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圆棒翅膀拍打空气时的嘈音,突进级在飞行时一般不会发出声响,是优秀的刺客,这证明它们已经察觉我的状态,已经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我举起手挡下它半边翅膀的平削,结实的衣袖被划开细缝,没有受伤,却为我提了警醒,发射塔顶的入口很近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
我仰头看它们一眼,它们就立刻飞高,不给任何反击的机会,我沉默的站在原地许久,收回拄着的伞,右手虚握,手心白光迅速衍生出廓影,微光褪散时,我的手掌正停在车门的把手,我用唯一健康的食指把它勾开,别扭的钻进去。
不得不说,接下这段路在手脚不便时驾车,极具挑战性,左腿至今没能从那诅咒似的雷矛下恢复知觉,再加上只剩一根手指能活动的右手。
“应该能行..”
这是台漂亮的白色小车,没有牌照,它的存在并非为了载人,在那些苦于收集现有力量的时间里,是少有道具供我挑拣的,我手里有酸蚀性很强的化学试剂,和两枚价格昂贵的破片手雷,这就是我能够拥有的全部了。
我当然也羡慕那些橱窗里罗列开来,闪闪发光的崩坏能道具,然而我并非圣芙蕾雅学籍,商品对外免谈,购置资格评定就更无可能。
手工崩坏能自爆小车的制作是门学问,需要足够的动力快速贴近信标,配备单次有效的力场护障,以及信号遥控,避障等辅助功能。
只要能提高实力,则不需要在乎那力量是什么。
我只记得曾经自己申请一单位崩坏能爆破素材后,满心欢喜的动手拆卸后座腾出空间,以安置那足足数十公斤的危险品,至于结果,它很清晰的摆在面前,申请没有批准,这也是它没有后排座位的原因。
此时,比崩坏集群带来的恐慌感更强,心脏加速泵血,我用双手的手腕小心的打着方向,将车头调向墙梯的入口,一圈圈盘旋而下的径路,在我的眼中变得陡峭起来。
没有办法,如果仅仅依靠双腿,那会严重拖慢行动进度,那些蚊子偶尔撞击车顶和玻璃,紧紧跟随汽车,一圈一圈盘旋着向下方快速移动。
我的左手已经握紧了方向盘,手心难忍的刺痛都被弱化似的,高速下行只顾稳住车头,在左灯碰撞发射平台的环形基座后熄火停了下来,有惊无险。
“还是这么冷..”
我没有选择打开车门,表情惊诧的坐在驾驶位上,这一撞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反而使我的脑子清醒不少,放下车窗楞楞的望着高处,在底层看不到塔顶,短短几分钟我便从最高点下来,如果仅仅依靠雨伞拐杖和一条腿的话...
虽然烧伤的左手剧痛难耐,也没有能腾出来踩刹车和油门的脚,行动效率却整整翻了几十倍。
“我真是,早该想到的。”
别扭且困难的调转车头,无视那些零散飞行的小体型崩坏蚊子,驱车离开发射塔,我暗中警示自己,还是没能完善运用手中掌握的各样道具。
又回来了,第三次,熟悉的升降梯阀门正对外敞开着,车辆驶入然后消失,我拄着伞来到墙壁,用手背碰撞了那个直径足足有十公分的红色圆形通电按钮,阀门在机械的轰鸣声中降落,在那之前,我取出一袋曲奇饼干丢了出去,就在电梯门外的两米远出。
“来吧,让我看看这扭曲的塔一共有多少层。”
墙面有数十个楼层按钮,都是虚设,只能证明高塔总层绝对不少,我相信这座塔型建筑在现实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却在这里产生了诡异的变化,以至于某些房间的室内面积能拉长变型到如此广阔,也极大程度削减了楼层。
“假设曲奇饼所在层为1。”
我向后坐倒,一张椅子及时现身承接,笔记本摊开在腿上,默默等待自行运作的升降梯停下,泄压蒸汽向外释放,合金阀门上升。
我坐在原处,盯着外界的画面看了许久,取出一盒巧克力饼干棍摔了出去,低头用左手捏着笔杆写字,假设饼干棍所在层为0,又绘出一些简单的,不成造型的线条轮廓。
“耗时1分5秒,曲奇饼1饼干棍0。”
根据体感和墙壁的动向,这又是一次降落,这次阀门敞开后,我见到了自己先前亲手布置好的水瓶标记,摆成一道直线路标。
“1分4秒,水瓶,-1。”
“........”
