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先自己的闹钟九分钟醒来，柔软的地毯与床相比并无二致，自然的起身却惊醒了熟睡的人偶，我也是刚刚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停在我的腰侧，伏在我的肚子上安安静静。
“唔，早上好..诶？”
人偶任由身体被捧着，一脸茫然的坐在了零食堆积的小山上，保证她不会饿着，这是我不在的时间里能为她做的事。
“自己吃饭，有什么事都可以问她。”
我指着床铺上呼呼大睡的粉兔子对人偶说，大概是连体的睡衣之类，穿着黑色长裙钻进大衣柜出来就那样了，身体被松垮的包裹着，看到人偶点头后放心的转身离开房间。
顺着阶梯向下，我最先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人，时刻都在摆弄掌机的布洛妮娅，很小的一只缩在沙发的角落，另外，琪亚娜专注于打理自己的白发，我看着她放下木梳双手很是灵巧的分缕编织发辫，她的表情只有这种时候才没有活泼的意味。
“你也醒啦？”
“啊，琪亚娜为什么会起这么早。”
“她听说这个时候食堂的饭最新鲜。”
没有等到她回应，咔哒的按键声隐约不断，布洛妮娅头不抬的回答，仿佛能够心分两用，始终没有仰起小脸。
“........”
“嗯？看哪里？我脸没洗干净吗。”
琪亚娜将两条麻花辫发梢系上结，蓝色眼睛对我眨了眨，短短几分钟，她的模样就又变回了我熟知的琪亚娜，而面对她疑惑的目光，我闭上眼睛如实的回答。
“只是觉的琪亚娜不扎头发时好看一点。”
“有吗？”
“嗯，简直像两个人。”
她低下头揪起自己的一条发辫仔细看了两眼，随即无所谓的又放了下去，向我挑衅的吐舌头。
“不编起来就乱，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今天还要去书库地下挨揍吗？”
“是训练。”
“明明打不过来着。”
琪亚娜站起身拉扯坐在屁股下的外套，出奇的没有穿戴游侠制服，白T恤胸前印着浅色喵爪印，仿佛今日成了休闲的假期。
“你衣服呢？”
“外面晾着洗了没干，今天有一个训练总结。”
训练总结，指每隔数日的特殊战斗安排，以战斗剩余时间结算成绩，用于检验每日辛苦努力而无法察觉到的小小收获，她很自然的给出了不穿制服的理由，并且表示没有那身衣物的保护也能顺利的通过测验。
扯..扯..
“嗯？”
我的衣摆被一只小手捏住，低下头就看到蹲在沙发角的布洛妮娅，她停下快如闪电的指尖，精神从吼姆游戏里脱离出来，正用灰色的眼睛认真望着我。
“老师一直都想来见你，想要问你很多事情，布洛妮娅也想听，但每次都巧合错开全部机会。”
“........”
她的责任导师，教授历史的瓦尔特先生，但布洛妮娅这样的学生是没有办法教的，这个聪慧的女孩根本不需要被教会什么，正是如此，优秀的导师做出的最优秀教案就是放着不管，只留下一整摞重点内容零散记录的学习资料。
“这个..我是没什么问题，很多时候都有空的，训练完成的今天下午就可以。”
我不觉得那位导师要见我是奇怪的事，学园男性本就稀少，另外，能够认识一位博学的教授更是值得荣幸，现在到该动身的时间了。
视野下意识在客厅扫了一圈，今天的我依然没见到芽衣，就像这个宿舍原本就只有我们三人，但我却知晓她的去向，为我腾出那个剑术训练室后，她的陪练对象就成了姬子本人，听琪亚娜描述再经我理解，是很可怕的抗压式训练。
“........”
