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车。”
呆坐在驾驶位上的感觉并不美好,在我站在干净的水泥路面时,连人偶也很快的从车窗溜了出去,静静地飘在天空守在我的身旁。
“这里..真的是灾地?”
我在楼下仰起头望着接到天顶的高度,天空依然是阴郁的灰色,但却没有任何破败的景象映入眼中,这里不像被崩坏侵蚀的死城。
“嗯,到了夜里只有这儿会亮起光。”
边区依然有人居住,我有在路上仔细询问司机关于受灾的数据,他说活下来的是少数,说收救灾民的事项比想象中容易。
“怎么,怕了?”
我向他摇了摇头,对于死了多少人这件事,我在脑海里并没有完整的概念,我只想尽快将学园安排的任务完成,回学园查阅资料。
“我们去核对通行证,走。”
司机将钥匙串在食指上转了两圈,随手拍在了车盖上,披上外套招呼我步行下一段路,只是他的迷之动作让我感到茫然。
“你车不要了?”
“捐了。”
“嗯?”
我楞楞的看着敞开的车门,又转身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司机,这份突如其来的豪气刷新了我的认知,连一旁的人偶也同样呆在了我的肩侧。
“灾区救亡常识,路上再和你解释。”
“你不要我要。”
我认真盯他的脸确认没有犹豫不舍,快步折回了车旁,一巴掌拍在顶盖上,洁白的光瞬间顺从手掌蔓延至整辆车的轮廓,有钥匙的交通工具值得收进仓库。
当我将白羽从空中抱下来回到他身旁时,他的表情暂停在了脸上,我对此并不在意,他在学园供职,对于那些少女们凭空变身幻化出外骨骼装甲的场面应该见怪不怪。
“是..科学吗?”
“是法术。”
“哦..”
他应了一声,望着空旷的路面,缓缓走在了我的身前。
“.......”
“就是这样,我们很难通过信息与广播的方式搜救幸存者,只能在搜查过后的路口据点停放应急车辆,并在驾驶座位提供路线与安全区地图。”
他向我详细解释了将车子丢在这里的原因,出发点的确人道..但不切实际。
“扔车的都是傻子吧,不要钱吗。”
我不介意当面这样开口,在避难所时就听到了人们闲聊的部分话题,这里是真正的拾荒胜地,是赌上性命发家的捷径。
“事在人为嘛,幸存的确需要拯救,我也只是尽人事。”
“话说你不是不能进感染区吗?那什么..崩坏病来着。”
这个问题在书本墙壁与课堂上被反复提示,我对此也是印象清晰,这里的确是崩坏侵蚀的城市,可他依然若无其事的同我并肩快步寻找收救据点。
“天气,看天气。”
他指了指上方,灰色天空令他感到安心与放松。
“感染区是崩坏能的紫色浓雾领地,形成需要条件,崩坏病没有药治,患者身体机能瘫痪不可逆,然后就死。”
繁华的城市没有人流与往来车辆,这是唯一的诡异之处,安静到身旁司机的讲解异常清晰。
“诶!说来你也算半个学园重点,可你好像并不怎么样。”
抱着白羽默默走路的我突然被他用力捏了一下胳膊,酸麻的感觉瞬间袭来,当我疑惑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时,他很自然的咧嘴笑了起来。
“我看出来的,磨炼的身体凭细节就能判断出来,你得练啊..”
“诶,你别写脸上啊,那咱们换话题成不..假如,我说假如,假如你能像那些女武神们一样突然变的很强很强,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
他的问题使我脚步顿了顿,一种好像在哪听过的熟悉感,我在短暂的思索后便回想起了源头。
女武神心理课的课本扉页上,干净的白纸上有一段精致的墨染文字。
“没错,是奥托·阿波卡利斯大人亲自题写的扪心之问,据说是大人从文献上总结出来的最佳心理试,前提是不许撒谎。”
他抱着赶路打发时间的态度扯出了这个问题。
“还能怎么样,不惹事不怕事,把看不顺眼的全干死。”
“唔唔..保护重要的人。”
身前的白羽突然扭动了一下身子,红色的大眼睛不安的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因为被要求不可以飘的缘故,只能像只布娃娃般被搂在怀里,宽大的袍袖险些掩盖我的前臂。
“你们俩个的答案都很差劲吧,不过小妹妹..你是充电的,还是装电池的?”
