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糖果..黑色的,不苦的巧克力。”
“甜奶酪面包...蓝莓果酱,樱桃汁...”
“......”
“呜...只要面包就好,希儿...希儿不会挑食的。”
扣着双手的少女从黑暗中虔诚祈祷着,她是阴影中唯一的光,没人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想提醒自己快点睡过去。
“呼...”
“!!!”
她的心脏在某个瞬间骤停,窒息使她痛苦不堪,这份原本不属于她的难过奇迹般的降临在她身上。
“姐姐...布洛妮娅姐姐出事了!”
黑暗想要将亮起的微光挤碎,但她不为所动,有一个淡淡的白色影子出现在了她视野的尽头,远隔着漆黑的帷幕渐行渐远。
蓝色灵火将希儿的身体守护在内,她走过了自己不敢踏足的阴影,走出了自以为的安全区奔跑起来,在同一个地方待的太久了,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黑暗。
“布洛妮娅姐姐?”
蓝色的光点像是遇见火烛的飞蛾向希儿汇聚,远处那个淡淡的白色影子就是最明亮的灯塔,希儿一步步的靠近着,她终于来到了日思夜想的姐姐身边,向她用力的扑了过去。
希儿的意识淹没在了刺眼的白光中,她感受着逐渐柔和的光线,缓缓的拿开手臂,她发现自己已经沐浴在樱色的花雨之中,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有色彩的世界。
她转过身看向天空,自己正站在粉色棉花糖的树下,花朵繁盛遮掩了枝杈,樱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一场雨,和梦里的甜糖树完全不同。
“.......”
“看得见,你很可爱。”
当这句话传入她的耳中时,如果..实际上没有如果,如果她没有激动的奔出两步便不小心扑倒在草坪上,她一定会狠狠地撞进那个人的怀里,不管是谁,不论有没有恶意...希儿发誓一定要用她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死死的抱紧,说什么也不放开。
“有人,有人找到希儿了?”
她颤着声音自言自语着,任由身体伏在柔软的草地上,那段没有尽头的黑暗险些逼疯了她,她想大喊大叫抓自己的脸。
然而..她在地上趴了十分钟后却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漂亮的红色眼睛里满是鄙夷,她轻轻拍打着并未沾染泥土的短裙,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身后这颗漂亮却不能吃的樱树。
“穿着高跟鞋为什么还要跑这么快?”
突兀的调侃声吸引了女孩的注意,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走了一个,那个黑色风衣的人发脾气的样子吓了她一跳,她险些因为腿软而跌坐,可现在却像换了人...她歪着脑袋打量着留在这里的人,缓缓的向他走近。
“你们两人的对话..希儿听到了一点点,你叫舰长对吗。”
地藏用力的摇了摇头,面前的女孩在一段截获却未能消化的记忆深处出现过,但让他感到错觉的就是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像深海一样美,这也是他第一时间最深刻的印象,可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似乎与刚刚有所不同,是语气或者态度的转变以及...瞳色?
“对吗?”
“啊?额...没错没错,你可以叫我舰长。”
思量许久之后,毫无头绪的他选择了放弃,平静的注视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这个女孩身上若有若无的森寒使他感到不适,他当即摊着手表示并无恶意。
“你的魂龄在13至15之间,非正常死亡...存在,你的名字应该是..”
“希儿?”
