的年龄判定比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小上两岁……）
“这是相对论啦。”玛瑙淡淡道，“跟一群心智比较幼稚的家伙在一起，即使是正常的人也会显得更成熟吧。”
想也是。
盛夏午在心里默默的说。
“不过……只要你的目标不是我的话，我可以对你保持平常心的，放心吧。”
“……都说了是你误会啦。”
“随你这么解释吧……在真相出现之前，所有的辩解都是无力的。”玛瑙说着，蹬掉了脚上的拖鞋，坐在了床沿上，“现在距离珂赛特出来还有点时间，想做点什么？……”
“……啊？我……我倒是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你呢？”
“……”
玛瑙看了盛夏午几秒钟。
“你这个无趣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吗？你明明在很多时候都很有意思的……”
“……玛瑙，你似乎很喜欢恶作剧啊。”
“……是嘛，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呢。”
玛瑙说着，翻身钻进了床的最里面，继续用那条毯子盖在身上。她拿起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厚厚一本的《犯罪心理学》，打开刚刚夹着书签的一页。
“盛，你不上来吗？”
玛瑙坐在床上最里面的位置，双手将书摊开在自己的腿上，看着盛夏午。
她紧挨的位置，靠近床中间的地方，艾米丽此时正在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诶？……”
盛夏午才意识过来她是让自己早点到床上去。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这个时刻，终究还是要到来了。
盛夏午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但是面对这个还对自己持有保留意见的女生，她只能尽力找理由搪塞过去：“啊……那个，我想等着珂赛特出来……”
盛夏午暗地里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痛得她的灵魂龇牙咧嘴而躯壳却只能不露声色。
（为毛我会用个这么离谱的理由啊？！——）
（说好的睡袋呢？！——）
（这么一来不是就没法开口了吗？！——啊蠢死了！！季风你去死吧！！）
玛瑙摆摆手，“珂赛特……她睡在最边上不就好了？这是她的房间，她来关灯的话，就只能在最边上啊……别废话了，过来一点。咱们当中就你的个子高，磨磨蹭蹭的话，你是要把房间的主人挤出去吗？”
“那个，我……”
（这个情况要怎么搪塞啊？！——）
（绝对，绝对不能待在中间的位置！——两边都有人的话简直是个没法让人睡觉的审讯现场啊？！——）
（更何况，那个是胸部发育迅猛的毫无防备的大胃王！——）
（那家伙晚上睡觉万一梦到了满汉全席……哦不，她应该梦不到满汉全席的，就当是糖果屋吧，扑上来要咬该怎么办啊？！——）
“盛？你现在……很可疑哦？”
“……那个，我晚上容易起夜的，请让我在最外面吧。”
“……”
玛瑙一脸呆滞地看着盛夏午。
这个时候，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从浴室里出来的是一个头发尚未擦干的少女。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雪白的皮肤，身上穿着一件宽吊带的纱质与棉质双层的睡裙——
宛如一尊希腊神话里没有雕琢翅膀的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