司机的关注点十分独特,他的身材高挑,足足比我高了半个头,可这个看上去年轻又严肃家伙,居然在我面前弯下腰,冲着白羽吐舌头扮鬼脸,一副哄小孩很在行的样子。
“我,我是吃饭的..”
白羽小声的回答着,红色眼睛不自觉的撇向身侧,这些天有太多女孩主动拦我,目的是为了抱她,虽然她貌似根本没什么用。
我让她暂时坐在肩头,摸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心理课报告。
“城市比预想中完整,但安静。”
只有这短短几个字,距离一千还差很多,正当我低头整理思绪时,司机的提醒令我回过神来。
“去找这里丢了家人的居民聊聊吧,留给你的素材真的不少。”
我犹豫一下,听从了他的建议,对于实地考察崩坏感染区并且写一份报告的任务令我感到阵阵烦心,像我们这样不急不缓的赶路,时断时续的闲聊很快将时间打磨过去。
“.......”
“诶!兄弟你猜我当时健身房遇到的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教授,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了!”
“怎么?和学园的女孩谈感情?”
“诶~~”
他随手一摆果断否定了我的猜测,这卖关子的架势和神神秘秘的校园八卦牵紧了我的注意,连漂在肩侧的白羽也满脸好奇的看着讲故事的他。
“一脱衣服八块腹肌!搁那儿仰卧起坐一边炼一边念,你猜他念什么了?”
“念什么了念什么了?”
他凑近了些,那连说带比划的样子成功让我被带动了情绪,睁着眼睛只顾看他的脸,生怕漏字故事听不全。
“他说啊,他说644!645,646,647...也就比我差点,你说这是文化人干的事?你再看看你。”
“.......”
我现在他妈怀疑这人在拐着弯想办法戳我,并且找到了充足的证据。
“你!谁安排你跟我来上课的?”
“少校啊,不然你以为那么大个休伯利安,大小事都得她自己做不成。”
面对我的怒目而视,他得意的咧开嘴,笑的很是猖狂,脸上那幅“蠢样现在才反应过来”的意味莫名的让人火大。
“猜的没错,保镖,就是这样。”
他摊着手向我解释了作为司机,将我送到目的地却依然跟在我身边的理由。
“又不是打仗,你个当兵的不去训练管我干嘛?”
“你真去打仗这保镖也轮不到我。”
“.......”
和一个没有共同语言但话多的家伙走一路是件很磨人的事,他大约是在女校待久了,许多的话题都一股脑投放出来,比如学园买不到男装裤子,这里的女孩都喜欢女孩之类..
“诶,兄弟你见过俩女孩在那互啃咩?”
“诶兄弟我负责快递包裹的,你学驾驶要不要来我这兼职?”
“诶!你知道学园东面的大树林不。”
“诶那么多漂亮学生我说你..”
“我带着孩子呐!”
走了一路愣是没在报告上写下几字,思路被他不间断的八卦干扰,我忍无可忍的指了指肩上坐着的白羽,希望让他识趣的闭上嘴。
“唔唔..”
“怎么了?”
我感受到白羽一只按在我头顶的袍袖,原本是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可突然间似乎多使了几分力。
她缓缓从我的肩侧漂浮起身,红色的眼睛认真的望着一道分岔路口的尽头出神,直到我用手掌在她面前来回晃才停止发呆。
“那里..那里有猫。”
“哪?”
“2330距离的绿色垃圾桶那里。”
“........”