“嗯,希儿有认真听,然后呢。”
然后..有一柄比希儿高了三个头的狰狞巨镰凭空幻化,一轮弯月般的镰刃挂在了“舰长”的脖子,只要轻轻往回一扯就能像割掉麦穗似的轻松,而镰柄的最末端却被这个柔弱的女孩轻易的单臂攥在手里,就像没有半分重量。
“带希儿去找姐姐大人,否则希儿只好将舰长切成生舰长片。”
红色的眼睛很清澈,声音也同样轻柔,但她的语气却莫名带着一种“我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你”的幻觉。
“听我说希儿...你简直像只炸毛的猫。”
这个女孩看起来软软糯糯...舰长这么想着,他微微屈膝想从镰刀下面将脑袋绕出来,可希儿的镰刀也随之放低,依然稳稳的贴在后颈的皮肤,似乎稍敢轻举妄动就会被削下头颅。
“希儿..请。求。舰长带路。”
希儿将遮挡眼睛的发丝向脸侧撩拨,仍旧是面带微笑的注视着舰长,只是那抬起的手臂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被她用笑容掩了过去。
“好好好...你赢了,就在这间屋子里,进门就是。”
舰长将双手举起表示投降,紧张的看着这柄深蓝色的巨镰从他的身后放下,镰刃晶莹剔透,就像钻石一样折射着光彩,这种巨型兵器与面前这个女孩反差感异常强烈。
“请舰长不要发呆,也不要耍小聪明。”
明明宿舍近在眼前,希儿却安静的等候带路,那柄镰刀耗尽力量似的凭空消散,她迈着小碎步紧紧的跟在舰长身后,令她惊奇的是...舰长似乎没有推门就直接隐入其中,希儿犹豫了一下,同样如此。
沙发上...
“芽衣姐姐,看..寄樱斩秀它!”
“.......”
舰长很难想象...她朝思暮想的姐姐靠在一个陌生女孩的怀里指尖如电的搓手柄,一边接受着零食的投喂,这个叫希儿的女孩心里会怎么想。
希儿在他的眼里有很多种莫名的违和感,布洛妮娅是她的姐姐,年龄比她大一点,但她的样貌..这...
这套深蓝色的露肩小礼服成功拔高了舰长对她年龄的判断,看上去起码五公分的高跟鞋上缀有漂亮的系带装饰,礼服v字开领...胸前的丝带蝴蝶结,她的身体简直像一件精致的礼物。
虽然脸上仍挂着无法去掉的稚气,但任谁第一眼都很难将她当做未成年的小妹妹看待,背后那对黑色的小翅膀没有翅膜,似乎还在轻轻的抖动,但女孩舒了口气放松下来的表情却超出了舰长的认知。
“太好了!果然是希儿的噩梦,布洛妮娅姐姐没事,是幻觉,是幻觉...”
“咳咳...希儿?”
舰长更没有想到的是..
他这样随意的搭话,面前的女孩却险些惊呼着跳起来,她慌慌张张转过身面对舰长将双手捏在身前下意识就来了两个四十五度鞠躬,这种一惊一乍的反应使舰长怀疑她这里是不是有毛病。
“希儿..希儿什么也没做!不是希儿想要伤害舰长,希儿不是妖怪。”她用力的摆着双手,急迫的为自己辩解。“舰长,舰长!希儿一个人待了很久才好不容易被找到,舰长不知道希儿有多么开心,所以..所以希儿不可能会对舰长有恶意!希儿被恶魔控制了,请舰长千万不要害怕!”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喵!没有恶魔!”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惊惶失措的否认自己先前的话,小脑袋摇的像只拨浪鼓,可越是怕被误解,就越想解释,越解释...就越乱。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她甚至语无伦次起来,只是胡乱的摆着手掌,直到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在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怯懦的女孩缓缓蹭到了墙角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希儿?”
“.......”
被布料阻隔处理的哭腔从面前的希儿团子里断断续续飘出来,她就像个一碰就碎的花瓶,连踏在木地板的脚步都能使她浑身发抖。
“对不起!请不要往这里看!希儿不是故意伤害舰长的,希儿只是想找布洛妮娅姐姐。”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她不停的小声碎碎念着一些听不清内容的东西,急促并且紧张。“希儿不在这里,希儿消失了,希儿在玩具箱里,拜托舰长千万不要看这边,希儿不想被找到...真的一点点也不想!”
“呜....”
她把这当做赐予勇气的咒语,直到舰长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她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无论如何也收不住。
“这...这?!”
“你是哪里来的公主么?”
