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下午的美术课前,艾米丽突然从安娜老师那里获得了一个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消息——班里其他的学生也是。
“下午的美术课前,我们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这节课不设在教室里,大家可以抱着各自的工具在学校里的任何一个地方画画,我们要和一班的同学们一起上这节课;第二,我们班的盛将扮成男性的样子作为绘画的模特,对此感兴趣的同学可以选她作为美术课的题目——顺便说一句,如果要画肖像画,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这番话的信息量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太大了,艾米丽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一”后面的东西很好理解;
可是……“第二”后面的那是……什么?
艾米丽脸色都要灰下去了。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脸颊,好像这样能让自己婴儿肥的脸看上去红润一点——
(什什什什么情况——??)
(夏午要作为美术课的模特??……)
(还是男装??……)
(为什么我期待的东西在这个时候都要实现了啊……难道我昨天做的那个不得了的梦,其实是标志着在今天我在脑海里联想过的一些事情要成真了吗?……)
(这是上帝在帮我吗……还是说,这不可思议的事情是神明在考验我的意志?……神明实现了我不切实际的愿望,难道……世界末日要到了吗?)
(……难道其实我快要死了才能这么幸运吗?我将后半生的运气在今天都用光了是吗?……我今后只要买什么东西的第二天就肯定眼降价了是吗?我会在好好地吃一顿之后找出十几种过敏原吗?——)
艾米丽拍了拍脸。
(不不不,想开点吧……艾米丽……)
(你都开始重新用左手画画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如果这是神明的旨意,那就尽随她去吧——)
旁边的玛瑙看着艾米丽,虽然不知道此时她脑内的小剧场,但是从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也能区分一二——她的神情有点微妙。
虽然她一直是半睁着眼睛,但是这一次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
预备铃响了之后,盛夏午真的穿着男装、打着领带、扎着头发坐在放在教室外面的草坪上的一把水曲柳的会客椅上的时候,艾米丽看见那个样子只觉得脑子里不停地在反复播放欧洲历史上的某个人物——
迪昂·德·鲍蒙。
对十八世纪的法国历史有了解或者关注过最近的某款氪金手游里赠送的可选某个四星SR剑阶角色的背景故事的人应该会知道这个名字。简单来说,这个人究竟是男是女没有人知道——那时候,还没有便捷的泰式手术。他——或者女字旁的“她”在八岁之前是女孩,而在49岁之前则是以男性的身份活着,之后又回复到女性的身份……将自己的男女两重身份附会成是“莉亚”和“迪昂”姐弟俩。是个历史上著名的性别争议人士,也是法国传说级别的间谍和剑术大师。
而留下来的美术作品里的迪昂,男装和女装的样子都有……穿过骑士那样带着钉扣的外套,也穿过繁冗的法兰西蕾丝长裙。无论哪种,在他那张脸的映衬下都不显得违和,就因为长得足够好看……
这个人似乎被贵族的小姐追求过,而众多的追求者中也不乏男人……原来长得好看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艾米丽当机立断地挑选了一个能画出黄金比例正面位置,一边在面前的画布上构图,一边闷声喘着粗气——像是准备扑倒猎物的什么大型猫科动物。
“你这样子有点可怕啊……”
玛瑙和尤琳坐在了她附近的位置。但是她们也就是那么坐着而已,面前放着个小小的画架,玛瑙手里连笔都没拿。尤琳远远地看着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盛夏午,一只手拿着铅笔在夹在画架上的纸上飞快的写着算式。
另一只手里若有若无地抓着空气。
201房间的关门声确认了。
走在楼道的“国际版黑鸭子组合”的脚步慢了下来。
前面的尤琳缓缓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后面的两个人。
“……那个——拍下来了吗?”
“……嗯。”
珂赛特整理了一下袖子,那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手机。手机背面的摄像头闪着相当显眼的光。
“几张?”
