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要求很牵强，但是芽衣，你绝不可以再生气了。”
我知道这话对芽衣说了跟没说一样，情绪是无法主动控制的东西，关于我对芽衣的初步猜测，在她盛怒之时，由心而生的负面情绪，会自然的渴望将招惹她的敌人毁灭，就在这个时刻，她的意志与那枚核心达成了完全一致的共识。
“我总觉得那妖怪想占据你的身体很困难，也很简单，只需要你的默许，你失去的冷静唤醒了她。”
“........”
芽衣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我身边把昏迷的琪亚娜与布洛妮娅放在一起，白练制服的表面摸起来柔软光滑，像火炉一样温暖，在寒风下丝毫不受影响。
我发觉我又错了一次，并且错的深刻，我原以为在这种崩坏的领土上，只要遇到无法抵御的崩坏兽，化身律者的芽衣足以扫清所有障碍，至少也可以保证大家的生命安全，可..
律者果真是律者，永远都这么该死，我磨着牙齿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芽衣就站在我的肩侧低着头不说一句话，捏着手指像犯错的小孩。
“我有一个预感，如果你再被占据一次意识，也许..”
我平静的声音在发射塔顶扩散开，又牵动了细微的回声，没有说出结尾，芽衣的身体却打了个机灵，小心的开口询问。
“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转过身捏住了芽衣的手腕，芽衣手臂覆着及肘的长手套，黑色布料外吸附有绯红色护甲零件，我缓缓将手指勾进去，顺着袖筒将手套向下褪，直到手肘以下，洁白的手臂露了出来。
“要，要做什么啊？”
芽衣下意识将空着的左手放在我的手背上阻止我的动作，没有在乎她的紧张抗拒，我拿着芽衣的手凑到她自己身前，让她看清，崩坏能侵蚀的线型纹路，那些血管脉络般延伸的紫色痕迹，清晰的刻在雪白的皮肤下，隐约明灭。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似乎你的身体不能长久的反抗那只怪物。”
我感到难办，芽衣已经成了不稳定因素，对队伍，尤其是对我的生命安全有威胁，她盯着自己手臂的纹路，默默将手套提了上去，紧张的看向我。
“舰长..是怎么知道的呢，芽衣没有脱衣服。”
“你体内崩坏能的流动，在我眼里明显的像白天的太阳。”
刚才那只国王级崩坏兽打入地面的光柱标记，与芽衣相比简直可以无视，看着她现在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在尽力的掩盖一些东西。
哎...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而且我也知道怎么回答，芽衣。”
“？！”
她呆了呆，抬头对上我平静的眼睛，立刻又把脸低了下去，试探着开口询问。
“难道舰长刚才有把握对付芽...对付她吗。”
“没有，你冲过来的第一击就够我死八回。”
不止八回，抛除崩坏能抗性可能更严重，可凡事没有如果，这是事实，事实就是我折一柄造价昂贵的五星太刀雷切换回了命，这才有了接下来的机会。
“然后是赌，你应该懂，她要报复，如果她真恨我反而不会让我死那么快，这样就给了我时间，剩下的就是秘密了。”
“那舰长不怕被直接杀掉吗。”
我有些迷惑的看向芽衣的眼睛，她看起来那么乖巧伶俐，却总问这些傻问题。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有的选吗。”
“........”
我看着因为我说话大声而显得委屈的芽衣，她只顾着玩弄自己的手指，又是一声不吭了，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芽衣想知道，舰长是怎么看待她的。”
她犹豫着，抬头小心的观察我的表情，然后偏过头开始盯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是恩赐，她则是代价。”
“！”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当话音刚落，芽衣的眼睛都仿佛亮了一下，她那个表情，似乎听到了令她吃惊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说？”
“她为你带来了最纯粹的力量，雷之权能，就凭这个，足以令人心甘情愿，摒弃一切前去追逐了。”
“我不明白。”
芽衣向我摇头，黑色长发随着轻微的动作而抖动，但先前惊慌失措的情绪已经平复，眼神重新变得温柔。
“最简单的誓约理论，在崩坏的世界，我会守护你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芽衣，你能明白这是句屁话吗，大多时候一条性命的付出改变不了任何结局，唯有力量。”
她依然没有言语，显然是没领会含义，我摊开手一边向她逼近两步，她胆怯的将手掌搭在胸脯，小心看着眼里情绪稍有波动的我。
“你还不明白吗？芽衣，你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如果你能长久的拥有她，那么你人生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上天的恩赐。”
“........”