“趋势上升,1分5秒,封装三明治0”
“上升,一分4秒,可乐瓶1”
“上升,一分4秒,纸杯蛋糕2”
“下降,两分7秒,两个橙子0”
“.........”
我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小时,待到每层摆放的便携食物可以应付成一顿饭,待到全局崩坏升温现象展开。
我侧过脸看着从墙角,地缝渗透出来的侵蚀性崩坏能,它们的浓度开始雾化,再过一会就会变成肉眼可见的能量烟雾。
“这是第三十二次了。”
我犹豫着,在写满的一页纸上记录层数,监狱层,工场与储货层,发射塔链接层,目前共计四层,这是这座升降梯能够带我抵达的总层数。
我不能接受!不会的,这里绝不会只有四层,这是电梯能够抵达的上限,绝非塔的上限,至少,在心中最后一处画面真实展现在我的眼中之前..
我合上笔记,迟缓的从椅子上起身。
此刻,崩坏活化,迷雾渐起,明亮而翻腾崩坏能雾气开始压缩我的视野,我的身边只剩下半径不足五米的清晰圈,眼前宽广的阀门渐渐隐入雾气。
“!!!”
我的身体一晃,升降梯再度开始运作,一种莫名的直觉,刺进心脏似的,我险些忘记呼吸,静静的取出挂在脖子上的秒表盯紧时间。
“1分4秒,摆放曲奇与可乐的一层。”
电梯没有停。
“1分4秒,摆放三明治和橙子的零层。”
心脏砰砰跃动着,我抬手驱散袭向身体,影响观察计时的雾气。
“1分4秒,摆放流心饼和水瓶的负一层。”
还在下降!
我焦急到下意识来回走动,可左腿迈开一步就膝盖发软摔倒在地,忽略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我将秒表按亮,凑到脸前,汗滴不知不觉淌入眼中,我跪坐在地面死死盯着最后计时。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三...
“咳,咳!”
整整五分钟,浓雾开始带给我微弱的窒息感,突然,升降装置触底的顿声穿透雾气,清晰刺进我的耳中。
眼前发亮,满目只剩浓厚的紫色光明,这是我眼中的世界,我看不见了,撇去喘息,心跳,轻咳,以及滴答做响的时间,金属阀门上升的厚重机械音就在面前。
“真正的底层!”
我叫喊出声,在失明状态惊慌的拄着伞狼狈向前逃去,脚步一颠一颠,朝着开门声的方向,从未去往的底层,历经整整三十二次的尝试,终于在第三十三次打开一扇抵达未知的门路。
我的头磕在墙壁,摔在地面差点找不到方向,翻身用手肘蹭地匍匐前进,这样最有效率,拖着失去直觉的左腿挣扎许久,满目紫意的世界隐约渗透一缕白光,那是希望。
紫雾像一只拥有触腕的生命,僵持良久无法拖回猎物,于是它退下了,眼前的白色光亮则愈发明显,终于...
“终于找到你了..”
我摇晃着起身,回身观望隧道里褪去的紫雾,用袖子擦拭淌进眼睛的汗滴,紫色的太阳,在环形房间的正中央,将危险的紫光抛洒向每个角落,崩坏能合金融炉..
“崩坏能核心反应炉。”
我扶着钢架护栏静静观望着,这辽阔而无法理解的钢铁科技啊,漏斗般向下层级收束的装置,连接目测直径在五米以上柱状造物,通体隐没在紫光与蒸汽中,空气在眼前扭曲。
没有留心那些接在炉边的无数合金管道,我顺着陡峭的铁架台阶向下行,在这个圆形深坑里,环绕炉心的墙壁配有数十个两米高的通风口,以及身边标志有放射性符号的集装箱,在我眼中都是奇怪的存在。
我以迂回的方式向底层,靠近熔炉的区域贴近,空气使我嘴唇干燥。
铛,铛,我的每一步落在金属梯子上都发出能传遍整个房间的回响,实在太安静了,我停在控制面板的操作台前,感受着寒冬里火焰炙烤的温暖。
他们一般称呼这种温暖为,崩坏能侵蚀,是一种危险,恐怖且极其痛苦的死法。
我伸出手更靠近炉心一点,欺诈者信里说的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那些崩坏缠身的可怜人们,感同身受。
“........”