“我也不……大概六七张的样子……”珂赛特一边说一边摸着前胸大口大口地呼吸,“……盛突然把门打开的时候,我真的心脏都要吓出来了——我真的做不到这种事啦,为什么要我来当这个恶人啊……”
“盛有时候的行为真的很说不准的……要是你的话,我觉得她应该信任你的程度会高一点吧……要是不小心被听见了估计她也不会搜你身——”玛瑙也停了下来,背靠着走廊的墙面。两只**替着抬起来,似乎是脚底有点不适。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我们两个在她眼里没什么可信度啊……”
“……事实如此。”
“诶……诶?为什么说她不会搜我身啊……”
“……感觉吧。”玛瑙半睁着眼睛看着脸上还因为刚刚干的坏事而不安定的珂赛特,“那家伙……在和你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会表现的像是……被小奶猫亲近的样子,有点小心翼翼的,连句稍微重一点的话都不说。”
然后她又看向了脸上带着些不爽的尤琳,“反观我们两个……她就很粗枝大叶的,是吧?似乎对我们都说过让人很不快的话,对吧,尤琳?”
尤琳撇撇嘴:“……无法反驳。”
珂赛特的脸上倒是有点尴尬:“……那个,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我觉得你们刚刚是在利用我吧?”
“……有什么不对的?”
“……不应该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了意义非常接近的话来。
“你们真的是……”珂赛特无力地叹着气,“我想,说不定你们就是因为经常带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她才会时刻对你们保持戒心和怀疑吧……”
尤琳有点茫然地看了看珂赛特,选择了保持沉默。
“那么……接下来,”走在最后面的珂赛特对着面前的尤琳和玛瑙伸出了那只拍摄用的手机,“拿这个去交差吧。这次……只要去一个人就好了吧?”
尤琳和玛瑙看了看拿只红色外壳的手机,然后面面相觑了一下。
“——你去还是我去?”
“你……”
“你去吧。”尤琳在玛瑙还没有作出任何回答的时候先自问自答了一下,“——我不想再耽误自己的个人时间了。”
发言被硬生生连根掐断的玛瑙,双手在背后摆出了一副想要掐人的动作。
“……我很头痛那种一看就不好对的大姐头的……总感觉我这种没什么反抗能力的人自己去找她的话就是羊入虎口啊……会被迷晕了然后抓走做实验的。”
“……要照你这么说,更应该由你去了。我的大脑的价值可是对整个数学界都有重要意义的,不能落入邪恶的炼金术师手里——你的脑子里最多是有点乱七八糟的书,没那么重要啦——”
“可是我的DNA有可能也被提取走啊……我们家人的DNA可是很优秀的,除了好几位常春藤的十佳小姐喔——”
玛瑙说着,像是炫耀似的挺了挺胸,虽然那个大小也就是比小笼包大那么有限的一点点,但是比起瘦小干瘪、宛如一具被白色亚麻布包裹起来的尤琳确实也算是“1”和“0”的差别——换言之,就是“有”和“无”的区别。
四舍五入,这就是天壤之别啊——
“哎——好啦好啦——”珂赛特拍着手打着圆场,“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互相人身攻击了啊——”
“……没有,只是阐述事实。”
“——只是在友好的交谈而已。”
这两个人又在几乎同一时间说些意义相近的话了。
说不定这两个人关系很好呢……珂赛特尴尬地想。
“要不然……我们石头剪子布吧。输的那个人去。”
“……没有异议。”
“……赞成。”
珂赛特松了一口气。这次她对着这两个人说的话终于北邮被异口同声地反驳了。
三个人都赞成提案——这个真的太理想了。从东方的电视节目上学到的“最快解决争议”的方式终于派上了用场。听说有某些国家在竞选州长的时候也在用这招呢。
“石头……”
“剪子……”
“布——!”
一局定胜负。
尤琳皱着眉毛,看着自己握成了拳头的右手。
另外两个人伸出的都是五指张开的样子。
“……喂,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吧,”尤琳面带不满地凝视着自己小小的拳头,“能在第一次就能挑出那个输家,而且那个输家是我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啊——?!”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玛瑙淡淡地说着,然后冲着珂赛特眨眨眼,“是这样吧?厄运的占卜师?”
“……啊,嗯。喂,你说谁是厄运的占卜师啊?”
珂赛特闹着别扭说。
“好了……”
玛瑙走到珂赛特旁边,然后从她手里抽走了那个手机,快步走了几步之后强行塞进了尤琳那个没有握拳的手里。
“——祝你武运昌隆。”
玛瑙调侃似的,用不太标准的日语对着尤琳说了些她没听懂的话。还相当庄重地行了个军礼——只是在别人看来大概满眼都是嘲讽。
尤琳手里拿着那个红色外壳的手机,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了一号寝室楼的三楼。
“……好讨厌的感觉啊。”
尤琳靠近自己目标的房间跟前,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敲了敲门。
房门的门牌上清楚地写着——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