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房间后，盛夏午翻出书桌里的笔记本电脑，插上辛交给她的闪存，开始一条条看着里面经她的手筛选出来的材料。
其间，她还试着联了一下网——结果欧洲这边的网实在是难用得要死，上个普通的网页也跟打开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一样，频频闪烁着“Not Found”，让盛夏午一度怀疑唐骁究竟是不是用了什么非法的翻墙方法才弄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打开那个命名为“JiFeng”的文件夹之后，盛夏午自己都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为了防止再发生一次之前那种情况，盛夏午这次留了个心眼。虽然这次的材料里明显不会有什么这这那那的**小说，但是……在别人看来毕竟还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在这里面看起来怎么就，就……
就有点像是……看着已经死掉的自己的履历呢？
盛夏午看着正确写着自己出生年月日等等基本的信息，不禁惨笑了一下。她朝着通向隔壁内间的房门望了一眼，然后起身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个塑料的杯子，比了一下，套在了开门的旋转把手上。
盛夏午回到座位上，看了看写满自己信息的材料，从头到尾大概有140多页A4纸。她在首页只轻轻扫了一眼，就直接拉到最后一页了。
最后一页，写着“现状”——
“截止到9月17日，在中国××省××市××高级中学读书”。
盛夏午微微一怔。
那是——她之前明确退学了半年之久的学校。
她拿着鼠标的右手的两根手指仍然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骗过这个专业搞卧底的人？
是有人骗了她？
还是……她骗了我？
几个小时之前。
上午的思想教育课过得波澜不惊，下午的课——服装设计就有点味道了。
中午，施景珊特地跑来约了盛夏午一起去餐厅。这次只有她一个，没有跟唐骁一起。据说唐骁找了个空去跟广东的家里联系了。因为打听到她的班级下午的课程，所以施景珊特意给她带来一张清单。上面写的都是排列整齐的数字、大写字母和短划线的组合，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编号。
“这……这是神马？”
“图册的编号。”
“图册？”
“……服装设计课上，老师在课上给你们参考的图册。这是我特意给你挑出来的，你……上课的时候找出来看一下吧。虽然这话说出来有点过分，但是……你想啊，这个课最后是要自己设计婚纱出来的，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设计图的，特殊情况特殊考虑……现在就稍微溜溜号吧——不然，这次的事情过去之后，你的作业我也来帮你，好不好？”
盛夏午还在惊异这个平时严肃认真的女孩子怎么今天变得有点这么叛逆，结果一看原因还是出在那件事上，心里也就明白了。
“可是……演这出戏跟这些图册有什么关系？”
“……这些图册里面，都有男装的部分的。你先好好挑一下，要是有喜欢的款式就标记好，告诉我……毕竟你也是为了帮我嘛，给你选几身好点的衣服也是应该的。但是……我从来没有给男生挑过衣服，也不知道哪种的你会比较喜欢，所以就让你自己选吧，可以吗……”
盛夏午盯着视线有些躲闪的施景珊，不禁哑然失笑。
“……还给我选？哈哈……这上面的衣服动不动就上千人民币诶，你还让我选？你真的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施景珊平静地看着盛夏午一脸像是苦笑的样子。
“……亚里士多德不是说过吗，就算明天你的手脚都会折断，今天你的袖口和裤腿也一样是笔挺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即使明知自己要上断头台，前一天依然穿着得体的衣服，化着符合自己身份的妆，她也一点都不辜负自己王妃得出身份——你……要扮的是我的未婚夫，不穿得好一点怎么能行？”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喂……怎么感觉你送我衣服是太子丹送荆轲的匕首啊。好像注定了我回不来了一样。”
“……不要在这个时候这么煞气氛啊~”施景珊的脸微微红了下，然后干咳了两声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辛学的，“……总之，现在的费用可以由学校出。当然了……这笔钱我会打欠条的。”
“——你言重了。”
“……不重。这是我的一份心意，我想……感谢你。”
盛夏午笑了笑。
这个人这方面的性格还跟小时候一样。只要是收了别人恩惠，无论大小就要想办法回报。太过认真以至于很多人有点不敢帮她的忙，要不然就会真的觉得让她欠了自己多大的情一样。这样，帮人的一方反而压力会上升——
但是即使说了，下一次说不定还是这样。
