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资料告诉过,遇到这种稀有的女性死士该如何应对,她们柔弱的身躯隐约可以在灵体与实体间自由转化,但也只是我的个人推测,由于飘浮动作优雅迟缓,且不具备太大的伤害性。
我有绝对的逃跑成功几率..上次遇见时她们就是这么做的,从虚影的身体上直接冲撞过去,不回头的狂奔就能甩开。
“你藏好。”
我对人偶交代一声,望着她藏去角落的货箱后,很果断的蹚在满地的蛛网上向她冲去,那些血丝线并非如我想象中灵活的缠绳,反而根根直立,只断不弯,它们向上不停延伸着穿刺透穿了脚掌,没有半分痛觉。
而同时,轻而锋利的复合刀已经平削过她的脖颈,转眼间调头从肩膀直接砍到右侧腰部,外加一击捅穿,我在她的面前停下了攻击,默默注视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到对她造成伤害的细微证明。
砍她仿佛砍在空气,刀没有阻滞,我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是幻觉,她的本体藏在某个安全的角落,或者,她在不停消耗着能量维系虚化,甚至这是某种永久存在的崩坏能护盾,一时间太多种推测在我的脑海里翻涌。
“你的...血 条 呢?”
我一字一顿对这个没有思维能力的死士问着话,抬手胡乱在她的身体上挥砍,甚至伸直手臂试着将刀贯进她的透明身体里不取出来,四条血丝线在我的脚背上透出,仿佛扎了四根织衣针,丝线蔓延着开始攻击脚腕以上的部分,一根三十公分长的线矛斜穿在小腿。
“?!”
她没有任何动作,崩坏能的涌动将我推飞出去,一屁股坐倒在地面,看不到能量的光彩,仿佛她在驱使无形的念力,转眼间又是近十根丝线刺穿我的胳膊,大腿,我急忙让自己站起来。
她的虚化机制到底是什么?
我焦急的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取出试做大剑拖在地板,那些红线穿刺都是虚假的,两只拿剑的手才是真疼,我拖着剑努力向她靠近,不停有线矛扎进,折断在我的身上。
“啊!!”
不知道算是给自己鼓劲还是真忍不住疼,我猛然发声,用平拍的方式将大剑从她的双腿处横扫而过,这已经是把剑尽力抬到最高,可她的透明身体只是泛起常见的涟漪,似乎毫无变化,毫无变化,毫无..嗯?
“........”
笼罩在薄纱下的身体仿佛平静水面击入落石。
我轻眯起眼睛看向退后的沉灵,抬手落下,一座通体猩红的大十字架从空中钉进地板,金属的表面寒光凛冽。
“唔!”
又是一次毫无花哨的反击,看不见的能量将我的身体连同大剑再次推飞,跌在三米外的地面,但这一次,她有了新的动静。
轻而薄的白色礼服裙摆被无形的风吹拂,无声却剧烈摆动着,一股热浪袭来使我将手臂挡在眼前,紧接着两米高的能量棱柱静静竖在了她的身旁,宝石般闪亮的三棱柱溢出狂野燃烧的火焰。
“........”
死士沉默着向后飘退,脚尖悬在二十公分的低空,宽阔的开衩裙摆垂落在小腿旁,铺满整座厂间的血色蛛网以及眼前的一根火光棱柱的样子,好,现在是三根了,这个样子的她,像个法师。
“你这,你...”
我是不是该尽快将她的召唤物拔除?我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复合刀在玻璃质感的棱柱上砍出细微的豁口,原本伤的手掌传来剧痛,却也无可奈何。
我像砍树枝似的不停重复着挥刀的姿态,然后..
“!!”
糟了!
棱柱用我无法反应的速度亮起强光,在我的胸口处完成一次崩坏能火焰爆破,日常训练数十天,隐约已经习惯了逆飞出去的感觉,身体翻滚两圈,滚烫灼伤比摔落地板的痛觉更为强烈,身体又习惯性难以动弹了。
我尚能看清事物,她向这里飘来了,咧着嘴压住痛觉,我尽可能控制绕在身边挣扎的崩坏能结晶块,使它稳定下来不至于碎裂消散。
为什么?计划能够撑三天的战斗手段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被迫半数交出,她已经靠的很近了,我扭动身体试图从地面坐起身,差一点力,又躺回了地板。
“.......”
“哎..”
我叹息一声,再次捏紧了拳头,不再有变出道具的白光从指缝外溢,一缕细微的黑雾缓缓挤出,细密的锁链般环绕住了手掌,但下一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消散无踪。
是我主动放弃了召唤武器的进度,因为停在我腰侧的死士,她似乎并没有可以瞬间结果我性命的招式?或者说,有,却没使用,就这么停在身边低头打量盯着我。
就像以前书库的日常训练。
“啥呀。”
“.........”
“喂喂,你裙底被看光了。”
她没反应。
“........”
我偏过头移开视野,一时间脑海里所有疑问仿佛都解出了答案,这里,难道真的是被组织改造过的试炼场?德丽莎说过的能保证深渊安全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对!
