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几种形象呢?
通常而言,一个人至少有两种形象:自己认识中的自己,和别人描述中的自己。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两者虽然会有区别,但是差别不会很大。而这种事情除非必要,否则是永远没有证明的可能的——因为,没有人能将自己全部的样子没有丝毫保留地展现在他人面前,也没有人能同时面对所有人,展现自己的全部形象。
就像那句经典的话描述的,“你可以永远欺骗几个人,也可以在某一段时间内欺骗所有人,但你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在这方面也是一样的。
有的人,自己本来的样子跟别人描述的样子很接近,有名的比如杀神白起、冢虎司马懿这样的家伙;而名声在外的人中,本源的模样跟实际描述的形象,差别巨大甚至不切实际、完全颠倒的反而更广为人知——
在小说中“骄傲自大”的关羽,其实是个相当谦虚好学的人。而且,世间对关老爷的评价每朝上升,从“汉寿亭侯”一加封到明朝万历年间的“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不但地位,连字数也跟着上升了——现在,无论黑道白道,电影里都会拜一拜关老爷。世人的描述中,他本身早就脱离身为一个人的存在了,无论真实的关羽有什么人应当有的缺点,在世人眼中他就是武圣本身。相比之下,“壮缪侯”的封号反而是最接近常人的关羽。
而关老爷的老弟、被列为“中国古典小说中三大粗人”之首的张飞,其实不但相当讲文明懂礼貌,还能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还相当聪明,在刘备阵营里做了相当久的“代理军师”——都道是张飞是个大老粗,却没人在意这家伙仅凭自己的才干和学识就娶到了一个萝莉当老婆——不是威逼利诱,而是妥妥的两厢情愿明媒正娶。这人要是真的如别人描述一般张口“F×××”闭口“艹”,哪个心智正常而且有家教的萝莉会嫁给他啊——??
真当人人都是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么好控制啊??
盛夏午现在丝毫不觉得施景珊口中的季风是自己。
而且她越说,盛夏午就有种距离施景珊越远的错觉——
听别人描述看起来是第三人的自己的时候,一般不都应该是“令人感动的再会”或者“让人害羞的怦然星动”吗?
那么,为什么……
(——喂,你们口中那个不正经的LSP是谁啊?!你们确定调查的是我不是穿越过来的西门庆?!)
在简单的介绍了季风的家庭情况之后,施景珊和唐骁就开始逐条为盛夏午讲解她们查阅到的材料里描述的季风从小到大做过哪些“记录在册”的事情。比如,几岁的时候曾经扯过女孩子的裙子、几岁的时候尿床结果还突发奇想嫁祸给邻居家的狗、几岁的时候曾经偷偷给同班的女生写过情书结果胆子不够没送出去所以在一周之后有人在垃圾桶里捡到了还交给了老师……
盛夏午真的是越听心神越不宁——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啊——我都快没有脸再亲眼见证自己的社会性死亡了!!!)
(况且这里面有很多事情我早就没有印象了……喂,这些真的都是我干过的破事吗?真的没有一点点误传或者造谣的可能嘛?我怎么不记得有在七岁的时候亲过女生的事了啊……啧,怎么感觉好亏啊……)
(——这玩意真的是有人记下来的吗?谁啊?谁这么无聊啊?!我从小到大呆的每个班里难道都有个随身带着会让人社会性死亡的小本本的纪律委员吗?!)
“那个……夏午?”
施景珊把手里的一叠材料念了一半的时候,脸有点红红的,发现了盛夏午有些异常的举止,不禁停了下来。
“啊……?”
“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啊,不……我只是在想……这些,都是真的吗?”
“这个……应该吧?”
施景珊的神情有些犹豫了。
(喂,为什么是疑问句啊?——)
“那这个……我要假扮的人小时候还真不是一般的……调皮啊,哈哈……感觉也是劣迹斑斑的样子……”
“哦,其实不用太当真的。”唐骁说着,从手里的几张材料里抽出来几张放在一边,“网络这东西嘛,本来就是七分假三分真的。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找出来就不易了,没有筛选的功夫,我们只能……把这些,明显是假的材料踢剔除出去而已。对于一个人的了解,也要是‘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抱着‘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的态度——”
(什么玩意儿啊——)
(你们这不是煽动我去造自己的谣吗?!——)
(这个挎刀的女人,要在古代,八成就是个女版的白起……)
“明显是假的是指什么啊……我觉得那个写情书还被公开处刑就已经够假的了……”
盛夏午说着,从唐骁丢出来的几张里拿起来两张。
“诶,等一下……”
唐骁伸手想阻止,但是已经够不到了。
看一样不要紧,上面的题目差点把盛夏午的鼻血逼出来——
“混世小魔王!!季家老四季风带千人保镖团公然出入夜场寻小姐!!”
