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少女与城池(五)

作者:萝形师 更新时间:2020/7/10 19:14:35 字数:3156

对于尤琳这样的女生来说,任何课程可能都是折磨。

特别是线下课程,还动不动有个多话的老师喜欢互动的那种。

“怎么了,亲爱的?为什么你还不动笔呢?”

安娜老师在教室里绕了半圈,然后停在了尤琳的身边。尤琳很显然对这个老师抱有更多的畏惧心,对她的对抗性比盛夏午弱了不少。但是她只要呆在尤琳附近,尤琳就就全身开始颤栗,同时坐得端端正正。

“……我,我不会画画。”

“哦亲爱的……不要对艺术抱有太高的心态。艺术不是巴别塔,不是高高在上的,知道吗?艺术是非常平易近人的,是随处可见的。三岁的孩子懂什么?他知道拿着东西在墙上能画出彩色的线条的时候,他就会在墙上乱画,不是吗?这就是艺术的开始。”安娜老师的咏叹调在尤琳的双耳间传递着,仿佛她是被念了紧箍咒的齐天大圣,老老实实的。

盛夏午在旁边一边若无其事其实强忍着笑地在纸上画着什么,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尤琳和安娜老师。

“来吧,亲爱的小天使。画画是这样的,会不会是一件事,愿不愿意表达是另一件事。只要你愿意表达,手段和方式并不重要。”安娜老师说着,把一支削尖的铅笔的钝端放在了尤琳的手里,“来吧孩子,试试看。你想表达的东西,这节课要有人物哦,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什……什么都可以?”

“是的,亲爱的,什么都可以。我们是万物之灵,我们是世界上感情最丰富的动物,我们有着世界上最复杂的喜怒哀乐。知道吗?人类可以做出5000种以上的表情的。这么多种情感,把你最想表达的用手里的笔传递到纸上吧——这就是艺术表达的开始。”一说到这个,安娜老师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尤琳有种看着可怕的肉食性的巨大猫科动物的畏惧,战战兢兢地拿起铅笔,抵在了面前的水粉纸上。

盛夏午没有回头看。她只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沙沙的声响。

(在画了吗……?)

(呵……)

盛夏午在心里默默地笑着,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笑的。

是因为看到终于有人成功地制住了尤琳?

还是因为她开始像个正常的学生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

抑或……因为她终于离开了自己的领地?

她可能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单纯的想笑而已。

——仅此而已。

在盛夏午画画的时候,时常地能感受到来自教室里不固定方向的视线。

期初,盛夏午还以为是在看自己,心里还哆嗦了一阵,心想自己应该没有做出什么怪异的举动吸引别人的眼球才对啊?

但是很快她就察觉到了。

那些视线的目标不是她,而是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尤琳。

如果说之前的议论都是在说尤琳的个人卫生为何如此埋汰,那么现在……她们议论的方向可以说是转了一百八十度。

“好漂亮的头发啊……”“可是怎么之前会成那个样子……”“肯定是家里人有在帮忙打理吧……”“能打理地这么精细,她家里的仆人肯定也相当认真负责又爱美呢……”“是啊是啊……”“那双眼睛也好漂亮诶,就是……感觉冷冰冰的……”“浅颜色的眼睛都这样吗?……”“别问我啊,那种颜色的眼睛我也第一次见,颜色浅得快跟头发融为一体了……”“怎么了,贝雅?——”“感觉……像是不喜欢让别人摸的长毛猫呢……”……

真好啊。盛夏午心想。身边有这么一个不管从外表还是从内在性格上都那么引人注目的家伙,自己身上的视线数目应该会断崖式下跌……不,会熔断吧。

(啧,怎么又变成数学式的思维模式了?……)

(难道真的被那家伙影响了?……这么快?)

盛夏午往尤琳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她和站在旁边的安娜老师一起愣住了。

“那个……尤琳?你画的这是啥?”

“亲爱的,你这是……?”

盛夏午和安娜老师看着尤琳面前的水粉纸,不约而同地呆在当场。

她面前画板上的A1大小的水粉纸上,用铅笔写着许许多多的数字……从纸张的中间写着的一个1开始,然后是2、3、4、5、6、7、8、9……像海螺的螺纹一样,从小到大呈螺旋形排列开去。同时,上面的2、3、5、7、11、13、17、19……这样的数字都被铅笔轻轻地圈了起来,而没被圈起来的数字,都用橡皮轻轻地擦除了——当然,没有擦干净,还是能看到淡淡的痕迹。最外圈已经写到了超过1000,最外面被圈起来的事997。

(这是啥啊?……这不就是一堆数字组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吗?——)

(这也是画画?!——)

“亲爱的?……这个组成……你在模仿梵高的星空?他因为思维方式跟别人格格不入,所以据说世间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有纹路和笔触的……亲爱的,你能告诉我你想表达什么吗?”

