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我被怪异的声响惊醒，是厚重的钝物狠狠砸在门板上才能产生的震音，我侧过脸看到近在咫尺的人偶，她苏醒更早些，向我眨着红色的眼睛，从被窝里抽出身坐在我的枕头上。
“谁啊？”
“懒鬼起床！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我踩着地毯去开门，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女声，果然，我见到了抱着双臂一脸不满的琪亚娜，游侠制服已经穿戴齐整，两条白色麻花辫被精心旋细垂落在身后。
我下意识扭头看房间墙壁悬挂的猫猫钟盘，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那么久。
“等我换身衣服就走。”
“你腿接好了？”
“嗯，好了...都说了没断！”
当我抱着人偶来到客厅时，琪亚娜正在往面包片里夹橘子瓣，就这样咬着早餐，蓝色眼睛与我对在一起，她抬手拍了拍桌上的面包袋。
“你吃不吃？”
“........”
当她这样问我时，我最先的反应不是接受或是拒绝，下意识向着厨房的方向看去，冷清无人的房间让我感到疑惑，但琪亚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思绪。
“哎呀..早上有的吃不错啦，芽衣天没亮就要背书练刀，布洛妮娅那个死宅三天不吃也饿不死，就这还是昨晚剩下的。”
宿舍厨房物品调料俱全却是空有的摆设，但琪亚娜似乎对目前这种最低限度的生活并没有怨言。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事啊，记得芽衣以前整天唠叨要健康的作息饮食，最先食言的却是她自己。”
琪亚娜将桌上两个橘子拿在手里仔细对比一番，把小的交给我，心情失落的埋头吃东西。
“不吃早餐，放在以前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芽衣真的在努力改变来着。”
“这样啊..”
面对琪亚娜断断续续的解释，我无话可说，单是起早贪黑将精力放在书本上就足够令我服气，抬手在身前一捞，一板巧克力被我捏在手里递给站在桌上的人偶。
“！”
在变出食物的瞬间，我已经感受到了来自琪亚娜的视线，同样给她一份，我起身将桌上人偶抱住，准备动身。
“琪亚娜的训练室在教堂下？”
“唔唔..嗯，有时也去训练场，对了！我前天看到你们神州那个人练功啦。”
“？”
与芽衣不同，和琪亚娜共同行路的时间里没有安静，她有挑不完的话题，无论是学园轶事还是八卦新闻都能讲的有条有理，但她口中的神州人令我集中了精神，或者说当她将神州和练功两个名词和在一起时，我的脑海里已经构出了完整的影子。
“你说练功？”
“对啊对啊，我在远处坐着看了一会儿，就是这样，这样..”
她就那么大大方方向左错开一步缓慢提起双手，按照记忆试图复刻，在我愕然的注视下，她用四倍速表演了一段肢体动作。
“然后这样。”
“.......”
像模像样，除了一身装束万分出戏外大约没有毛病，琪亚娜似乎对神州相关的事物格外感兴趣，用期待的眼光望着我。
“那不是什么功法，大概锻炼结束正在平神静气吧。”
“是这样吗，那你们都是神州人互相能看懂，所以她到底是什么等级？就是境界..嗯，道行..还是修为来着？书里写的记不清啦。”
“.......”
我与她的蓝色眼睛对在一起，确认了她的确是在认真问这个问题，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我轻叹一口气变出一袋薯片递给她。
“好好读书，不要问这些有的没的。”
“噢！”
她用牙齿咬下手套随意的塞在子弹链腰带边，及肘手套半挂在那里的模样着实不雅，但琪亚娜毫不在意，乖乖接过零食安静下来。
“这套衣服真麻烦..”