上次在漆黑的胡同里找到怕得直哭的施景珊之后，这家伙居然把自己最喜欢的等身玩偶让她爸爸背着送到了季风的家里去。好像她在决定送出去的时候一边抱着那个玩偶哭一边说对不起，但是还是不得不送出去——因为别人给了她极大的帮助，就应该给对方应该的感谢。在她看来，就应该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出去才能表达这种感谢——
但是，季家的姐弟两个根本就对这东西丝毫地不感冒。当天，两家的家长陪着孩子们整了一出啼笑皆非的闹剧。
当时……那个玩偶最后是到哪去了来着？盛夏午有点想不起来。
她只知道，在她来这里之前，家里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玩偶了。
“……那我来告诉你，你最好的感谢是什么吧。”
“诶？……”
“……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从那鬼地方离开之后，你……”盛夏午看了看施景珊有点诧异的脸，“就把你认真的劲都放在今后如何努力生活上。……你不随老爷子的愿，估计以后肯定会吃不少苦头吧？……‘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勇敢’——”
盛夏午说着烂话，就不自觉地想起某位浪漫主义作家写过的台词了。
……
施景珊凝视着盛夏午的那双眼睛——瞳孔放大了一些，微微张开了嘴巴。
她的眼睛眨了几下，然后，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珠从靠近眼角的地方无声地滑了下来，轻轻地，在脸上画出了一道晶莹的弧线，微微折射着缤纷的光。
盛夏午看得有点呆住了。
她的印象里，这个女孩子只会因为胆小怕黑或者怕鬼才会哭出来。一哭，必定是满脸的眼泪鼻涕抹得到处都是的狼狈样。上次在鬼屋里面也是，看得只会让人觉得不要靠过来蹭在自己身上。
但是，这次——
她一次有了一种感觉。就是，原来女孩子哭的样子——
是可以很好看的。
“……景珊？”
“啊……抱歉，抱歉……”施景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衣服袖子揩拭着脸上的泪渍，“……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没什么。想哭就哭出来嘛，我不会觉得怎么样的。”
“……自从我爸爸出了事之后，还是……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种话……”
盛夏午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但是也没有照出一张纸巾。然后她灵机一动，看到了桌上的餐巾，就顺带做了个向前推的动作，放在了施景珊的跟前。
“啊，谢谢……”
施景珊用餐巾擦着脸的姿势，让盛夏午第一次有了一种“原来她真的是个有教养的大小姐”的想法。
“……原来你……是这么多愁善感的吗？你是不是那种每次重复看《天×电影院》都会哭出来的人？”
“……抱歉……就当我是有点困，稍稍打了个瞌睡吧。”
“……不用道歉啦。”
盛夏午淡淡地说。
之后，两人之间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两人的午餐都由服务员送到了桌子上，上面还扣着半球形的餐盘盖。要死不死地，服务员还在她们中间的地方放了一只精致的烛台，上面插着一支红色的雕刻成人形的蜡烛。
盛夏午：“——？？？”
盛夏午疑惑地朝着那个女服务员离开的方向瞪了过去，结果对方露出一副“安啦安啦，你要说的我都懂得”的表情，带着白丝手套的手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欢快地迈着模特步走开了。
狐疑的盛夏午下意识地感觉这个服务员暗示的东西不太正常，反正在这个时候也想做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她将施景珊递过来的图册清单放到上衣口袋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不锈钢的餐盘盖。万一里面是某种像是美食节目或者美食类动画里表现出的，一打开餐盘盖里面迸射出金光，或者喷出灼热的蒸汽，不至于让她们这一桌成为餐厅的焦点。
没有什么金光，也没有灼热的蒸汽。
里面的菜式也不是金色的炒饭或者什么固体的汤。
餐盘盖里面，只是在西餐里比较常见的菜式，鹅肝慕斯，烤三文鱼，还有菲力牛排和田园披萨。但是，让盛夏午的动作全然凝固的不是里面的菜式，而是——
所有的菜式，所有——都摆成了一颗大大的。由多层菜式层层叠叠拼成的一个大大的心形。上面还用不知道是辣酱还是番茄酱写着法语的圆体字，虽然盛夏午看不懂这玩意的意思，但是“做完形填空即使看不懂所有的选项也可以结合上下文揣测这个空大概的意思”，这地方写的一定是什么让人觉得肉麻的东西——
盛夏午呆呆地看着对面的施景珊，后者也打开了餐盘盖，看见了里面的摆设。
她咬了下嘴唇，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