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键阁,天界齿轮之间,蚀刻将怀中长刀灵体化,甩出弯月的紫色刀波,她尝试切断一根三抱粗细的洁白雕纹石柱,但失败了,这样的柱子有十几根,夹道竖立长阶的两边。
“天顶最细碎的黄金齿轮会先你半秒做出预判,人动则动,人静则静。”
蚀刻回忆着主人的警告,她赤着脚登石阶,尝试验证是否属实,她故意在两秒钟内踏上三阶,又立刻放慢脚步,每五秒才登一阶。
“我的行动,影响着穹顶的轮转,还是说,那些齿轮,在预判我的作为?”
“.......”
“真烦啊,迟早把你们像劈开主人一样劈成两半。”
蚀刻摇摇头,白发披散后腰,她不再理会时而啮合时而倒退的嘀嗒声,径直去往台阶的终点,睡在座上的女孩等着她去唤醒。
一天有24小时,只有在这里的两个小时最开心了,她每天大多数时间,20小时,都消磨在与诸多领主的争斗中,那些崩坏兽的古怪机制和阴险攻击层出不穷,压扁炸死刺穿,每次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体验,而她也在用某种难以理解的转化方式,死而复生,并借此扩容力量。
和主人在一起也是,拳头对着头顶是真打,打出包来,还会被摸身体,在他面前晃悠久了,保不准还有宿主身子被沾污的风险。
“啊呀..纯白的小东西,你是多么奇妙的工具宝贝啊。”
蚀刻立于石碑的宝座前,跨上浅宽的两步石阶,近至身前,撩拨女孩额前白发,抚摸她的脸,耐心等她一点点苏醒。
“早..安..”
对方用轻细断续的声音问好。
“嗯,今天继续教你识字。”
蚀刻用黑色宽袖搂抱着刀,仰起脸看这个高她一点的女孩,事实上,她们两个都是小不点。
“猫。”
蚀刻遣散武器,抽取自身记忆中的轮廓,投影在手中,活灵活现的胖橘猫,用宽大的黑袖垫着,过继到对方怀里,再控制这只动物叫唤一声。喵。
“喵..”
不识字的女孩立刻跟着学了一声,她穿无袖的白裙,露着洁白手臂和肩,用丝带系着腰,这只动物拱在她怀里被搂着,显得体型硕大。
“是猫不是喵,下一个字。”
猫的身体立刻变形成一只白鸽绕两人翻飞,落在女孩肩头,蚀刻用最形象的实例,教授对方诸多名词,猫狗动物,桌椅工具,对方的智商和幼儿存在明显区别,一遍就能记住,也不会忘,很省心。
“所以说人类幼儿是如何理解复杂名词的呢..”
教她分辨行走跑跳的区别,教她理解站坐蹲趴,都很容易,让她蹲下,她就提起裙摆抱着膝蹲成小小的一只,听话的很。
对此,蚀刻也是万分感慨,初见时她又尊贵又沉默,以为她不说话是在装,接触后才发觉,居然是听不懂人话。
教她“抱”时,就张开双臂搂她的腰,和她紧紧贴在一起,教她“打”时,抬袖子用力敲她的肩膀。
“。。。”
一个半小时过去,今日份的预定教材,五百个字词提前授尽,都用捏造实物的方式给她营造第一印象,对方拥有极高的学习效率。
这个呆呆的女孩听不懂人话,但拥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只要能拖她下水,把她的意识钉进崩坏能武器里,就相当于多了一名伙伴,然后,一起对抗那个拥有绝对掌控权的主人。
“今天教你认最后一个词吧。”
想到这里,蚀刻轻叹口气,两只宽袖将一张相片举在胸前,犹豫片刻,她烧毁纸片,选择在身旁捏造出实体。
“人。”
女孩抬起洁白的手臂,指着静立的黑发人,将今天最后一个名词,抢答出来。
“是主人啦。”
蚀刻立即纠正,一时间她自己也想不出怎么教她分辨人和主人,思量片刻才拿定主意。
蚀刻光着腿在冷硬的地板上跪下去,试图凭借这个教导女孩尊与卑的差异,蚀刻起身从后面压着她的双肩,让女孩在幻影面前跪下。
“。。。”
蚀刻突然觉得难办,这是那女孩第一次神情茫然,可能不理解人和主人的区别,也可能是不理解“跪”和“主人”的关系,或者单纯不理解为什么要跪。
“听不懂没事,明天再教,我要回去了,和以前一样,把我身体的疲惫和伤痕吃掉吧,都是给你的。”
蚀刻捉住对方的手腕,把那只手捂在自己胸前,这仿佛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主动做出这个动作,让对方知道:我的身体很不好,我想把疼痛转移给你,你替我痛吧。
“嗯..不痛..”
女孩用生疏的,新学会的声音回应这个约定。
“......”
“她真邪门啊..”
蚀刻将比手臂长许多的宽袖子撸起,看着自己干净洁白的手心,疲惫吸走了,伤疤吸走了,浑身充满着活力,像从完美的睡眠中醒来。
“呼..满血复活。”
蚀刻感叹着一边舒展身体,她可以自己忍耐疼痛,却对身体的困乏无能为力,持续活动久了不休息就会衰弱,公理如此,然而,凭着这个睡在王座上的工具宝贝。
就能不眠不休的一直战斗下去!