她退出了面纱状态,一股无与伦比的脱力感袭来,我瞪大了眼睛,无数根血线从地下纵横交错的刺出,就像野蛮生长的荆棘,一根根接连从我的手臂与胸膛贯出。
我感觉,自己仿佛一袋用于滋养蘑菇的木渣,每一分力量都成了这些红线的养料,但..不论如何,这是机会,被这些能量腐化的同时,我也在积蓄身体的力气,结晶块悄然破碎收进手心。
“5.4.3..”
当突然安静的放弃反抗,往往代表正准备最后的挣扎。
我看到死士的身体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她有着洁白的裙摆,所以那枚微弱的翠绿色光团十分显眼,静静在她的腰腹停留,但顾不上这些了。
“喝!”
我抬起手肘猛击地面,将身体从地面迅速支了起来,喝醉酒似的摇晃两步,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腕,柔软,与普通的人类女孩无异,她飘在空气中被我强行拉扯,一步一颠向着那柄仿犹大血之拥抱走去。
我捏紧的拳头被能量从里面撑开,紧握着崩坏能化作的光团,已然与远处的十字架建立了供能连接,伴随机械的铿锵声,十字架前后展开,侧面翻出三根血荆棘横木。
相同的翠绿色光团同样缓缓从我的胸口浮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虽然没体会到痛苦,但冥冥中的一种感知告诉我,她仿佛在剥离我的生命..也许比被用镰刀或者弓箭杀死更可怕。
“嗬...再!见!”
她被我抓着手腕在空气里拖行,完全没有挣扎的反应,胸口憋着一股劲没有腿软倒下,直到我们抵达最终的处刑之地。
“死去的东西再死一次吧,血之,拥抱。”
我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她甩至身前,比出手势成功下达了攻击指令,身体后仰的瞬间,我隐约看到死士身前的能量团消散,一缕微不可见的绿色系带向她的体外延伸而去。
“......”
然后是三声玻璃的破碎声穿进耳朵,再然后..
即便是躺着,我也能感受到血之拥抱处刑绞杀的威力,它搅动着空气汇集出强力的血色卷风,有缓缓将外围的我拉近螺旋棘刺核心处打碎成浆的幻觉。
我闭上眼睛,不管记忆中这种敌人死去会不会爆炸,我是已经没有了起身的动力,短短二十秒之后,动静平息,厂间空空荡荡,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敌人。
“喂..”
“........”
时间过去两分钟,我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恢复清醒,人偶已经从躲藏的箱子后面出来,我侧过脸与她对视片刻。
“坏了!忘记收集崩坏能?”
我望着已经闭拢的红色十字架,每一处棱角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没有留下丝毫战斗痕迹,以战养战的资源链被切断了。
“你怎么样?”
“还好,遇见操控崩坏能的死士,可比遇见本体战力的死士安全多了,我觉得咱们今天的运气实在好。”
我一边对人偶说着,费力的抬手握住一把红线从胸口抽出来,它们化为黑烟消散,直到现在,我隐约有一点点明白她那些线的实战用途。
“白羽你再记一下,这些线似乎像某种吸血技能,无论是首次接触,残留还是拔出都会受到抽取影响,抽走能量...具体表现在使行动迟缓,丧失行动能力。”
从别的视角来看,我可能被扎成了红色的大刺猬,平躺着一边处理着身上插满的断线,将自己认为值得注意的全部细节都口述出来,反正白羽她一个字都记不错。
“你,你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除了不能动弹,不信我还能躺着让你数清我身上插了多少根线。”
“数完了,还有八百一十三根。”
“.........”
我抽了抽嘴角,看着她那副担忧的表情,尽可能打起精神,这些红线使我提不起半分力量,也许拔除后就能缓回来,不过,最后的崩坏节点也暂时被驱散,那领主应该会按照我的推测,受到一定程度的弱化。
“唔..”
“怎么了白羽?”
人偶迷惑的表情使我感到异样,好像有什么问题困扰着她。
“她的确是最后的崩坏源,可是。”
白羽迟疑着,在我的脸侧跪坐下来,将小手贴在脸上检查我的身体状况。
“可能是据点的能量散去的速度有点慢,还是能够探测到,依然存在。”
“是吗,那应该是小事,我们这次真的可以去其它层找队友了,不骗你,这里也许有五十层那么....那是什么?!”
我的音量骤然拔高,原本是扭头面对着白羽,可我的视野却越过她的身体,集中在房间高处的角落,一只极速扇动翅膀的崩坏蚊子就悬在那,不停变动着身位,我清晰的感知到它锁定的目标。
“咳呃!”
当这只翼展大于四十公分的崩坏蚊子俯冲下来时,它用尾钩狠狠袭击了我的腹部,像猎鹰般精准,果断,然后立刻拔升高度,它没有智能,此刻却仿佛能察觉到我的状态,攻击的肆无忌惮。
“呀——!”
人偶向后跌坐,愣了一下,随即抱住脑袋尖叫出声。
“藏!快藏起来。”
我用还可以动弹的手推她的身体,将她扶起,人偶险些忘了自己可以飞行,惶恐的向着先前的箱子后面躲去。
现在,没有休息了,我必须将身上剩下的所有残留线尽快拔除,我努力的吸着气,加快着手头动作。
“!”
