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片意识的暗处驻足许久,这是一场机遇,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作为秘密,悄悄停留在笔记的纸页,不会告诉任何人。
两个小时过去,我最终踩着杂物将手肘磕在了崩坏炉的边缘,缓缓撑高身体从里面爬上来,艰难的像年迈老人,翻身从控制台滚落地板。
“噗——”
我弓腰跪在地上不断干呕着,殷红的血滴从鼻孔淌出,在金属地板上溅开花,一开始是从口中喷出明亮的紫色浆水,点点滴滴,然后染上了发暗的红色。
再也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东西了,我楞楞的望着身下这摊吐出的宽阔的紫色水泊,正向上蒸腾细微的烟雾,那枚暗色深邃的晶石静静环绕在我身边,每半分钟公转一周。
而那只惟妙惟肖的本能真影,它依然牢固的趴在我的肩头,没有掉落,没有消失。
“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真的..”
我看着自己创口恶心的手掌,用手背抹了嘴角,我对自身状态的评估向来都准,可从未有过的迹象使我瞪大眼睛,呆在原地跪坐许久。
“.........”
“走吧..”
我跪坐在水泊里,身上衣物呈现出难看的半溶解状态,浑身像淋着紫染料,但是,当我将食指轻轻触碰身前的核心时,能量缠裹着席卷而来,像点燃林中的柳絮那样迅捷,它从指尖开始,滤过我的手臂蔓延全身。
像是经历了一次奇妙的时间回溯,或者说,变身更加恰当,黑色的衣袖焕然如新,然后顺着肩膀长出衣领,紫色能量向下扩散,重新在身后凝聚出长长的衣摆。
五秒时间复原如初,一切怪事都像从来没发生过,除了重新焕发生机的核心,它也许再也不会像漏底的杯子那样,放任力量流失了。
这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我的肩膀不停抽动,支撑身体的腿打着哆嗦,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静静观望无声运作的崩坏炉,它危险的紫光染遍了环形房间的每个角落,除了我的身体。
总感觉有双眼睛注视着我,可回头却空无一物。
“不对,应该不在这里。”
我仰起头看向机械悬置的天顶,隐约透过厚重的合金与钢铁,跨越遥远的高度,能望见感知的根源。
“........”
“算了,去接她吧..”
我有足够的理由判定她们还没有寻到被隐匿起来的传送点,四下打量没有发现崩坏生物后,缓步顺着通道,行向电梯。
——————————
另外一边。
“你确定你没有在瞎说吗?”
被怪异的视线盯着,人偶下意识飘退一点,犹豫着向三人点下了头。
“我确实知道出口。”
明明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可她红色眼睛里的情绪写满了悲伤,不能言说的真相藏在嘴边,却被要求保持沉默。
将她们临行前得到的关于试炼场的情报,和那封五万字长信描绘的画面,彼此结合起来,就能拼出最完整的深渊守则,可惜队伍并不存在交流。
“可这根本无法解释,布洛妮娅不明白你如何定位答案。”
“........”
人偶把头埋低,没有直视那双灰色眼睛,独自承受她人的视线是一件难事,放在以前,只需要藏到他的背后就好了,根本不用自己开口出声,这种紧张的感觉,还是头一次。
“我的记性很好,这里每一个走过的房间都以立体沙盘的格式存在于脑海里,精确到毫米,有我在不会迷路。”
当她将自己的功能介绍出来时,她看到两副震惊的表情。
“但这和定位传送点没有直接关系。”
布洛妮娅立刻找到疑点,身为指挥者,绝对的冷静使她没有盲目相信,可人偶却避开正面解释这个问题。
“打开拥有折越空间力量的传送门,所需要的崩坏能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呢?”
“传送节点展开时聚敛的能量,会有极大范围之内的崩坏生物回应力量的召唤,从天空,从墙内,甚至是塔外的世界,所以传送门被建在隐匿地带,一处空间重叠的异点。”
布洛妮娅选择了沉默,她不明白面前的人偶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但如果属实,假如传送门真的藏在叠加空间的话,那么小队无论如何都不能通过盲目搜索找到入口。
也就在这时,人偶的自我介绍又精确了一分。
“我能够在一定范围探测崩坏源,以前,我们依靠这个,在城里躲开了许多漫游的崩坏兽,那个反应异常的点,如果与其它崩坏源对比,像一半茅草屋和一半别墅拼在一起。”
当人偶的声音停歇下来时,就已经不存在质疑了,三人面面相觑,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跟随人偶的引导是最优的选择,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琪亚娜挠着头感叹出声。
“怎么好像你什么都会啊,感觉就像..”