我抬手捏住飘至身前的菱形晶石,它早已经感受到能量的讯息,从浅色的本体上抛洒出能量烟雾,缓缓凝聚出虚幻的系带,像指针似的飘向崩坏炉的方向。
“去吧。”
我将它抛进炉中,希望借此温床能使它重新焕发活力,可清脆的叮当声过后,透明的壳型力场阻拦了晶石的去路,它徘徊许久无法下潜,被我召回手中。
“下不去么?”
其实无需它做出反应,我的本意正是为它而来,这流失太多力量的崩坏兽核心根本无法支持我同时驱动太多武器,甚至不够我建出一个十字架炮台阵列,其次,我有别的目的。
一个荒唐的,却有足够理论依据的假设。
至于那封欺诈者之信中对我潜力的推测与赞赏的那部分,那部分才是真正花哨的连篇废话,选择性跳过,我不可能被简单的吹捧冲昏头脑,最了解自己的人当然只有自己。
“不过依然还要感谢你提供来到这里的机会,也感谢你编织的鼓励,我已经感受到认同,尊敬的天命学者,我确实寻到一份满意的宝物,如果我的假设成真,那么,我愿意全心全意配合您的要求。”
于是我费力爬上操作台,脚下的按键咔哒做响,最终平静地站在崩坏炉前,低头盯着下方妖异的紫光源,恍惚间像极了居住怪兽的巢,我自顾想象那位学者的脸,她一定平和温柔,我发自内心的感慨着。
我看一眼手里这没用的核心,崩坏炉摆在面前也无法主动去汲取力量,我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蹲低身形翻身跃下,坠落在那无形的力场护罩上,从脚踝开始缓缓渗透,下陷。
这里并非崩坏炉的能源反应区,只能算作临时贮存的能量槽,即便如此,浓郁到粘稠液态的崩坏能依然吞没了我的胸口,滚烫的触觉传遍每寸皮肤。
“带你下来了,快点吃,吃完上路。”
我身在储液仓中,恨恨的对这块晶石叮嘱,我能感受到这种强度的力量,是可以腐蚀实体的,像我残破的居所那样,核心的菱形表面凝结出四缕系带,愈发清晰,这个微型漩涡最终汇聚出明亮的四条旋臂,开始稳定,且愈发暴躁的吞噬。
“这座崩坏炉应该也只是赝品。”
我置身于这片崩坏能水泊,关注核心动态,安静思考着问题,关于信里提到这里不是由土木工程建设而成那句话,让我烧脑揣摩很久,不是工程,也不是幻境,那是什么。
“嗯?”
我抬起头,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其间气泡翻涌,仿佛一口煮开的锅,于我眼中,浅色的核心晶石已然如新,比我第一次遇见它时深邃许多,深到泛着偏黑的黯晶色。
储能充裕了吗?
“........”
“那好,下一阶段的尝试。”
我闭上眼睛平复心情,微弱的崩坏能从指尖冒出,被能量裹住的手指缓缓伸向那枚焕发生机的崩坏兽核心。
我仍记得当时它半扎进我的手心,然后那些诡异的画面便穿入我的眼前,以那只崩坏兽的视角,慢动作还原争斗的场景,我能看清飞溅的土石,琪亚娜额前的汗滴,以及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换。
“!!!”
只一瞬间,我感到意识昏沉,像被从高天上丢弃而下,恐慌感散去,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拖去了另一处空间。
黑暗,目光所视皆为空洞,我无法视见任何成形的事物,除了我自己的身体,散着白色微光,不至迷失。
咚!咚!
重锤顿地声回响着,黑暗中缓步行出一头苍白与紫光身体的野兽,即便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我仍在它现身的瞬间,吓退了三步。
我在极短时间判断出它的体长超过了十二米,什么样的概念呢,我确信一间八十平的小屋容不下它的身躯,仅那对苍白色的象牙,以及光滑的犄角,比我的身体还要长,如果它使牙齿攻击我,嗯..像用铅笔去串一只蚂蚱。
咚,咚..
地面震颤,它原地顿着步,低下头颅向我咆哮出声,露出紫光巨口,我将胳膊挡在脸前,衣摆被向后吹的咧咧做响。
来了。
“吼——”
那只野猪把头颅埋低,仰头的瞬间,吐息化作洪流,收束成笔直的能量光炮,三米宽的横截面将我的身体吞没,我被撞飞出去,在地面打了五六个滚,又用手肘撑着身体跪坐起来。
“那你可真厉害啊..”