舰长被这样的反应惊到半天回不过神,他无奈的捂住额头打量四周,茶几上有被带出来的黑猫饭盆,他缓步来到沙发旁,激烈交锋的游戏画面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只要他想...完全可以钻进屏幕将boss杀掉,趁着布洛妮娅坐在芽衣怀里手把手教学的空档,一缕黑炎稍纵即逝,它烧掉了饭盆里半数的糖果。
“看不见希儿,看不见...”
“有鬼啊!”
“咿呀——”
“......”
尖叫声戛然而止,她的手臂瞬间被攥紧,在她愕然的抬起头观望时,一颗傻狍子奶糖被强硬的塞进口中,她的嘴唇触到了硬硬的指尖...她摇着头想将糖吐掉,可一只宽大的手掌堵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强喂的都是有毒的,这个念头使她的眼睛再次蒙上了浓郁的水雾。
“呜呜..好甜...”
嚼,嚼。
“呜呜...”
哄也哄了,糖也喂了,评价一句又接着哭...舰长已经确信,这种女孩必定是被宠出来的小公主,不谙世事的胆小鬼。
“嗯..至少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刁蛮,诶...诶?!”
“......”
“嘁,扶不起的蠢猫希儿。”
那柄巨镰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再次架在了舰长的脖子上,她的眼睛像清澈水面滴入了最纯粹的染料,再度渐变成了漂亮的红色,希儿偏过头讲悄悄话似的抱怨一声,随即换回了那一贯保持的微笑。
“说,舰长到底原不原谅希儿?不说原谅的话希儿就只好宰了你哦。”
小脸上满是泪痕却还在温柔的笑着,这样的希儿在状态上和疯子没有区别,舰长发誓是因为她被弄哭了才选择的投降,而不是惧怕头上那柄巨型镰刀。
“原,原谅,咳咳..原谅。”
希儿满意的笑了起来,她缓缓收起镰刀自顾的嚼着那颗糖果,并且毫不自觉的向着他示意般的抖了抖手掌,这种要账般的理直气壮不知道是谁给的。
“很好,舰长...现在希儿需要舰长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希儿重回现实世界。”
然而就算希儿态度上表现的再凶狠无情,当舰长单手抓着的一把奶糖需要她双手捧着才能接完时...
她没有兜兜,不愿放下,腾不出手,还想着立刻吃,那种看看手掌又抬头看看舰长,左右为难的呆萌模样,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严便彻底崩塌了。
“我帮不了你,”舰长没有使她难堪,主动接过了糖为她揣着,“我甚至不知道你的本体滞留在什么样的空间。”
“可是舰长却把希儿的日记本让另一个舰长看到了。”
“因为你的日记本是存在的,但你不存在,你等于逝者,就像虚无缥缈的魂,就像你的名字..希儿。”
她咬着牙,用一种质疑的目光死死的仰头注视着想要寻到破绽,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某些事,不甘心的埋头吃糖。
“就没有办法吗?”
“有。”
“.......”
圣芙蕾雅学园的夜晚并不辉煌,静悄悄的路灯下见不到行人,月光落在平整的路面,这份死寂被希儿的抱怨惊扰。
“希儿不可能每次都能梦到姐姐大人,舰长是在浪费希儿时间,希儿更愿意坐在看不懂的电视旁陪着姐姐大人,直到希儿消失。”
“你伤的太重了,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站在我面前的。”
那双红色的眼睛无趣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在视野看不过来时甚至会转过身子倒行,她若无其事的吃着从未体验过的酸奶味糖果,显然对这个问题不上心。
“所以希儿才不能每天都梦到姐姐大人,希儿的心很痛,就像被锥子刺穿...希儿心里刚好在想念姐姐,所以姐姐一定受了重伤,不!不是重伤!希儿走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从九幽回来过了五天时间,走了五天么..如此强韧的灵魂,她理应是一份最顶级的养料,但他却无法对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动手。
“舰长快点,快点说些什么!讲故事也好,喊希儿的名字也好,总之不要让声音停止下来,那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希儿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
这种奇怪的要求绝对是第一次遇见,连与人交谈也成为奢望时,希儿表现的就像脑子有病。
“唉...”