知识,探测,刻录,治疗,琪亚娜掰着手指头数着面前人偶展现出来的功能,无一例外,全是不曾发现的惊喜,她想找个合适的形容,却因没什么文化而卡在嘴里。
“顶级单兵辅助。”
布洛妮娅平静的接话,如果将她看做一件工具,在小体型单位的基础上具备飞行功能,的确是最为理想的辅助,只可惜跟错了人,眼下看来,这完完全全不像队伍里的累赘。
“我们出发吧。”
出奇的,对于眼下不掩饰的夸赞,人偶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情绪,脸上的忧伤让身边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找到出口根本就不是一件好事。
突然,她将红色眼睛看向另一边,自始至终低着头没有出声的芽衣,显然白羽不是唯一一个发现异常的人。
“芽衣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琪亚娜牵芽衣的手掌,打量那有些苍白的侧脸,一个人,生病与健康的精神面貌是完全不同的,芽衣的状态甚至可以用肉眼察觉出来。
“我?我没事呀。”
芽衣被惊醒似的,从低头发呆回过神,茫然的看向关心她的女孩们,两只手在身前摆着表示自己完全没事,可眼神扫过盯着她看的白羽时,芽衣立刻撇开了视线。
“如果哪里有伤可以说出来,我可以治。”
“我真的没事的。”
芽衣打起精神别过脸去,始终没有看人偶一眼,反而她白羽询问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琪亚娜的眼睛都似乎亮了一下,轻轻扯了扯那只宽大的袍袖,期待的盼着。
“我,我,你看看我这里。”
琪亚娜转过身,手掌滑着放在自己的后腰,当人偶将袖子轻触那里检查伤势时,她敏感的打了个机灵。
“我这,呃..严重吗?”
琪亚娜没有得到回应,温暖的火苗渗进贴身的制服,短暂十数秒后余温散去,阵阵刺痛突然就那么消失了,伤愈来的简直比拔蛀牙还要迅捷。
“有严重的腰部扭伤,像是搬运重物承担了过量的压迫,需要静养。”
在白羽给出推测后,琪亚娜的表情是茫然的,她左右扭了扭腰,确定折磨自己数个小时的病痛被瞬间治愈后,惊讶的表情无法收敛。
离开的方式有了头绪,伤痕也被修复,原本是值得庆贺的事,可不好的回忆悄然闪烁,立刻从琪亚娜的脑海上浮,经过喉头吐了出来。
“我还是搞不懂,你会治疗,为什么偏偏不治好你的主人,如果他能走路也不可能被...”
“..........”
琪亚娜没能说完就察觉到异样,世界诡异的陷入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屏上了呼吸,但琪亚娜不在乎,她想知道理由和原因,于是她不躲不避的对上白羽的红色眼睛。
“我来领路,大家该起身了。”
白羽没有回应,小小的身体转过去微微前倾,向着来时的方向飘去,布洛妮娅凑到身边悄悄扯了琪亚娜的手指,示意她少说几句话,但却被立刻甩开。
“我不走,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琪亚娜叉着腰,少有的表情严肃,哪怕被布洛妮娅暗中推着,脚底也没能挪动半步。
“请不要再问了。”
人偶面向琪亚娜,小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低着头只顾盯地板,不敢直视琪亚娜的眼睛,将双手袍袖捧在身前。
“我也想治愈他,真的..超级想..”
她自顾的缓缓飘走,布洛妮娅拉扯着犟脾气的琪亚娜,和一直在发呆的不正常的芽衣紧紧跟在后面,像被两个女孩牵着的小妹妹,目前只有她还算做冷静理智。
依靠本体作战的琪亚娜战斗力没有削减,芽衣精神状态不佳但作战完全没有问题,只有自己的重装小兔完成再组装还需要近一个小时,眼下的小队评估十分健康。
这座塔型建筑绝非迷宫,它铺设有极其正常的金属道路,横平竖直,对楼层结构与周边环境的陌生是导致迷失的根本原因,但眼下有了前方带路的人偶,不用审视其它方向的路口与拐角,只需要跟着就够了。
“对了,那个,白羽?”