当她报出精准坐标的那一刻,我愣了半晌,下意识抬手扶住了额头,看着飘在面前的人偶,这个超视距的位置,我不知道她是依靠什么确定了那里有只猫。
我在她的头顶轻轻摸了摸,转身快走几步跟随司机并肩而行,被崩坏洗礼过的城市还有小动物活着,真是有够运气。
“我,我说的真的!”
她突然停在我的胸前仰头望着我,拦下了我的去路,紧张的样子仿佛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我信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应该..应该..”
她将袍袖捧在身前,红色的眼睛带着怯意,但依然试探的提出了意见。
“应该去救..”
“不去。”
“哦..”
她低低的答应一声,老老实实的飘回了我的身后,两公里不是什么小距离,至少被崩坏占领的区域不是。
然而,没等我走出几步路便发觉到异样,当我回过头时,她已经停在了数米开外的原地。
白羽的身旁有一整排落叶树,明明是生出荫蔽的季节却光秃秃的只余下漆黑的枝杈,这种阴森的环境感触会在入夜时分升华。
“这里安全,那里危险,懂吗?”
“我,我很快就回来,真的很快就回来。”
她焦急的向我保证,仿佛只要我答应的下一刻就会转身离开,她的抵触使我下意识皱起眉头,用没听清的反应答复了她,我没有再同她交流,自顾的顺路走了下去。
我仰视着视野尽头那超过一百三十米的高大建筑群,掠过那里便是最近的赈灾据点,大约一个小时的路。
“诶,她好像真去了,你不拦着?”
司机攥住了我的手臂,坚实的力量甚至将我拉退一步,看着岔路口逐渐远去的小身影,他也是挠着头不知所措。
“.......”
人偶没有选择跟随我,理由却让我说不出话,我看着从始至终没有回头观望的她,犹豫了片刻,将目光落在了路边被风吹的很干净的路沿。
“诶,她是组织新开发的小型机械么?”
“不是。”
我坐在路边默默捡起一片干枯的树叶,盯着上面的脉络发呆,仿佛能从落叶中找到命运的走势。
“那小家伙那么漂亮,又白又嫩的,可你好像很讨厌她?”
“嗯。”
他站在我身旁,一脸奇了怪了的表情,甚至挠头表示不解。
“我说你啊..一路上也没有见她哭闹什么,安安静静给抱着,去哪找那么听话的小孩?”
“我不喜欢小孩,她是累赘。”
我随口回答着,在无事可做的时间里,我也只能被动的回答他的问题,可他似乎对这个会说话的人偶有着浓厚的兴趣。
“也是..这么年轻也确实不会有啥责任感。”
“你拐弯抹角想说什么?”
我偏过头目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脸,这个直白的问题让他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尴尬,他犹豫了半晌,最终摆出一副陪笑的态度。
“你不想养,要不让我领..”
“!!!”
“嗯?”
他脸上表情的变换被我看在眼里,瞳孔收缩的反应使我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当即顺着他的目光向着远处的天空望去。
“怎么回事?!”
灰暗色调的高楼建筑的上方是阴郁的天空,原本理应是阴雨天气来临的预兆,可当我却在那幅安静的画面中感受到了不真实的幻觉。
空气微微扭曲着,远处建筑清晰的棱角轮廓变得模糊,一缕紫色开始从无到有的渲染整片天空。
当天地变得一片朦胧,这就是起雾的征兆。
“等等!灾害又开始活动了!”
他楞楞看着远处短短半分钟升腾出的淡紫色薄雾,崩坏能涌动的效率甚至比浴室制造水雾更快几分。
“........”
“崩坏能巢穴..”
我盯着人偶离开的方向,毫不怀疑她与这次突发事件的关联性,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愤怒还是别的,甚至认为让她永远留在那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
“你没有办法接触崩坏,在这等我吧。”
我向上指了指示意给司机,头顶是失去了树叶掩映的枝杈,看上去阴森恐怖,崩坏的侵蚀连生命力旺盛的植物也难以幸免。
我的手掌握紧放松,装有枪支与匕首的双肩包凭空幻化拎在手里甩给了他,转过身向着浓雾升起的方向,快步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