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
里面响起许可的声音后，304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尤琳一边小心翼翼地摸进了304的房间，一边保持警惕地左顾右盼。
虽然事先听说过一号寝室楼的304房间住着的是怪人二人组。但是来过实地之后，尤琳只觉得外间到内间都是不正常的人。外间的房间里乱七八糟地放着各种各样的“犯罪现场调查”或者“案例分析”之类的东西，连窗帘也是用的厚重的深色，房间里除了顶灯唯一的照明工具是一盏还用着白炽灯泡（会烫手的）的台灯。这里面真的能住人吗……尤琳总觉得要是窗户上加几个铁栏杆的话，基本就可以用来审问犯人了……
（喂……侦探世家的人也没必要连上学时候的寝室里也弄得这么夸张吧……）
尤琳惴惴不安地跟着那个开门的身影走进了内间去。
——内间比外间更晦暗。
有点让人不敢相信，这时候居然是中午。
外面还是大晴天。
“……只来了你一个啊。”
内间的主人理了理自己灰色的长发，示意尤琳坐下。
“……反正……只要把你要的东西给你带来了就好了吧？来几个人也没必要的。”尤琳嘴上说着，但是在这房间里能坐的地方就只有那个没有被乱七八糟的装饰品堆满的床了——她宁可站着也不会在这个晦暗的地方坐到那上面去。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主人别有深意地盯着尤琳的眼睛看了一会，笑了一下：“……是吗？那就随你们的意思了……我要的东西呢？”
“——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房间的主人拉开书桌的抽屉，然后把最上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支录音笔。
“……你确定这里面是唯一的一份录音？”
“呵……起码的契约精神我还是有的。”主人笑着把抽屉推了回去，“能在这所学校里，就表示家里是有一些背景的……你也不想让家里的评价因为你的失约有所下降吧？”
“啧……你最好也能履行这句话。”尤琳说着，将外套里红色外壳的手机轻轻拍在了放着录音笔的书桌上，“你要的东西在里面。”
“……几张？”
“……不知道。大概六七张吧。”
“足够了。”房间的主人笑着将落到前面的发丝轻轻理到了后面，然后将手机从距离尤琳比较近的位置拿到了靠近自己的这边，“——我把照片洗出来之后，手机就还给你们。”
“噢……”尤琳嘟哝着，把录音笔拿起来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房间的主人一脸淡淡的微笑，但是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对照片内容感兴趣的含义。她在打开手机，一张张地翻看珂赛特拍摄的作品的时候，被旁边的尤琳突如其来地插了一句话——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
“……既然你有办法窃听到我们说的话，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拍照？你很擅长做这种事吧？却用此来要挟我们这帮不擅长偷拍的人去做这种事…… 这不合常理——你也不是个会做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的家伙。虽然我对推理不像住在外面的家伙那么深刻，但是……有悖常理的事情我还是能发现的。你在计划什么东西吧？”
主人稍稍睁大了眼睛，空虚地看向了面前的墙。
她的手指像玩打火机的高手一样玩着手里的手机，然后将它轻轻放回了桌子上。
“——没错。”她轻轻地说，“尤琳，拍照的应该不是你吧？”
“……你什么意思？”
“要是你拍的话，应该会选个最理想的角度，里面的一切都遵循着某种数学公式，让画面看起来更和谐吧？——但是现实中，往往不会这么容易让你找到的。”
“……你想说什么？”
“我也是这样——只是我一个人做的话，我当然想一切都尽善尽美天衣无缝，但是不行——我深知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所以我需要一些思维模式跟我不同的人来协助我——所以我找到了你……或者说你们。”房间地主人轻轻摊开手，“就像你……你对稍微先进一点的复杂机械都不到应用熟练，我手里收集到的情报，你现在还不会自己用房间里的洗衣机完整地洗一次床单。所以——我对你是否会用手机偷拍深表怀疑。”
尤琳的双肩在发抖。但是她没有反驳什么。
“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所以……我为了完成我的目的，就需要你们的协助。但是……像你这样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地听取他人的话吧？——包括你的家人在内。”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要想把你牵扯进来，岁好的办法就是把包括你在内的一些人同时牵扯进来。偷拍是个最没技术含量的工作之一，它唯一的作用只是表现出时间。地点和人物就行了……它不需要任何美感。但是，你们去偷拍了她们的照片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共犯了。”房间主人的眼睛根本没有在笑，但是嘴角还是上扬的，“……我只是为了拖你们下水，我表达清楚了吗，数学家？