芽衣胆怯的样子突然变了，她呆呆的看着我的脸，像突然就不认识我似的，在我思索自己是不是没说明白时，她突然不躲不避的与我的眼睛对在了一起。
“芽衣才不会把那些事认做理所当然的！”
芽衣突然发出有些尖锐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像在与我吵架，她一惊一乍反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放弃她可以避免经历那些的话，世上没有比那更幸福的事了！”
在我疑惑的视线中，芽衣开始有奇怪的情绪波动，急的像被戳到痛处似的，声音骤然抬高了几度，明明我只是举个例子说明律者力量的价值有多珍贵。
钻心的剧痛突然传来，芽衣突然主动握住了我的手，绷带下刚凝结的皮肤再次被搓坏，我抽了抽嘴角想让她放手，却没有发声。
“芽衣要问舰长一个问题。”
“你问吧。”
不明白是礼仪还是别的，芽衣开口时，是用双手捧住我的手掌的，眼睛里带着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如果这样的力量摆在舰长面前，但是要经历很多痛苦。舰长..”
“愿意。”
我果断抢答了她，力量多是时间的积淀，任何痛苦都是暂时的，通过承受痛苦和风险获得超凡的力量，世上哪来这么容易的福祗。
“那如果是这样呢？最爱你的家人离开身边，最亲近的伙伴全都消失，芽衣简直..简直就像失去一切存在的痕迹与意义，感觉简直就像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种感觉你不会明白的，如果舰长真的能想象到那种画面。”
芽衣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气息不稳，她拉着我的手不停说了很多话，迅速描绘所有条件，最后轻轻喘了一口气，芽衣的身体贴我很近，乖巧的低下头去不再直视我，轻声的向我诉说着。
“那你一定会理解芽衣，就会明白，这份力量，她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也不可能换回任何失去的东西。”
“我不会理解你，芽衣。”
“........”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芽衣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松开我的手掌向后退开，贴太近了，近到伸手就能被环住腰，她将手搭在胸脯，脸色发红的转过身，我看到她在用深呼吸调整情绪，然后表情如常的转回来面向我。
“对，对不起，是芽衣没控制住情绪，结果要求舰长听芽衣说这些。”
我没有回话，手掌举过头顶，一座木质书架凭空变出，在芽衣发呆的片刻，我取出火妖精对它连开两枪，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温暖的火焰升腾起来时，火光映在了昏迷的两只女孩的侧脸。
我可以确信琪亚娜她们没有大事，可不明白那律者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她们至今不醒，我的袖口突然被扯了扯，扭过头就看到了芽衣紧张的表情，她低头小声说着，然后用漂亮的眼睛望向我。
“都是过去的事了，舰长就当做在听一个故事吧，对了，今天之后，舰长不可以再问了哦？”
芽衣跪坐在我的腿边，将布洛妮娅的身体抱过来，握住那两只冻坏的小手，人偶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举着两只袖子靠近烘烤，焰光渲染着她的白发，那温暖的颜色很像她的眼睛。
“你不休息一下吗。”
白羽从地面飘起，来到我的身前，我向她摇摇头，抬手掰一块巧克力给她，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该不会？！”
我看着表情突然吃惊的人偶，抬手捏住了她的侧脸，让她不要乱讲话。
“不是受伤，但很奇怪。”
问题出在左腿，从先前被雷枪贯穿的位置开始，明明残留体内的崩坏能已经溃散，并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我却失去了腿的感知，像一次血流不畅的麻木，但也许并不严重。
我摸出计时秒表握在手心，盯着它走过的时间，不论如何半个小时内她们必须醒来，否则哪怕用在地上拖的方式也要带两人离开这儿。
我们绝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这里正在..升温，是与寒热转化完全不同的，升温。
“舰长也坐下休息吧？崩坏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它们一定会回来。”
“嗯。”
在沉默中度过的十五分钟后，在我的内心越发紧迫时，琪亚娜先苏醒过来，她跳过所有缓冲的头脑昏沉，原地打滚弹起，眼神警惕的盯向四周，没有发现敌人。
“琪亚娜你没事吧！”
“芽衣？”
她眨着眼睛看向跪坐着的芽衣，布洛妮娅的小脑袋就侧放在腿上，昏的很乖巧。
“你们该返程了，芽衣。”
我提前终断她们的互相慰问，认真观察芽衣的反应，她犹豫了许久，最终向我轻轻嗯了一声，她同意了。
“什么返城，返什么城？”
“活体传送是不可能普遍实现的，即便s级女武神执行至危S＋任务也必须乘坐运输机，而不是听上去尤其方便的空间转移，但这里却真实建有最为稳定的，用于折越空间，唯二的定向活体传送门。”
“可是历史书上的近代崩坏史，零零年..”
“某种意义上，那属于世界魔法的范畴，是玄学。”
我随口向芽衣安插一个解释，醒过来的琪亚娜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挠挠头，怎么听都不懂的感觉困扰着她，只得闷声的听着。
“希儿..”
嗯？
我听到了细微的哼声，布洛妮娅醒了，芽衣立刻将她的身体扶正，急切的等待她恢复意识。
“芽衣姐姐。”
“布洛妮娅！”
“噗呜..”