她的抱怨毫无道理，黑色布料贴身紧缚包裹全身，半截外套与短裤乃至长筒靴的设计都在强调这身装甲的灵活性，游侠披风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我能看到她漂亮的侧脸，正抱着零食吃的开心。
“唔？看我干嘛。”
“看到你时才发现，原来快乐能有那么简单。”
“那是，有吃有喝比什么都幸福，有芽衣更幸福。”
我们最终抵达教堂，但据我所知它的存在并不合理，它拥有如此之大的占地空间，无数的排座，然而却不见任何一位修女或者别的神职人员，没有信徒的教堂终归是虚伪的。
“琪亚娜，现在真的还有人在信奉神灵吗？”
“有呀，德丽莎就很信，还有一个被自愿的也很信。”
琪亚娜不满的用手指着自己的脸，被迫穿长裙子被迫学祷告的画面又一次被回想起来，那种过了时的修女服，大概只有德丽莎那种幼小体型穿上才不会奇怪吧。
“琪亚娜的训练课程是什么？”
“这个，我想想...打靶。”
我跟在她身边进入后台的某间祈祷室，找到阶梯，去往教堂下的路径似乎不止一条，但接下来的训练项目才是我关注的重点。
环形战斗平台出现在我面前，并非我想象中由方块地砖铺设而成，室内灯光点亮时，柔和的淡金色渲染了这里。
“靶呢？”
“你就是啊。”
“是你个头。”
我环顾空荡的平台，没有见到任何挺立着的环靶，当我四下寻找无果将眼光投像琪亚娜时，她看我的眼神使我突然感到不安。
“所以说，靶呢？”
静——
“嘿～”
琪亚娜突然流露出的笑容令我瞪大了双眼，她将手指向了平台中心。
“你站到那里的最中间去。”
我必定不可能动身！将我的身体当做靶子进行立定射击，怎么想都是高危行为，看着面前满心期待的琪亚娜，我选择警惕的站在原地。
“你在发什么呆啊，快点过来。”
“无论是谁的安排，你觉得我可能会给你当靶吗？”
“........”
危险！在极其短暂的时刻，我感受到有段熟知的振翅声，转身的瞬间抬手上撩，一把将那只翼展足有五十公分的突进级崩坏兽攥住尾钩，它用巨大的力量拍打翅膀挣扎，但尖锐的枪鸣响起后，它的萤白色身躯被打散成光粉。
“你干什么？！”
我惊怒的望着吹枪口的琪亚娜，枪弹擦脸过去的幻觉无比清晰。
“保护你啊，机器我不会操纵，所以当我们站在台上时，训练已经开始啦。”
“？”
她自己也不喜欢卖关子，快步回到我的身边。
“道理我也只懂一点，德丽莎说保护的方式有两种，护你周全，或者杀光敌人。”
“比起击败崩坏兽，庇护类任务也是女武神的重要工作，庇护对象可以是重要物资，重要人物..”
琪亚娜努力的回忆着，试图用自己少的可怜的知识为我普及这些，并且在分心四处巡视有无威胁。
“你也玩游戏，你呢..是需要保护的重要物资，不许动，而我负责保护你，坚持十轮敌人的攻击就算结束。”
“我会动！站着挨打不能还手这算什么训练？”
这样的安排绝不合理，除了平添伤口外没有任何收获，我望着满怀信心的琪亚娜，坚决的质疑这种训练的意义，但她接下来的话却令我无法反驳。
“姬子阿姨说你和那个死士战斗时意识不够坚定，眼神躲闪，总会眯起眼睛，看都不敢看那该怎么赢。”
“那双刀向你砍过来，换成是你你不眨眼的吗！”
“不眨的呀，本小姐不但能躲，还能反踹一脚。”
琪亚娜得意的双手叉腰，十分自信的向我保证她的能力，当新的敌人出现后，她擦着我的肩膀掠过奔向远处。
“信我，保护你绝对没问题。”
“我信不过你..”
“哎呀信我啦！”
她最终用胡搅蛮缠的方式将我拉扯到平台中心处站定，算是正是开始了为期一小时的辅助陪练，从始至终保持安静不敢插话的人偶被我放在了安全的环形平台外。
“不要动哦！蚊子扑脸也不要动，动一下就是意志不坚定。”
“我....”