我咳嗽着站起身,看着远处咆哮示威的怪兽,一瘸一拐,再度缓缓向它靠近,对它讲话,也算作自言自语。
“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
“德丽莎,我不明白十字架类兼具威力与杀伤范围的兵器,为什么没有配备给每个人?”
因为依靠崩坏兽核心驱动的十字架是有数的,是崩坏能的放大装置,根据晶石形状雕刻封闭式凹槽,经由传导金属输送崩坏能至十字架外。
火焰,寒霜,雷霆,其实每一次的能量潮汐,都彰显着那些怪兽们生前力量的残影。
“那..比如火球,和磁暴电圈,学者们是怎么创造出那些技能,又将它封刻进十字架里的呢?”
为什么要创造?那本来就是崩坏兽核心具现的力量呀,非要说的话犹大也是这样。
“.........”
我回想起与那个呆呆傻傻的德丽莎同住的时间,她只有为我解答问题时,态度才偶尔像一名正经的老师,黑色长裙,坐在床沿脚不着地,穿包裹双腿的白丝袜,戴着大大的圆框眼镜,然后抬起小手摸我的头,再卖着萌试图传教,你真的不进教会么。
“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不要十字架,只拿核心,究竟能不能释放出它们生前力量的残影?”
“.........”
“.........”
我再次被光束轰击出去,仰面朝天不住地咳嗽,却已经收起了先前的恐慌,迟钝的翻过身,对上它明光凶狠的兽瞳。
“告诉我,一只不通人性的野兽...”
我跪坐在漆黑的地上,这空间只有我们照亮着彼此,最初,我有那么一会儿,担心意识是否会遭受它的侵占,但立刻,我又为自己的被害妄想而发笑。
“没有了躯体,没有了意识,连心脏都没有,你还剩下什么?你只剩下了..”
我将双手撑在地上,再度起身,平静的对视远处的它,不躲不避被紫色洪流吞噬,强光消散,我依然矗立,静静的守望着它。
“你只剩下了本能。”
“生命易逝,本能不灭。”
我弓着身子低声说着,努力站直腰,一只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低等生物,依靠狂怒的天性,依靠本能,不断爆发试图碾碎我的意识,这就是我眼下面对的全部。
“.........”
“你觉得你能吓住我?!杂碎!”
我捏紧了拳头,用浮现血丝的双眼怒视它,手掌灼伤的剧痛,麻木不通的左腿,摔在地面磕碰的淤痕,就仿佛我身上这一切倒霉的创口,都是它害的。
都是它害的。
它将野兽本能展示给我,我以盛怒还报于它。
于是从黑暗的尽头,这意识的世界升腾起了滔天的火,它铸成决斗场的高墙,宏大的火环将我们圈在中央。
我向它径直跨出一步,望进它的兽瞳寻找自己的倒影,它退缩了,就在那个瞬间,厚重宽阔的脚掌抬起,无处安放的退开一步,如山般庞大的躯体上光点逸散,身形随之缩减了一分。
我颠簸着身体向怪物靠近,它的咆哮依然凶恶,却再难以使我垂下视线回避,一步,接着一步,更多力量从它的体内流失,崩坏兽的身躯不再宏伟恐怖,正随着我的贴近而渐渐收敛,荧光满天。
在时间的最后,我弯下腰,单膝跪地将嘉尼萨从地上握住捡起,托在手心里缓缓凑到眼前,这只精致而闪亮的生物啊,洁白的象牙犄角,它甩动着头颅,活动四肢,最终缩成了滚圆的白团子。
很奇怪的,我同时拥有了两种感知,一边是站在黑暗里将它托在手上,而与此同时,我又能感觉到自己倚坐在坚硬的钢铁墙壁边,双手自然垂落,合着眼睛,这意味着..
只要我睁开眼,我就轻松从这黑暗的意识世界脱离,不过,我将这枚只有巴掌大小的本能残影,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眩晕的席地而坐。
“看来我们还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头有点晕,白羽。”
“呃...”
我突然回过神,躺在漆黑的地面望着自己泛着白光的手掌,呆了许久,楞楞偏过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脑侧。
“我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习惯你了?”
“........”
“总体规划又失算了么,还得再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