突然被芽衣用力的搂住，小脸紧紧埋在胸前，布洛妮娅目无表情的发着呆，发觉芽衣抽动着的肩膀，灰色眼睛没有波动。
“芽衣姐姐请放手，布洛妮娅有重要推断。”
她看一眼表情凶恶的琪亚娜，被芽衣牵着手面向我们，布洛妮娅无法做出表情，所以她时刻看上去都很认真。
“琪亚娜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
琪亚娜叉起腰气愤的盯着她，但芽衣用眼神令她安静下来，短暂的沉默后，布洛妮娅的声音继续在寒冷的高台上响起。
“用数据说话，布洛妮娅隐约发现，琪亚娜在这里受到了额外的关照，在近几次突发战斗，超过半数的崩坏兽都默认选择攻击她。”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说明本小姐厉害。”
琪亚娜摊着手表示得意，而芽衣则低头回忆着，话说回来，似乎并非如此，面对三只圣殿守卫琪亚娜牵制两只，而面对五只时则有四只在围攻自己，布洛妮娅的判断没有太多根据。
“........”
芽衣仍在考量，可站在边缘的我却已经在暗暗心惊，这她都能观测出来？原本自认为周密的盘算瞬间有了裂隙，我抱着白羽表情不自然的站在那。
“琪亚娜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布洛妮娅的下一句话就精准戳到了我最怕的点，琪亚娜茫然的面向我们，双手在自己的胸口，肚子上，腿上一通摸索，光滑的制服表面什么都没有，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从装甲邮箱里取出了那枚菱形晶石。
“哎？怎么掉色啦？”
琪亚娜楞楞的看着它不知何时，从深邃到发黯的紫光变得轻浅，就像一枚普通的宝石吊坠。
“........”
我的视线自它出现以后便不再离开，捏紧了发痛的手掌，亲眼目睹那力量由强盛转向衰弱，莫名的感受萦绕不散，就像一个高远的机遇正在我面前缓缓溜走。
“........”
“那枚核心，能，能给我们吗？”
细小的声音悄悄传开的下一刻，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下意识转移了注意，将眼光停在了飘着的人偶身上。
“呜..”
我看到白羽正在用求助的表情看我，她向来胆怯，从不与它人交流，注意到我惊讶的表情时，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小手隔着袖子趴在我的肩膀后面。
“........”
“琪亚娜你听我好好说，这个核心你要上交对吗，我有列表你回去也能查，上交学园奖励荣誉证书一本，一件四星武器，还有两万...你不如把它给我，我可以给你折合，两万金子硬币。”
虽然不明白白羽为什么突然开口，但想得到的东西必须得主动争取，这是一个机会，我摊开手凭空幻化出一枚四公分的世界金币，光泽在暗处依然温润精致。
“诶诶？！”
“不行。”
在琪亚娜表情还没有完全转变成震惊时，她手中的宝石被轻易取走，握在了一只更娇小的手中，晶石看上去立刻就大了两号。
“它在持续向外散发能量，由此招来更多难以招架的死士与崩坏兽。”
“我能限制它！而且有了它我就不需要依靠着谁，总之它对我很重要，超级重要！”
我下意识向前两步，只有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响，她们安静的注视着我，死寂渐渐延长。
“请听好，你不可以拿小队的生命安全冒险。”
布洛妮娅看着手里已经淡化的菱形结晶，抬头灰色眼睛注视着我，我连忙点头，准备说些什么保证，向她靠近过去，可是...我会错了意。
我看到了她将手臂后仰，手心里正攥着那枚晶石，我的内心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她的动作，我的反应从未有这么迅捷，开口喊暂停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拼不出完整的句子。
“诶！诶诶！”
一瞬间急得像个哑巴，可身体却极其灵活的扑出去，追着那枚打旋的明亮晶石，奔跑着在空中探手一捞，及时的追回了它，麻木的左腿与正常无异，与此同时，失重的感觉自脚底传来..
“干什么你这家伙！！”
我听到琪亚娜的惊呼，我的手腕被一股巨力拉拽，身下是遥远的发射塔的原型基座，重装小兔的钢爪握住了我的身体，悬浮空中，然后丢回横桥。
我趴倒在地，翻过身将握着晶石的手掌放在胸口，短暂的坠落感使我惊出冷汗，大口的喘气。
“喂！你怎么样。”
“........”
“........”
“要不，把那块石头给他吧？”
芽衣小声的在布洛妮娅身边说着，有些于心不忍，她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最先去他身边的是跟着他的人偶，可那双宽大的袖子触碰到他的手背时，那下意识握紧侧身的动作，那块晶石似乎真的很重要。
“交出来。”
“.......”
跪坐在我腰侧的琪亚娜伸出手掌向我抖了抖，我躺倒在地上，看着她的蓝色眼睛，没有说话。
“行了行了送给你了，它能招来很多崩坏兽攻击你，你现在把它给我，我来顶，等出了深渊就给你。”
“........”
“........”
“怎么回事啊你这个人！求着要来这里的人是你，给我们添麻烦的人也是你，你现在没用，靠我保护，你还不明白吗！”
琪亚娜不耐烦的握住了那只手腕，用力的逐一掰开手指取出了结晶，没有感到太多的阻力。
“地上凉，快起来走路，说了给你不骗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