琪亚娜满意的冲我笑了一下，转身直奔缓慢行来的三只类人形噩梦模块，我头一次看到她的战斗方式，与纤细的体态不同，她在我惊骇的目光下极速奔跑时高跃起身，用膝盖将其中一只顶翻在地，抵住敌人胸膛瞬间用拳头砸碎了它的头。
琪亚娜的力气是个谜，她可以用抬腿的踹击将噩梦模块肢解，而且也只需要一脚，游侠披风随着她的身体翻飞，那些架起双臂的生物没来及做出攻击动作，甚至没能靠近我的身体就被全部击碎。
“第二轮！不要动哦。”
“.......”
我的双眼下意识向上翻，有一个明亮的激光红点停在了我的眉心，当我试图去找激光灯的源头时，我下意识抽了嘴角，有只扎着银色马尾的死士已经侧身而立，很短的黑色裙摆随着弓矢力量积蓄而动，娇小的手掌却能拉扯强韧的能量虚弦。
“嗡——咻——”
我曲腿压低身形让那支利箭擦着头顶掠过，轻眯着眼睛看向与一只镰刀死士缠斗的琪亚娜，她躲开镰刃的斩击用枪杀死对方，对我刚才受到攻击似乎毫不知情。
“琪亚娜！我被攻击了。”
“诶？”
她突然惊呼一声快步回到我的身边，立定射击消除了弓箭死士，面对我质疑的眼神，她发出傻乎乎的干笑，有些尴尬的看向别处。
“你不是物资，我忘啦，平常训练时物资被打两下也能合格的，你没事就好，这次是意外。”
死士们不会在我们交谈的时间里停下脚步，琪亚娜再次转身迎上，而我也仰头看向天空，有一只崩坏蚊子在金色的背景下找不到藏匿之处，它寻找着时机向下俯冲。
三分钟后。
“对付她们太容易啦，本小姐都说了能保护好...诶？”
琪亚娜在将全部人形投影放倒后，满意的拍拍手转过身，但远处的画面让她愣了愣，随即蓝色的眼睛好奇的眨了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这，怎么突然穿了棉袄？还坐在地上。”
“........”
琪亚娜将双手搭在膝盖俯身望着我，递给我手掌将我拉拽起身，她非常在意我这么做的原因。
“有突进级崩坏兽袭击我。”
“噗～”
她突然没忍住笑出声来，奇奇怪怪的笑点显得她很呆，一边用力拍打我的肩膀，阵阵刺痛。
“这是你自创的对崩坏兽作战方式吗？穿棉袄太搞笑了！我回去一定要说给芽衣听。”
“你懂什么，摔地上不疼，至少我把它打败了。”
我见了它们很多次，知道它们袭击的手段，更了解那击俯冲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我将棉袄脱下收回，在明知要承受疼痛而无法逃避时，依然要付出勇气，我不觉得穿上它是件搞笑的事，结果正如我所愿，我挡下冲撞，撕掉了它的翅膀。
“你这家伙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怎么了？”
琪亚娜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认真的上下打量，仿佛是要记住全部的特征。
“你明明那么弱，但却一点都不怕崩坏兽，居然还敢用手去抓。”
“和这个比起来，明显是会飞的蟑螂和昆虫更可怕，那些不敢抓。”
“.......”
“.......”
“战车崩坏兽可怕还是老虎可怕？”
“老虎可怕。”
她突然用很快的语速发出提问，当我遵从自己的心意下意识回答时，我看到琪亚娜满意的插起了腰，一副果然如此的胜利姿态。
“看吧，你果然思想不正常，神州人只认得老虎，根本不见识崩坏。”
“你才不正常。”
“略略略～”
与她凑在一起吵闹毫无收获，我已经从琪亚娜的解释中拼凑出这场陪练的意义，她反复要求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动，身为笨蛋的琪亚娜无法讲出什么道理，但我却不是她。
克服本能保持冷静，仅此而已，这是姬子布置的额外任务，也是真正属于我个人的战斗历练。
“琪亚娜我们继续，我尽可能不闭上眼，你也不要遗漏敌人。”
“没问题没问题！”
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缘故，一小时被过分的拉长了，她的身体围绕我为中心不停打转，各种类型的崩坏生物将攻击目标锁定于我，但每次琪亚娜都能及时拦下那些或近或远的伤害，最惊骇的事情，她用手刀击落了一枚燃烧火焰的弓矢，阻截骑士崩坏兽的冲锋时将脚下地板踏出裂痕。
“.......”
