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关闭时间在凌晨两点半。西斯特斯学校的女孩子们也在里面呆到这个时候才离开。
关园的时候，很多游客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根本不像是凌晨时间还在外未回的样子。没有酒精，没有麻醉品，人们也能在一些地方找到最简单直接的快乐。
重要的不是催化剂，而是能影响心情的场所。
没有听说谁会在图书馆开毕业舞会的，也没有听说谁会在博物馆办单身派对的，就是因为这个。
狂欢之后，剩下的还是失落和空虚。天亮之后，这些游客当中仍然有人要回归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的生活中去。
游乐园里的灯一盏盏地熄灭。
它们，也只不过比那些转瞬即逝的烟花多亮了几个小时而已。
返程的车上，艾米丽和尤琳都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施景珊缩成一团，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了。玛瑙还是平时那种半睁着的眼神，不知道带着什么心情侧着脸，看着窗外凌晨的夜景。
高奈利亚和盛夏午坐在加长轿车的最后面的两排位置。高奈利亚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身上，她也倚着椅背似坐似躺，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打瞌睡。
盛夏午坐在车尾倒数第二排的地方，高奈利亚的前面的一排座上。
她一直记得，高奈利亚之前在路灯下面的时候，用一个幅度最小的动作在她的外套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在车上的时候，她也有意无意地碰到那个口袋，从外面的触觉，她大概能感觉出来……似乎，是一张折成了信用卡大小的纸条。
她是很想拿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但是……实在是天色太黑，要是用一点点光去照的话又容易被发现……万一上面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不好了。
开车的仍然是卡罗拉老师——是的，没错，是卡罗拉老师。
在上车之前，盛夏午还面露诧异地提出过自己的疑问：“老师……我没记错的话……你在游乐园的时候，喝酒了吧？”
结果，卡罗拉老师的回答充满了诡辩的意味。
“我是十二点之前喝的，现在开车的时间是在十二点之后……我昨天喝的，跟今天开车有什么关系？”
“诶……”
接着，卡罗拉老师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难以捉摸的面无表情的样子：“……开玩笑的。我喝的是碳酸饮料，没有酒精的。”
（这个教师……要是真的喝的是酒的话也太失格了吧……）
（根本没办法没清楚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在开玩笑啊……）
而且开玩笑的时候，根本也没有丝毫笑的意思。
这样的人，大概是能轻易骗过真实的测谎仪和审讯的吧……那个扑克脸，真是一切探知真相的人的噩梦。
凌晨的路相当好走。
她们回到学校路上所用的时间比来的时候缩短了五分之一的时间。当然，不排除是司机开车因为事前饮酒所以开车会更兴奋的原因——请大家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去学，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流浪地球》的电影里面都说了：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不过，卡罗拉老师毕竟还是老师。开车把她们送到寝室楼下之后，她还贴心地把每个睡着的学生都……弄醒了。
盛夏午看她的样子，还真以为她会把那两个睡着的小孩子抱回房间去的。
艾米丽和尤琳一边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一边带着起床气嘟哝着——
“怎么啦……天不是还没亮嘛……”
“这么粗暴地叫醒别人，魔鬼啊……”
“……就算是外出日，既然回到学校了就要按照学校的规矩来。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天已经很晚了，你们几个的早餐可以由餐厅派人送到你们房间去。”卡罗拉老师停好了车之后对着依次下车的女生们说，“盛，你等一下……其他的人快点回去睡觉。”
“哦……”
盛夏午虽然还是有点蒙蒙的，但是还是只能照做。
旁边的尤琳也想回去，但是还是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反正她自己也没办法回去，干脆呆在一旁，等着盛夏午一起了。
一号寝室楼的两人和二号寝室楼203的两人依次道了别之后，就各自离开了。她们离开时候的样子还是有点半睡半醒的，脚步还有点摇摇晃晃。她们几个当中，也就玛瑙的精神还算清醒，但是因为平时就是那个半睁着眼睛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半睡半醒。