琪亚娜在脑子里绕了一圈,才想起了人偶的名字,布洛妮娅疑惑的看向突然发声的琪亚娜,紧接着,她又听到了琪亚娜那不经过大脑的发言。
“我想知道他对你是不是很凶?”
布洛妮娅将小手扶住额头,对于琪亚娜提出的直白问题感到无奈,她想跳起来拍琪亚娜的头顶,将那根翘起来的白色呆毛也拍平,让琪亚娜停止那荒唐的猜测,那句话的潜在意思是..
你是不是因为他对你很凶,所以故意不给他治疗。
可布洛妮娅最终却没能出手,她看到人偶平静的回过身,然后点了一下头。
“他确实一直都很讨厌我,我能感受到。”
“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可能是做错了什么事,或者,许多事都做不好。”
白羽轻声的回答着,声音含糊,情绪低落,这些细微的反应,都被保持沉默的布洛妮娅尽收眼底。
“等出去这里,布洛妮娅会负起责任照顾好你,到你找到新的归宿为止。”
人偶看了过来,向她轻轻摇头,侧身抬起袖子指向前方,示意目标已经接近。
“这条路对吗,我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琪亚娜打量墙壁铺设的钢架与角落散乱的箱桶,但人偶立刻给出了肯定。
“嗯,这就是我们来时的路,一座巨大的空中连廊,连接着发射塔的横桥,我们要从这栋建筑,通过走廊去往发射塔。”
人偶看了看正在眨眼睛的琪亚娜,犹豫片刻,伸出袖子重新比喻。
“像两个桥墩上面架设的木板,我们需要从左端行至右端。”
她望着琪亚娜认真挠头的样子,索性放弃了解释,但很快,琪亚娜率先指着前方发出了惊呼。
“你们看!那不是我们停过的地方吗?”
琪亚娜手指的方向,侧着放倒的漆黑书架映入眼帘,先前是点燃它升起篝火,在昏迷时维持着体温,而面对琪亚娜疑惑的表情,人偶认真的给出解释。
“是的,我们回到了起点,目的是击破位于发射塔基座中央的崩坏源。”
对于带领着大家左拐右绕最终莫名回到起点这件事,没什么奇怪的,路径是张相连通的网,无论怎样绕,主干路都只有一条。
“定位传送点的方法有两个,在试炼场里累计平复足够数量的崩坏源据点,或者,等待每六十小时的周期,当试炼场地自我修复时,传送门也会展开,一个是试炼场的人为规则,一个是深渊自然衍生的规则。”
“自然衍生?那是什么?”
布洛妮娅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从面前漂浮的小家伙身上得到了太多不知真假的情报,而情报来源至今不明。
“大约是一种极其残破的层级和等级制度,已经被时间完善到了相当均衡的地步,这片地域的崩坏能浓度分布参差不齐,关于崩坏能浓度最高的据点,内卷不断,能者上位。”
白羽顿了一下,完全不在意这番推测与理论会不会被质疑。
“所以我们也许可以在这里见到死士组成的围剿,或者崩坏兽之间的相互搏杀,最终构成了我们面对的各类敌型,群聚的强敌,连结生命线契约的双生精英,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独行者则被统称为..”
“孤胆勇士。”
“.........”
望着陷入思索的布洛妮娅,人偶小声的开口解释。
“可以进一步推测,组织确保这里的崩坏处于某种不会扩张的平衡,并且不会对外界构成威胁后,这里的确是最为理想的试炼之地,因为和平时期不是每位战士都能上阵杀敌,积累经验的。”
与此同时,布洛妮娅在提取重点,思索可信度,而一旁的琪亚娜频频点头,却半句话都没听懂,她唯一发现的异常就是..
没有跟在那家伙身边时,这只人偶就变得很不对劲,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突然变得,话多了?
在琪亚娜的印象里,她就是胆怯的小孩子,喜欢缩在他的背后暗中观察,拘谨又乖巧,抱上整天也不会哼一声,可眼下却完全不是这回事。
“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消灭据点的敌人对么?”
布洛妮娅跪坐在横桥边,打量基座中央盘踞着的赤红色泰坦机甲,那件老牌的重火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一个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