“芽衣？芽衣肯定会成为最强的武士，她有多努力我都知道啊。”
在路上的琪亚娜十分肯定的对我说着，我不明白她的自信是从何处来，她们之间的感情比我想象中要好。
“我去吃饭了，记得打架时不要总是闭眼睛，回头再去看看你。”
“知道。”
我挥手回应琪亚娜，目送她活力满满向着食堂方向快步离去，无忧的样子令人羡慕。
当我踏入训练室那刻，合金墙壁一段一段幻化出书架的模型，高高耸立在墙壁两侧，我对此习以为常，抬手对着呆呆停在长廊中心的双刀死士打了个招呼，她不会对非攻击动作产生判断，双持剑刃保持缄默。
白光的线延展编织凝成卡牌，红桃6是个幸运的数字，我撕掉它开始战斗，昨天的伤是昨天的事，今天的我依然带着斗志取出了武器。
唯一不同的，换上沉重的剑后反而却令我稍稍安心，这样的重量提在手里，仿佛能不逃不避的迎接对手的攻击，面对她扬起的刀，我下意识按照习惯去抵挡，震痛耳朵的金属鸣音彰显着死士的力量。
下一步..下一步我已经猜到了，因为无法及时将重剑移到该去的地方，死士的第二击会很准的削在我的侧腰，在习惯了数天后我甚至有一种幻觉，在被击中时，身体部分会提前感到麻痹，它使即将到来的伤痛降的低了。
无可奈何的用身体抗下，战斗时不该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可是今天，她的刀刃划过腰间时，一种完全说不清的感受使我呆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这些天，钝化的击打与痛教会了我不成文的道理，将武器抵在哪里可以及时抵御来自对手的攻击，可是刚刚，她使剑划伤了我的身体，有血瞬间浸透割开的衣物向下淌出黑线。
“钝化移除？！”
我愕然望着她一步跨出，身体原地消失又出现，在我精神紧绷的注视下接连五次闪烁挪动身位，最近的一次，她就紧紧贴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对视我的眼睛。
“喝！”
我奋力抡出的一剑落在空处，后腿仿佛突然被抽了一鞭，灼热的痛感紧随而来，茫然的转过身后，我看到了...不，我应该不会感到意外，当她将双剑架起拧身时，我已经认出了她的斩杀动作。
两次斩击携带的巨力打开了我护在身前的大剑，当砺出火花的双剑左右开弓那一刻，当面前的死士提起膝盖狠狠将一只脚踏向地板时，我相信她全部的肢体力量都传递给了她胸前交织着的双剑。
我被甩出跌落在地，剑落在身边半步，我清晰的感受到力气的流失，得快点克服虚弱，得快点爬起，用手边足够坚固的剑去抵挡接下来的攻势。
我胡乱摸索着触碰到剑柄，再一次握紧了它，摇摇晃晃爬起身。
不对！有那么一瞬间，我认清了受伤的自己，伤口开的比平时深，温热的血滴落脚边，突然升腾起的恐慌感，我不在犹豫，顺从自己的感知，必须离开这里接受治疗，必须..
“遭..了...”
“........”
“........”
“他什么时候醒啊？”
“六个小时内绝对没有问题。”
低沉的男声里带着足以令人心安的肯定，仿佛可以平复全部的紧张。
我睁开双眼，清醒的头脑不需要模糊的画面缓冲，琪亚娜就站在床尾盯着我看，我与那双蓝色眼睛对在一起，她当即就惊呼一声。
“活了！”
“........”
我没有开口，视线下意识向下偏移，可以看清的白色皮肤令我疑惑的眨了眨眼。
“这是今年流行的新款吗。”
她的外套挂在高高的输液架上，白T恤似乎与出门前见到的有些差异，短了整整半截，织物的毛边参差不齐的挂在那里，可以清晰的看到腰与小腹。
“？！！”
“你还敢说！把你送医务室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就这？”
我不知道哪里招惹到她，刚刚醒来就见到了炸毛的琪亚娜，但床边椅子上端坐的身影容不得忽视，即便是对方坐着也能判断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人。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
面前的人眼熟，我认出他是瓦尔特老师，穿着浅色长外套，围巾与方框眼镜都是他的标志，他是非常英俊并且年轻的资深导师。
“我认识你，瓦尔特老师为什么会在这，不教课吗？”
“这个，有要见的人时，是绝对能腾出时间的。”
他用拇指向着门外示意，顺着他的提示我看到一个柔软的灰色发卷，以及探头张望的布洛妮娅，她在用暗中观察的目光打量我，但很快便确认了什么似的离开了。
“因为工作这么久头一次听说有男性学员，无论是作为导师，学者，还是单纯的稀奇事，我都应该来的。”
他看着脑后垫了三个枕头的我，十分友好的露出笑容。
“只是没想到是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打斗虽是模拟，也需要注意安全不能大意。”
“我知道..”