（这样真的好吗……）
盛夏午看着她们依次离开的样子，又看了看卡罗拉老师，不知道她单独留自己是要说些什么。
（难道……会是审讯吗？）
记得二战时期，某国在审讯战犯的时候就会用到名为“睡眠试验”的东西，给俘虏打上提神醒脑的药物，最多可以保持犯人15天不能睡觉，这种试验在进行了两天，犯人的精神就会开始恍惚，胡言乱语，大脑神经严重疲劳、受损，最终不受控制地吐露出军事秘密。
这次……这个老师该不会也是要在这个时候……
想到这里的时候，盛夏午突然就不困了。
一旁的尤琳接连打着哈欠，让人不禁觉得她要是马科马属的草食性动物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站着睡着了。
就她这个困倦的样子，估计旁边的人说什么也会不在意吧……说不定被卖了也会替别人数钱呢。这个人要是在精神恍惚的时候，替人数钱的时候恐怕也不会数错吧……就凭她的肌肉记忆。
数字的记忆可能是刻在她的血液里的。
卡罗拉老师看了那个随时可能再睡过去的银发少女一眼，淡淡道：“……好吧。我会尽快缩短我要说的话。”
“……老师？”
“……今天在游乐场过得如何？”
“诶……？”
（是，是来聊天的吗……）
（怎么在这个时候……）
“还，还好……虽然，有点意外……”
“是吗……意外的事随时都可能发生，”卡罗拉老师看了盛夏午的眼睛一眼，“——你小心一点。”
（她……她什么意思……？）
（难道，她在暗示我什么……？）
盛夏午感觉自己又清醒了一些。
——不知道是真清醒，还是恍惚而出现了自以为如此的幻觉。
“我，我知道了……”
盛夏午的手里满是冷汗。
“——回来了啊。”
施景珊在刚刚回到自己房间的外间的时候，就听见漆黑的房间里传来的非常熟悉的声音。
“什么啊唐骁，你还没睡啊……那我开灯喽……”
施景珊放下心来，然后打开了外间亮度最低的一盏灯。房间里有了些许的亮光，但是在依旧漆黑的凌晨也丝毫不显得刺眼。唐骁坐在地板的一个坐垫上，像老僧入定一样盘腿而坐，一手按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拎着那把平时惯用的唐刀。
“我在等你回来。”
“……唐骁？你……你这是？”
“——你离开的期间，你的电话又响了三十多次，短信也来了上百条。”
施景珊原本有些困怠的脸上又多了一些纠结，眉毛直接拧了起来。
“还是……那些家伙？”
“……是的。”
“真是没完没了啊……”
“……我看了一下短信，所有的内容都是一样的。里面的大意，跟之前你知道的事情一致，说是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了，如果你再不照做……就会让你永远无法再与家人联系。”
施景珊默默地关上了房门，走到房间里把鞋脱掉，换上了一双棉拖。
她规矩地先将外出的一双鞋在门口的地方摆好，转身坐在了唐骁面前的一把太师椅上。唐骁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依旧穿着短裙的少女。
“你打算怎么办？……”
“……还剩多少时间？”
“他们要求……不，希望你在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前一天能出席，所以……还剩不到两周吧。”
施景珊冷笑一声，“偏偏在这个时候会想起我们来啊……真是，把我们当成小狗了，心情好的时候叫你来就得来，不来就要强制你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想去还不许去，硬要去就要想办法制裁……这群家伙，心智已经扭曲了。”
“……要去吗？”
“——当然要。而且我还要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你有办法了？”
“有了Plan B，正在想怎么实施——”施景珊苦笑着，眼睛里却闪烁着动人的光，“寿诞我可以去……但是，想以此来把我当成介绍给混小子的展销会，却是万万不行的。无论是他，还是老爷子，都必须为自己自大、狂妄的决定付出代价。”
“景珊……”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唐骁……这次回去，说不定，我就……”
“——别胡乱说，你会没事的。”
“这次无非就是两种结果嘛……要不然，我会被彻底流放；要不然，我从现在开始就要‘被’住在哪个混小子家里，开始为成为他家的少奶奶学习各种规矩了……无论哪种，我都要从这里退学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Plan B……？怎么看也不是个……你这不就是自暴自弃了吗？”
“哼……我能怎么办呢？”施景珊惨笑着，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所以，我准备最后在他们面前大闹一场，说不定……他们就不打算接受这个疯女人了。”
“这叫什么……”唐骁突然意识到什么，“对了，我有个Plan C，你有没有兴趣听？……我拜托鲁涅跟我一起做的方案。”
施景珊有些疑惑地看着盘腿坐在垫子上的女生，仿佛在看着一个整装待发的兵士。
“……说来听听。”
“这个计划……会需要用到盛夏午。”
唐骁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在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