又是一次俯冲,少块肉的感觉使我没忍住痛出声来,身体健全时就摸不到这些卑鄙的生物,如今失去行动能力,它已经把我当成了能随便吃的肉。
我哆嗦着手掌攥一把崩坏水晶,尽力将它们丢远,清脆的哗啦声在地面回响,只要拖住时间,拖住时间...等双腿和躯干的知觉回来,我一定把它剁成饺子馅。
“........”
为什么?!
我险些喊叫出声,它仅仅是迟滞片刻,审视着地板上散落的闪闪发亮的蓝色宝石,随即又飞下来在我身上啄了一下。
“等着,你给我等着!”
我将牙齿咬的咯吱做响,瞪大了眼睛看着它一次次袭击,更努力将那些红线扯离身体,等我能动时,等我能...我...
“......”
我怒视这趁人之危的生物,眼睛充进血丝,有那么一会儿,我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箱子,对上了她的眼睛,已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令我的愤怒像被泼了冷水,平息下来。
我扭过头不再看她,有时我的手掌会从线上直接穿过去,无法触碰,每一次的焦躁都使失误的概率加大一分,每次动手可以拔去十至二十五根,至于蚊子,剁碎这东西只是时间问题。
“你咬了我九口,我会把你,插九百根针做成活标本再..”
“........”
“?!”
在我向天空的蚊子发誓时,一枚奇异的火球,划出高高的抛物线,击中了它,也打断了我的誓言,我听到了崩坏兽的悲鸣,它更加快速的拍打翅膀抖落扩散开的火焰,尾钩充斥了愤怒的紫色光亮。
“不,不许伤害他。”
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我艰难的看向那里,人偶赤着脚站在地面,小手里捧着两颗崩坏水晶,不知什么时候它们被捡了起来,恐惧使她的声音发抖,她的身体同样如此。
“过来,你快过来..”
敌人的仇恨转移了,我惊慌向她低声呼唤着,连翻身都成了件困难的事,我趴在地上开始一点一点蜷腿,努力将身体支撑起来,跪坐在了地面。
“哇——”
“........”
她确确实实没有我刚才看到的那样勇敢,水晶从她的手里丢掉,也忘记了自己会飞,踩在冰凉的地面伸着手向我靠近,一边走一边哭,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扑进了我的怀里。
“.......”
“别哭了,五分钟之内站起来弄死它。”
我磨了磨牙齿,抬手护在她的身后,那蚊子或许就是先前没被探测到的那只,不知不觉跟了我一路,真是太大意了。
“.........”
哒..哒..哒..
就在愤恨之时,有一种极其熟悉的声响出现在了耳畔,骤然升腾的寒意紧随而至,空中的崩坏蚊子发出尖锐的悲鸣,向着天花板的某处通道逃窜,我跪坐着,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
脚步声在空旷的厂间回响,黑色的外骨骼护甲包覆着修长的双腿,手持双剑的死士将刀尖垂在身侧,身姿笔挺,缓缓向着我贴近。
“是崩坏源,来接收领地的新的独行者,我们..我们逃不掉了。”
白羽小声对我说着,她被我抱在怀里,好像已经知道了今天的结局,将脸紧紧埋在我的胸口,浑身颤抖着不敢面对。
“新的上位者是吗。”
“你好啊我亲爱的陪练导师..”
“?”
人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自己仿佛被抱着站了起来,森冷的触觉使她的小手突然就感受不到了胸口的温度。
“诶?你怎么..”
先前被红线限制的虚弱模样半分不见,笔直的站立着与那位高阶死士武尊对峙,人偶小心翼翼的缩在怀里观察着眼前人的状态,如丝如缕的黑雾环绕着,就像根本没受过任何伤,然后,她将眼光放在了右手持着的武器身上。
那是一副装饰华美的刀具,黯光的漆黑刀身使它看上去像件工艺品...因为真正的神兵利器,镡与握柄一般都不会有那些闪亮的华饰。
“为什么不早一点..”
“嗯,比如迟到以后反而不慌,破罐子破摔,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开始专注于迫近的敌人,对她的疑惑,我给出了解释。
“你曾一共六次劝我放弃训练,说赢不了,我拒绝了你六次,嗬...你现在给我躲到后面去,睁大眼睛,然后看好了。”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有过决心使我冷下脸来面对这个身形熟悉的对手。
“你砍翻了我五十多天,早上还是夜里,吃饭睡觉我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把你的头砍下来想了五十多天!”
我咬着牙对死士说着,她不是学园书库的投影,不是那位点到为止不伤我命的陪练,站在我对面的,就是真真正正的死士武尊。
“来决斗吧,武士!”
我盯着她的眼睛,那尖角护额与背拢的白色长发,这个无数次将我斩倒的身影使我的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不为守护,不为保命,我握紧手中太刀,单纯的没赢过,想赢。
“五个节点的压制已经完成,现在,是私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