(梵高,又是梵高……)

几乎每个美术老师都会讲到的一个画家。又热情又孤独。热情得过头,又孤独得可怕——

显然,尤琳写在水粉纸上排成螺旋形的数字显然不具有这样的情感。

或者说——不带任何情感,跟她经常表现出的语气一样。

“……这是乌拉姆螺旋。”尤琳冷淡的回复着。

(什……什么螺旋?)

尤琳的声音很轻,但是如果是对这个词语敏感的人还是立刻就能听见。

此语一出,教室里某些学生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注意力立刻放在了尤琳的方向。

“螺旋?你说的那个螺旋……在哪?”盛夏午忍不住问道。

尤琳没有说话,拿出一支尖端已经被磨得扁扁的铅笔,在那副数字组成的饼状图上从中心的“1”为原点画了两条像是星团的旋臂似的两条曲线——这个螺旋出现了,虽然看上去还有点勉强。

但是确实是“螺旋”——被圈起来的数字有接近一半在这幅螺线上。

“亲爱的……可能是我没表达清楚。这幅螺旋里……人物在哪?”

这次换安娜老师要被打败了。她的语气一改当初的咏叹调,变成了试探和商量的语气。

“这是乌拉姆螺旋……乌拉姆就是个人啊。塔尼斯拉夫·乌拉姆,波兰的犹太数学家。”

(——?!)

盛夏午真的是憋笑憋得脸上的表情都要扭曲了。此时的她真想“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当然不是因为“布衣之怒”,而是因为再不用什么方法发泄出来自己心里的情感,感觉憋久了要受内伤啊!

“……亲爱的,看来我有必要从更基础的地方开始教你了。”

安娜老师微微地抚着额头说。

“诶?……”

尤琳茫然地看着安娜,此时的安娜老师给人的压力已经从猫科动物变成史前巨兽——她大概还不知道,后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真令人惊讶,盛的室友居然是这么一种人。”

玛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听着后面的声音,半睁着眼睛,在自己面前的画纸上,慵懒地过几分钟才画一下。

她面前的纸上,现在还是个简笔画的样子——就像学龄前儿童的画画启蒙书上,那种三角形和方形组成的没有任何立体感的房子,以及一个圆圈和几根线就表示的太阳。

她的画里,有一个小小的火柴人,在房顶上躺着。

如果这是在晒太阳的话,画的是自己的可能性应该会很大。

“——哦?看来你也知道那个螺旋呢。”

说话的是距离玛瑙不远的鲁涅。

跟玛瑙不同,鲁涅似乎很擅长画画的样子。她在跟玛瑙说话的时候仍然低着头用细细的硬质铅笔画着阴影——画面上,是个戴着头盔的雅典娜石膏头像,已经能看见样子了。

“本来不知道……在文献检索的时候看到过。那不是素数螺旋吗?”

“没错。是人类探知世界终极秘密的产物……之一。”

“……之一?”

“有些东西还不能被证明正确或者错误,但是只要能产生,就能证明人类曾经为此探索而做过些什么……人类的历史不就是这样的吗?”鲁涅一边说,一边低着头画着自己的画,“我现在还留着一张地心说时期的世界地图呢,虽然现在看来是错的,但是……那也是曾经的人类为了探知世界所做的卓越的努力。”

“……你还有这么关注人文的一面啊,鲁涅。”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怎么,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驱魔师的后代,会是什么样的人啊……”

“用既定的刻板印象加在原本不熟悉的人身上,在人际交往中可是大忌哦。”

“……抱歉。”玛瑙语气微妙地道着歉,“是因为家族里曾经有人因为被当成女巫被行刑,所以才这么关注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吗?”

鲁涅终于转过头看了玛瑙一眼。

过了几秒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看不出来,你说话偶尔还真的挺恶毒的呢。”

“也许吧……”

“是因为什么人,所以不得不这样吗?”

“……随你想象。”

有意无意地,鲁涅看向了认认真真画画的艾米丽。她的样子跟平时的慵懒和脱线完全不同,她正拿着调色盘,右手拿着笔刷,在面前的水粉纸上全神贯注地画着画——即使脸上和手上沾着的颜料已经干在上面了,她也丝毫不在意。

仿佛在画画地时候,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她的画面上,是一座巨大的灰色的要塞城堡。但是,这座城堡里却是空空如也。外面杂草丛生,荆棘挡住了所有进出的路。城堡里只有最高的塔楼上开着一个小小的窗口——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窗户伫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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