上面还配了个照片。排版请参照最无良心的港媒……
(——这个董卓一样的家伙是谁啊?!你们该不会都是把这家伙干过的事都准备放在我头上吧?!——我就说啊,劳资的初吻明明还在的!!谁会像个小畜生一样就知道亲来亲去的啊?!)
“这个……你倒是能分出来是假的呢……”
“嗯。因为没有哪个夜场会让一千个保镖进去的。”
(该质疑的地方是这个吗?!)
盛夏午只觉得想从窗户跳下去一了百了拉倒。
(哈……)
感觉一个小学生或者初中生真的干出这种事来,就真的可以列为“新千年大陆三大新闻之一”了。
——顺便一提,另外两个分别是“知名歌手洛天依吸毒事件”和“紫光阁地沟油事件”。
“这个……感觉脑子里被强行加入了好多垃圾信息呢……”
“是吗……不好意思啊,但是我们现在真的没有时间一条条甄别真假再筛选出来了……季风这个名字虽然不那么大众,但是两百多个还是有的呀……”
(才区区两百多个你都不想筛了嘛?!——你平时的认真劲是不是也被邻居家的狗一泡尿给你浇没了?)
“我觉得,这样不加甄别地全部看下去,也很费时又费力啊……”
“确实,是有点太多了……”
“都这么晚了,才过了不到二十分之一,确实太慢了……”唐骁说着,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空,“要不今天先到这吧?我们转移阵地,去……餐厅?”
盛夏午捂着嘴待了一会。
刚刚听到的有关“季风”的消息的狂轰滥炸还让她有些不适。
“我就……不了,剩下的这些就让我带回去慢慢看吧……”
“诶?这样好吗?之前你不是还让我今后给继续做料理给你——”
“抱歉,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好吧……那你注意下时间啊,不要因为自己在房间里就擅自赶工看得太晚了。”
“不会啦……其实我看书很快啦……”
——特别是游戏攻略。
其实,真相是盛夏午的胃口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有些反胃,仅仅是因为听见了曾经跟自己关系很好的女生亲口说出的与事实不符的自己的履历……产生的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产生的强烈的抗拒情绪。
最重要的是——
(不行!必须要快点回去把那些明显不是我干过的事剔除出去!必要的话应该塞进碎纸机里——不,干脆烧掉吧!)
(要不然,就算施景珊能从她的危机里成功脱险,重新回国后的季风反而就成了酒池肉林的小混蛋了——)
简单的道别之后,盛夏午和另外两个人在教学楼分开。
她们的目的地是学校里的餐厅,而盛夏午……正如她所说的,朝着寝室楼的方向移动着。
盛夏午双手把那一摞又厚又重的卷宗抱在胸前,就像个既定印象里的女教师拿着教案去教室的样子——这么走远一点的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娘炮。但是周围又不知道是不是会遇到哪个同学、老师……或者其他在学校里工作的服务人员之类的,总不好在公共场合就豪爽地把这玩意直接夹在腋下——
自己的设定又不是列娜那样的……
(不,要是列娜的话,大概只用一只手就拎得动吧……)
“啊……”
在会寝室楼的路上,盛夏午经过了距离图书馆很近的位置。在哪里,正好看到一个手里抱着一本精装的小书的女生在关上图书馆的大门。
那个个头和发型的轮廓,盛夏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这么巧啊……?”
“算是,又不算是……”
玛瑙还是那副半睁开的眼神,一手带上了图书馆的大门后,背对着图书馆看着走过来的盛夏午。
“……其实我在等你。”
“诶?等我?……”
“……你跟一半的两个中国的学生,今天似乎一直在说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啊……嗯。”
“明明才刚刚和艾米丽确定了关系的,盛……你还真是花心啊。”
“——诶诶诶???”
“开玩笑的……谁都看得出你们在说着很重要的事。”
“……是吗?看得出来吗?”
“……你们每个人的脸都像是用液压机压过一样,板得不像话呢。”
(这算什么比喻啊……)
路灯下,盛夏午俯视着同样怀抱着一本书的少女,无力地笑了笑。
少女半睁开的眼睛略微仰视,朝着不知什么方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