话虽如此，那样的敌人不归大意与否所决定，不过..我看着微微发紫的右手，紧接着便看清了缠在手臂的碎布条，勒到血液都稍有凝滞，但很成功堵死了淌血伤口的其中一个。
“琪亚娜？”
“哼！你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要住这啦，我回去了，你要带什么饭？”
她垫脚尖将外套抖落穿在身上，恶狠狠瞪我一眼还不忘将拉链提上遮住身体，一边嚷嚷着外套脏了内衬很贵之类，最终也离开了房间，只剩下守在椅子上的瓦尔特老师在认真打量我，犹豫片刻后主动开了口。
“这个，有所冒昧，我能看看你的圣痕吗。”
“........”
“........”
此时，瓦尔特时刻关注着对方的反应与表情，得到沉默的回应后自知失言，他立刻找到了错开话题的办法，可还未开口便被意外的答案堵住了嘴。
“我没有圣痕。”
“没有？！”
我自然能听出他毫不掩饰的惊讶与质疑，这种感觉很不好，我躺在病床看着手臂上先前完全没注意到的创口愣神，偏过头不愿去注意他的眼睛。
“有就好了，也不至于被一个双刀死士砍成这样。”
“那这个怎么回事？这被淘汰的试做武器有很强的副作用，却和你一起送来了这里。”
他让开了位置，露出倚靠墙边的大剑，残存的崩坏能徘徊在剑身散发微光，这没有使它更加锋锐，除了会拖出漂亮的光明尾迹外别无它用。
“自初生开始，崩坏兽便会在进化中获得更坚韧的皮肤与身躯，掺入肢体材料的武器继承它们的生物特性，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获得成长，你的手指，难道感受不到有数十根针在不停的刺吗。”
“没有，崩坏能侵蚀是被针刺的感觉吗？”
我向他摇头否认，对与她们未来将面临的痛苦完全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认同，然而..一个莫名的瞬间，我在他惊异，迷惑的脸上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能让所有人都露出这样表情的意图，于是我问他。
“瓦尔特老师，如果我想让它成为真正的天命四星武器，需要多久？”
“16年。”
这个答案像一盆冷水淋在我的头顶，学者的素养令他脱口而出了准确答案。
“这算历史的分支，考虑到女武神们的平均寿命还有使用弊端，我实在无法明白你为何要选择它？古董样的被淘汰的时代产物。”
“我只拿得动这个。”
背着上百上千斤的铁去作战，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除了那个赖在我房间的无法用常理认知的德丽莎。
“那为什么要用笨重的剑呢？”
“大剑是看的见的英勇，我喜欢这个。”
他在陪我聊天，可不知为何他突然笑出了声，仿佛我的答案里藏了什么高深的笑点又被智慧的他译出一样，我望着他轻松的笑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好笑吗。”
“没有没有，原来如此..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关于你手里的武器，我倒是可以为你说些有趣故事，是我课堂上会用来活跃气氛的素材。”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吃力的拧身探手拖过那柄剑最终平放在腿上，用手指轻扣着剑身，没有等我回应便自顾的讲了起来。
“战士对抗形态各异又万分强大的崩坏兽需要力量，来源主要划分四份，装甲圣痕武器以及战士本身，其间各占分量，共同作用。”
“强大的女武神理应配给强大的武器，而说到武器，那又是另一个领域，零件自被冲压或者磨制成型组装武器后便会固化，但就像磨练能强壮身体，武器其实拥有理论上的可提升空间，我们把那部分磨炼的方式，简要的称为，强化。”
“强化？”
我看向瓦尔特老师的脸，他的确是资深讲师，很是轻易的让我集中了全部精神听他讲话。
“原理很简单，以水妖精为例，它们无法发射实弹，用于反应与转化的核心能量耗尽便会报废，就是更换或者注入新的能量源，如果新的力量比先前更强..”
