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手动撮合的腐叶堆,泛着潮湿的黑色,不会有人发现被藏匿其中的精致能量方块,在沉寂了十数个小时后再次点亮微光。
蓝色水幕动起涟漪,毫无阻滞感的将我们带回了这个死去的城市,干净的路面,灰色的高楼毫无生机。
“回去吧,你已经无法再抵抗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那个盯着黑猫小屋入口愣神的家伙,很幸运的,他目前身体状态很好,没有被那部分崩坏能渗透血液与骨骼。
“崩坏的侵蚀是种什么感觉?”
我又问了他一次,他当初的答复是窒息,可当那只沉灵少女用血线缠裹他,连同得救后的数个小时他的脸色都十分古怪。
“感觉..我看你像杀父仇人,我看她也像。”
他指了指我身旁漂浮着的人偶,如实的将感受表达了出来,不过这种话也说的出口,看来是真的没事。
“走吧,学园的女孩子还等着你包裹派件,你的车大概还能开。”
柔和白光勾勒出狭长的轮廓,最终轻轻散去留下了实质的造物,司机的那辆小车安静的停在了我的身侧。
“这是我的车?”
撞了个对穿的车窗,蛛网般的挡风玻璃,凹陷的车顶还有已经折断的雨刷,他楞楞的看着面前的废品,呆了好久才认出了自家的车标。
“........”
“路上遇见了几只崩坏兽,就借来用了用。”
我有些心虚的看向一旁,抬手摸了摸人偶的头顶,在这样的灾区捡回性命就是天大的好事,我不觉得对此有多么愧疚。
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再怎么做也无法改变,司机无语一阵后也只好接受了现实。
“上车吧,我们回去。”
“.......”
“怎么了?上来啊。”
司机对着挡风玻璃的破洞提醒着,很是疑惑的看着让开车道等在路边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无奈的小心打开车门,遭遇了这样的事,崩坏心理课即便是零进度也绝对起到教育作用了吧,眼下最需要做的就是完好无损的回去。
“我说兄弟你..”
“我打算留下了。”
“........”
他拍我肩膀时用的力气很大,但当我说出这个打算时,他下意识愣了愣,没有理解我的语意。
“我不想待在圣芙蕾雅学园,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为什么?”
“没什么,我原本就不是自愿去那里的。”
我有意躲闪他的眼睛,或许这样的决定会令身为保镖的他感到为难,但这却是我唯一一次的自作主张,他表情里的不解我看的出来,他正在思考说些什么..或者准备绑我上车。
“........”
“你知道这里多危险么,只有学园才能在你成长的路上提供庇护,那里是世界唯一一座培养女武神的学园,你会法术,你有希望成为命比我们值钱的..真正的战士。”
我望着他的眼睛,没有再解释什么,向着身旁的人偶招手,仿佛一个到站的旅客。
“我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了,但我要你知道的事,如果死板的留在那里接受引导,数年之后我便是你...什么也不是。”
“可我真的能打你三十个。”
“.......”
我没有接话,转身向着寂静的城市走去,顺着不会迷路的大道,我可能会在这里待上一阵,直到这里再也不接纳任何人。
“喂..”
人偶贴在我的身侧轻轻的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只好默默的漂浮在空中步步紧随。
我缓缓从衣袋里摸出那本精巧的黑色证件,来自圣芙蕾雅的战地运输车驾驶执照,需要经历严苛的技术审核与资历的积淀,是愿意付出生命而穿行于崩坏灾地的证明。
“白羽,让这本执照盖上全部印章,这原是我五年的奋斗目标,但学园没资格决定我的未来,我有更大的期望。”
“呜?唔..”
她歪着头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只好哼一声证明自己有认真在听,乖乖的漂浮在天空,跟在肩侧。
“嗯?”
刺耳的鸣笛声自我身后传递,连续不断,我能看到在阴郁的天空下,被打开的远光映在我的身体,仿佛在给我最后的机会。
我向他招手告别,但车辆却缓缓的追上了我,绕着我的身体行出了一个弯道,他扒着车窗将头探出来。
“如果你喜欢的女孩是女武神那你不可能被她接受,兄弟..你记得改。
你三观不正。”
他盯着我的眼睛,直到我率先扭头偏移了视线,残破的小车从我的身旁缓缓行过,他一个人离开了这里,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我。
“.......”
我不知道这座城市曾经的样子,但它仿佛沾染了剧毒的清水,即便看上去依然美丽而健康,却已经彻底死去了。
“喂..他真的走啦。”
“嗯。”
人偶小声向我汇报着,她的感知能力精准而奇妙,这位普通的军人保镖最终还是默认了我的决定。
没人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一切选择的权利在我,这是不曾有过的茫然,我最终找到了荒废的公园,在一张干净的长椅上坐下,人偶也有样学样的依坐在了我的身边,不自觉的晃荡着小腿。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害怕。”
我突然对着身前的空气询问着,人偶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似乎知道这个问题并没有针对她,没人回答我。
“......”
“我有个战友,在演习里被我牵着手腕跑,他不上心,他不在意..可我在意啊,表现不好,加训。
我们明明都知道崩坏遍布世界,兄弟..即便你生在仙人庇佑的神州,可是,可是听我说你真的不正常你知道吗?”
“你到底,你为什么不怕那些崩坏兽?”
我坐在椅子上低头盯地板发愣,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认为我不正常,虽然它们可以轻易取走我的命。
可杀掉我是一回事,我怕它们却是另一回事。
明明观念有问题的人是他才对。
“你说,那些紫色白色的崩坏兽可怕么。”
我扭过头偏向无所事事的人偶,可她对着我的眼睛呆了半晌,在思考问题时打了个机灵,最终将袍袖抱住身体小声的给出了答复。
“嗯..”