“虽然现在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施，但是……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
“本来我就打算在准备完成的时候对你们所有人和盘托出的……毕竟，不能在你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懵懵懂懂的上战场，那不就是送死嘛……跟《×次元杀阵》里那些被杀的人有什么区别？我可不喜欢在实施计划的时候探讨存在主义。
“既然你是第一个向我提问的……那么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早点作准备，说不定能得出更好的结果。”
尤琳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震惊。
“你想拖下水的……是不是还有包括盛在内的三个中国人？”
房间的主人平静地对视着她。
“……是的。”
尤琳只觉得大脑里在疯狂地运算着，最后得出的却是个无比震怒的答案。
“你……你这家伙——”
“……你想告诉她们吗？”房间的主人轻轻瞟了尤琳一眼，“如果我再告诉你，这是她们希望得出的结果……你又如何？”
“诶？……你，你说什么……”
“我完成我的目的中的重要一环，就是协助她们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你想阻止我就等于让她们断绝了希望……这样好吗？”
“……如果这是什么超级英雄的电影，你肯定是幕后BOSS。”
“——谢谢夸奖。”
尤琳看着面前这个女生一脸淡定的微笑，一种不爽的心情油然而生。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反问道：“……你做数学研究是为了什么？”
“——我出于自己的兴趣，也出于自己对此具有一些别人不具备的才能。我做数学的研究只是在享受解题的乐趣。”
“媒体上可是说你是人类通往新世界的进化钥匙。”
“……关我屁事。让那群傻瓜拿着初中生的考试卷意淫去吧。”
房间的主人哑然失笑。
“……真有你的。”她轻轻捂着嘴，笑着说，“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我们，你愿意接受吗？”
“——我们？你指谁？”
“……这所学校里，包括你和我在内的100个学生。”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
如果不是个怪物，那就是个疯子。
疯子在说疯话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而考虑到疯子心无旁骛的专注度和言出必行的果断性，除非你真的知道他是疯子，否则那个家伙说出来的东西可能比任何传销组织的主讲人更有可信度——那简直就是秒杀。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你突然有一天被扔进一个精神病院里，你如何能自证自己不是疯子？”这种问题对绝大多数人基本无解的原因。
带着录音笔离开304房间的尤琳在走廊上使劲拍了拍耳朵——就像刚刚从泳池或者浴缸里出来的人那样排着外耳道里的水，好像这样能让之前鲁涅对她说的话能掉下去一些。
（这所学校里真的到处都是怪人吗？——）
（男装的怪物，钟爱犯罪现场的怪物，还有不知在作些什么可怕的黑暗计划的驱魔师后裔——那可能是个超越怪物的家伙……对了，还有个长着与体型完全不符的巨大胸部的怪物……）
最可怕的事……这玩意不是简简单单列几个式子，分析一下构成元素就能理解的东西。通常来说，能构成一个人的元素只要大概一百五十块钱（这里指人民币）就能全部买到。而且，物质决定意识——这家伙的意识里可能包含了什么无法解释的玩意……
房间黑暗的角落里，一台打印机独自响着。在这个布置有些吊诡的房间里显得更加有种“末世废土”或者文明混杂的“蒸汽朋克”的感觉。
一张又一张照片从出口依次被送了出来——说不定下一秒，这里面就会钻出什么像是爬行动物但是只能看见却触摸不到的东西。
灰色长发的少女从书桌前起身，从打印机里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照片。
她看了照片上的两人一会，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像是勾魂摄魄的魔杖，在照片上的其中一个人的头部不停地画着圈。
——一下，又一下。像个偏执的紧张症患者，越画越用力。
照片上渐渐被指甲画出了一道道圆形的凹痕。
“……在遇到不幸的时候，你们这些无神论者，要向谁祈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