“这个显示屏上说结束了，琪亚娜。”
“嗷..”
我不记得有多少敌人向我贴近，被打散，直到场地不在刷新个体，琪亚娜同样看清了突然漂浮在场地中心的投屏，一屁股坐在地上顺势躺下去，前后的状态落差极为巨大，要知道在第十轮结束的最后一刻，我也没有在她脸上察觉到疲倦。
“你很累吗？”
“很累啊，其实你抱头蹲下，我保护你时能轻松很多，能直接从你身上跨过去..你还怕它们吗？”
我不知道此时该点头还是摇头，死士的镰刀，崩坏兽的躯体飞速在我眼前放大时，仿佛在看一根扎向眼珠的针，本能使我紧闭双眼偏过头颅。
“这样啊，没事没事，才第一天。”
琪亚娜躺在地上冲我比拇指，游侠制服的披风成了垫子，她似乎不爱惜自己精心编织的白色麻花辫，不怕沾染地上灰尘。
“呼——你代替物资箱投影后系统没办法评分，直接算我今天合格啦，真好。”
“合格？训练很难吗？”
“B级守护试炼你不知道吗，需要保护物资束手束脚真的很烦，B级难度就会失败，那些崩坏兽它们一心奔着物资去我有什么办法？我宁愿打更强的敌人。”
我望着躺在地上抱怨的琪亚娜，动动手指将第一张扑克牌变出捏紧，作为为期五十四天的计时器，这张黑桃3代表着敌人最孱弱的形态。
“你去哪里？”
“回我自己的训练室。”
“哦，加油噢。”
我接住迎面飘来的人偶，她用担心的表情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讲，但作为人偶她并没有人类孩童那样多事，被抱在怀里安安静静，直到离开教堂走出很远，我才再次听到她胆怯的询问。
“我们..能不能不去训练？”
“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将她捧在身前，看着她的红色眼睛试图避开我的视线，我现在有足够的耐心听听她的理由。
“其实..其实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有吃的，没有崩坏兽，就算有也是投影，这里比外面真的好很多。”
“........”
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她的智能每天都在成长，日复一日，从用零碎的单字表达意念，我并没有做任何事情，而如我所见，她已经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判断。
“你想说什么？”
“别去训练，把自己弄到浑身是伤这种事情，除去受伤，只有痛是真的..呜。”
我没让她把话说完，抬手在她软乎乎的脸上拧了一下，作为人偶就算感受到痛也无所谓，只是想让她安安静静做一只人偶，不要多话。
“一切都是值得的，没人愿意平白无故添几道伤口，击败它们意味着变强。”
“可是..”
人偶还想插话，终究没能继续出声，用袍袖蹭了蹭自己发痛的小脸安静下去，有切成四分之一颗的硬质糖果凑在她的嘴边。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非要说的话，不想在这个崩坏学园丢第二次脸，不受任何人的约束，再遇到崩坏时不必东躲西藏，很多理由，全是理由。”
我将手掌在她的头顶磨蹭，将她的短发弄乱，她是人偶，不需要考虑与之相关的种种原因，但我遭遇的一切都在向我发出忠告，不要停留，不许止步，去寻找能够独善其身的力量。
“白羽，琪亚娜今天打架的时候你有在看吗？要是我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唔...那有什么用？”
她好奇的仰头看我，认真的表情让我后悔和她主动聊天，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竖立着许多尖塔的教堂在背后逐渐拉远，我需要横穿过漂亮的林径前去书库。
“走吧，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难熬，但我会挺过去，到了那时候，就一定能活出个样子了。”
“唔..我，我听不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