“希儿,我要送你这个。”
一颗晶莹的玻璃珠凭空出现在了舰长手心,紧接着体型拓展变化成了水晶球,光明与色彩流转其上。
希儿的手掌不能像他一样随意的托举,她将水晶球捧在了身前疑惑的盯着,可她的疑惑在瞬间转化成了惊骇...
这..这简直像占卜的魔法一般,她从水晶里看到了那个绑着涡轮发卷的女孩。
“姐姐大人?”
“嗯,这是你姐姐在一个叫长空市的地方执行任务的画面,水晶里有一千零十八个记忆碎片,分别对应她的种种情绪,她的故事...她认识你之前的故事,甚至你不知道的秘密,全部都藏在这里。”
“你会读心?”
“我会收魂。”
如何在一天时间看清一个人的一生?他将这份记忆..她的生命线摊开...必然是起伏不定的,升腾代表欢喜,下陷代表失落,而那些平稳如水面的也正是需要滤去的部分,这样一来她的生命真是短的...可悲。
“我取走了两段最重要的故事,希儿。”
希儿用了很久才从呆滞的状态清醒,这是一份礼物,是天大的惊喜,以至于那双红色眼睛带上了真诚的笑意,她将水晶球抱的更紧,小心翼翼的搂着。
“重要的故事?希儿不明白。”
“走吧,去商业街,我知道你这样的鬼魂需要什么,全部烧给你,啊...忘了你还活着。”
“........”
“你的姐姐为什么会认同可可利亚,以及...你姐姐的心愿,这两段最重要的记忆我收下了,算是给我的报酬。”
收到礼物的满足使希儿意外的收敛了那份与生俱来的狂气,亦步亦趋的跟在舰长身边,但她本人并不在乎这些。
“希儿不认识你,可你却在忍让希儿。”
希儿停下了脚步,红色的眼睛不解的注视着他,她将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时,最紧张的人是自己才对,但却谁都没有说破。
“你有多绝望?当你明知不敌却还要用武力威胁我的时候,我就完全懂了,希儿们。”
“......”
世界瞬间变得死寂,舰长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言语失误。
“额...”
这么强势的女孩受到挫败必定会很不甘心吧?他在思考怎样开口规劝才能不伤害这个女孩的自尊,可他休闲服的领带下一刻就被攥紧,被迫着低下头对上那双瞪大了红色眼睛。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这个..其实我也不一定能稳赢你,纠结这个毫无意义,希儿。”
但希儿却死死的咬着牙就像面对深仇大恨,仿佛下一刻就会拿出镰刀分出高下。
“我说..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这种乖戾的性格并不讨喜,希儿从牙缝里挤出威胁般的字眼,连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
“好好好,我说,你明知不敌..”
“不是这句!”
“你有多绝望..”
感受着胸前领带愈发的紧勒,希儿那种睚眦欲裂的凶狠表情已经影响了身为少女的美感,瞳孔收束,就像是疯人院出逃的病者。
“希..希儿们?”
“......”
这话就像奇妙的魔咒似的狠狠地刺进希儿的身体,她似乎在惧怕,她的肩膀,唇瓣,浑身都不住的哆嗦着,希儿放开紧攥着领带的手掌向后蹭退,退了很远才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希儿?希...”
舰长愕然的看着她的身体开始燃烧,那身蓝色的礼服融化般灼出大片空缺,洁白的皮肤刚刚暴露在空气中,但另一套衣服却凭空覆盖了她的身体,同样的蓝色...干净却稍显粗劣的白色短衣,套着蓝色的马甲。
猩红消退,她的瞳仁再次变回了幽邃的深蓝, 换上了浅蓝色的竖格裙与白色筒袜,她的年龄仿佛在一瞬间幼稚了五岁似的,怯生生的站在原地。
她楞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难以置信的与舰长对视在了一起,她突然捧住了自己的脸,颤着声音说出了她内心真实的感受...
“恶魔...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