他言简意赅的陈述了全部的道理，又明确阻止了我的全部考量。
“据说那样的强化操作台体积大于一个篮球场地，超过十个注能管道以及复杂的保护措施同时工作，而受改造者正是与之相比着实微渺的，武器。”
“........”
他最终陪我聊天很久，其间讲了很多我不感兴趣的历史，可他本人却毫不自觉的越发来劲，直到我在病床上坐了数个小时，他起身打算离开了。
“稳定而强大的崩坏源，无视崩坏能扰动能级进行工作的操作系统。”
目送他的离去，我默念着遥不可及的必要条件，他将一切都当做故事坦率的说给我听，我却认真的记了下来，而在他走后，我深吸一口气从床边坐起身，卧床不起是不存在的，伤口牵动的疼不足以阻拦我走路回去，这里的消毒水味令我不适。
病号的白衣可以明天来还，只要回到白羽那里，一切都会好起来，训练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有突然转换武器类型而不适应的原因，危险程度也提高不少，说起来似乎有三天没带她出来吃顿正经饭来着，至于琪亚娜，琪亚娜..
我突然站在原地望向店街的方向，犹豫了片刻，临时改变了行程，花了四十分钟，我擦去额头的汗滴停在一家服装小屋前，年轻漂亮的店员女孩接待了我。
“这里有没有那个，白的..就是，猫爪子的衬衣？”
“有的。”
我向她比划着特征，也很轻易的得到了好的回应，她带着温柔的笑容为我指出方向，就在很显眼的地方挂成一排，我一眼认出是琪亚娜穿着的式样。
“要我能穿的，再小两...一号的带走。”
“没有问题。”
她取衣物贴在我的身前对比一下，随即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取货，没有多余的推荐与过问，来自圣芙蕾雅的店铺都拥有这样轻松的环境。
“价格是多少？”
“由我做主的话当然可以白给，可惜是工作嘛，新来的男同学，大家都认识你呢。”
她笑着将价位卡片双手递给我，最终楞楞的看着如数的方形硬币凭空出现在了柜台上。
“........”
似乎不贵，非盈利的商店本就依靠学园资金支持，真正意义的物美价廉，联想到琪亚娜当是满脸的埋怨，赔给她衣服再附上一包薯片大概就没什么问题。
“今天好像过的有点快？”
我疑惑的问自己，抬头望着换色的天空，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拖出了狭长的影子，我看见自己的居所了。
“啊...”
明天该怎么过？
感受着身体的阵阵刺痛，这个想法自脑海里跳出就挥之不去，实力突然增幅的敌人打乱了全部的规划，我纠结了很久，只好叹息一声推开了宿舍门。
“.......”
路过琪亚娜的房间时停留了一下，不愿再花时间解释，将装着衣服的手提袋变出，填入零食后轻巧的靠墙置在门边，回去自己的小屋。
“我回来了。”
“唔...”
人偶坐在我的枕头，吼姆玩具与她贴在一起，她依然在翻阅那些由我借来的书本资料，每次回来皆是如此，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张床。
然而她在看到我后，短短三秒钟，小脸上露出的笑意便通通消失，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种反应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怎么啦！”
人偶推开陪在一边的吼姆漂浮起身，立刻停在了我的脸旁，表情焦急的不知所措。
“训练调错了难度，出了点意外，就是这样。”
我随意的答着，她有不同寻常的方式可以摸清我的身体状态，编其它借口毫无意义。
“你的伤..”
“别问了快点治，今天只是大意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