“rua!”
在她回应的瞬间,一只象征崩坏兽头部器官的紫色发光体已经贴在了人偶的脸上,近在咫尺,她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愣了半晌,眼底突然蒙上了水雾。
“嗝~”
她举着袍袖将身体遮盖了起来,似乎真的会被这种东西吓到,虽说迫于我的威慑不敢哭,可打嗝的反应却做不了假。
“可怕吗,我倒觉得挺漂亮的。”
我将那只被拔掉三对光翼的突进级崩坏兽捧在手里,令我感到好奇的是它节肢般的构造,它们的翅膀根部并没有连接躯干,而是一节一节被崩坏能拼接粘合而成。
“不过这种东西也会让我感到恶心,野狗一样贪得无厌,可它飞在天上,我不会飞,我摸不到。”
我将这只重伤休眠的东西搁置在腿侧,人偶已经站在椅子上蹭到了角落,满是警惕的望着被我攥紧的尸身。
“为,为什么不怕呢?”
她用宽大的袍袖扶着椅背,仿佛吊在行路狭窄的万丈悬崖,红色眼睛依然带着委屈的涟漪。
“如果换成是一群马蜂,我可能早就抱头鼠窜了吧,可它们是突进级崩坏兽,不是马蜂。”
“可是它们比蜂群..”
我没有让人偶再说下去,看了看手里像虾一般躯干佝偻的突进级崩坏兽,我将这具尸体向长椅的那端推了推。
“这只崩坏蚊子是死的,过来摸摸它。”
“!”
她瞬间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险些从长椅边跌落,用力的摇头,眼睛里带着祈求。
“我没有多余的力量保护你这样的累赘,如果你不用它证明自己的勇气。”
我低头看着手臂上被这些杂碎撕咬出的豁口,黑色的血痂处阵阵发痒,浑身都是这样,我不会认为这事会就此结束。
“我不需要你的治疗,也在给自己一个不需要你的理由。”
我平静的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很短的呆滞过后再次有了波动,她似乎可以不停的哭。
“我可不可以,不..”
她终究没敢将话说完,同样也没敢向前迈出一步,我低头摸出装过饼干的纸盒,认真的将一些糖果装入其中,压的很实。
“你要知道,我没法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保护你。”
我站起身将她的身体遮掩在阴影中,向她挥了挥手,转身向着陌生的方向离去。
这样次品的武装人偶是我无法接受的存在,胆小如鼠,完全看不到做为战士的影子,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仓库里的话,应该...嗯?”
“.......”
细微的动静使我驻足停留,很小声的呼唤隐约传进了我的耳中,我转过身望向远处的长椅,她不知何时从长椅的角落走了出来,小小的身体站在椅面,怀里抱着那只死去的崩坏蚊子。
当我又一次回到原地时,她依然等在那,抱着比她小了一圈的突进级崩坏兽,只是这么个简单的要求,她委屈到用力咬自己的嘴唇,眼底蒙着水雾。
“诶!你看你看,早这样不就好了?”
令人困扰的事情就这么迎刃而解了,我双手一拍,索性在长椅的边缘坐了下去,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白发,令我感到搞笑的事..她居然一边哭一边抱着怀里的崩坏蚊子向我的腿边蹭,险些踩到自己的袍袖跌倒在椅面上。
“崩坏兽可怕吗?”
“嗯..”
她哽着声音应了一句,但失控的情绪已经逐渐收敛,我耐心的等待着,直到她重新变得乖巧安静,我最终将那只崩坏蚊子接过丢在地上,取出一柄大剑,用最有效果的方式贯穿消除了它。
这柄一星品质试做型脉冲大剑应该是我唯一能够举起来的剑型武器了,连柄三十千克,与家用煤气罐无异,暗淡的灰色剑身掺入了崩坏兽的肢体素材,也具备一定的成长性。
我看着地面的尸体散发出柔和的紫色光亮,最终风化成光粉散去,一丁点残渣都没有留下,这便是书中收录,熄灭崩坏能最有效的方式。
“白羽你说..人死去会化身为崩坏,一颗陨石落下杀死了数百万人,拥有军武却对这些垃圾生物束手无策,你说这些事全都合理吗?”
“唔....”
没有希望她给我答案,我站起身望向远处,超过百米的高楼群投映出巨大而狭长的阴影,如此繁华而美丽的城市..只是一场小小的崩坏,它就这么死去了。
可我此时还活着就是对崩坏最有力抗争,而对于在崩坏中收获的礼物,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我将剑收回在长椅边蹲了下去,用膝盖支着地面便于使我平等的注视她,我将左手捏紧凑到她的身旁。
她发着呆望着我的脸,用袍袖捧住了我的手,小心的试图打开。
“哎?”
仿佛神奇的魔术表演,崩坏能失去了妖异的色彩本质,柔和的紫色光点失去手掌的束缚,缓缓向外逸散而去,紫色的光明火花与升腾飘落的光点在她的面前构筑成了短暂的星空。
“这是..”
“是崩坏能。”
我将她的小身子捧起来,放在了肩侧的天空,然后松开手掌使她自行漂浮。
“那些崩坏蚊子追我们时很可怕,可我把一只蚊子的翅膀咬断时,你见过它们几十只同类同时停止进攻呆在天上的样子吗?”
她向我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的听着,这样的故事令她感到新奇,她轻轻的向我摇头。
“或许我眼高手低,可它们也只是抱成一团的野狗,卑鄙狡猾,如果它们真的能够代表崩坏。”
我将一张区域地图摸出来为自己接下来这段日子规划行动路线,忘掉身体上血痂带来的刺痒感,放松的在长椅上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