怎样的伤痛都无所谓,只要留着一口气爬来这里,立刻就能把痛苦和疲劳丢给她,同时补满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
“我会好好待你的,未来的同类,未来的神之键,我的第一个伙伴。最好的,都给你...我发誓。”
蚀刻对身前的女孩轻声诉说,但女孩歪着脑袋的样子完全没听懂。
“所以现在,就不留底线的,替我痛吧。”
习武之人的苦修相当低效,伤筋动骨须静养,带伤锻体则适得其反,很显然,蚀刻知道,现在的她拥有无人能比的苦修资本。
“去睡吧,白色的女孩子,我一定给你筛选最好的棺椁,喂养最好的资源,也许..希望你会说人话后,会像一个温柔听话的好妹妹?”
蚀刻摸摸女孩没有任何发饰的白发,看她金色眼睛里的十字刻印恢复圆形,女孩的皮肤和白裙子一直笼着朦胧的柔光,灰尘无法触及身体,这是蚀刻模仿出的身躯所不具备的。
蚀刻抱着刀离去,赤着脚准备下行阶梯,但轻细声音从后面传进了耳畔。
“晚..安..”
蚀刻转过身,看那女孩将手搭在胸前告别,都好几天了,还是分不清“再见”和“晚安”的区别,蚀刻冲她笑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
这里午后的室外草坪,不怎么美观,移植的块状草地间仍残留光秃的缝隙。
“你说你希望蚀刻如愿获得身体?”
“你说她啊,拿这盘牛肉说吧,她宁肯拿小刀自己去追着杀一头,也不会坐我腿上腻在怀里指着盘子说想吃这个,那人就那样,她不可能驯服。”
“嗯?”
白羽停止与我的聊天,坐在茶桌上眨眼睛,我顺着她的视线,坐椅子上转身,看见了潜水的蚀刻,她从地面一滩黑淤状能量里,露出半个脑袋,然后,她转过头,那双金色眼睛四处侦查,这才发现盯着她看的我们。
“不是去闯关么,怎么偷偷摸摸的?”
“不要你管。”
蚀刻声音闷闷的顶嘴,膝盖抵着草地,从底下努力爬出来,自己搬着塑料椅坐去白色茶桌对面,现在是光线充沛,温暖舒适的午后,我将桌上的书摞推开点,让它们不妨碍我写作业,答应琪亚娜的观察报告,早点弄完为好。
“酱牛肉在桌上,自己炖的,你可以尝尝。”
我头也不抬的对她说话,继续书写,帮琪亚娜写作业不需要层次条理,也不需要理论周密,主观些,片面些,总之,这项工作不是很难。
“他握着垂死的手什么都不说只知道哭,许多苦痛的淡化只需要两年,但如何挺过两年。”
“房子不会逃走,那里是家,在崩坏把它们撞成碎片时,它们的主人就已经死去了一半。”
“中奖的彩券可以改变生活,崩坏也可以,否定所有勤劳或卑劣赚取来的财富,平等的化作遗产留下,有人在期望着崩坏来临。”
“一无所有者是行凶作恶的主要群体,对于部分崩坏的受灾者,最好的救助是不救助。在崩坏兽的庞大阴影下死去,胜过未来毫无盼头的活着。”
“只有求救的人,才需要拯救..”
我仔细检查着这些段落的开头,把字写歪点,再故意凑不够字数,我将这些纸页在桌上攒整齐,白羽吃着给她准备的切块蛋糕,全程陪看,她只用三秒就看完了我书写的全部。
“虽然你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但这观察报告好像有二年级小学生水平。”
“。。。”
白羽抱着那些纸页给出了她的评价,红色眼睛看向我时带着满满的疑惑。
“琪亚娜不是高你一届的学姐吗,她为什么请你帮忙写作业?”
“因为她不会。”
我指指桌上送来的零食箱子。
“唔唔,她上一年级时,你在荒野求生,等你上一年级时,她已经升届了。”
白羽陪我聊着天,小手将蛋糕上面的半个草莓摘下来喂给我,坐在桌沿上无聊的晃荡小腿,然后,她将注意放在了被冷落一边,安静倾听的蚀刻。
“?有事吗。”
“听你之前说,你收来的魂里有煮饭和制甜点的技巧?”
白羽站桌子上,低头与她金色的眼睛对视,白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蚀刻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轻声解释着。
“是的,我闭上眼,就会看见一双手调和食材,烘焙甜品的过程,画面循环,就像是本属于我自己的记忆,跟着感觉,就能弄出漂亮好吃的水果蛋糕。”
“那你能不能..”
“不能。”
白羽见她呆在椅子上闭目休憩,白发披散着,在阳光下柔和亮丽,白羽被她那幅爱理不理的态度气到,面前这个阴暗的坏家伙也喜欢温暖的日光,白羽哼了一声,飘回桌子的另一边。
“你看的书里有什么?”
“唔..大概是些描述爱情的内容。”
“。。。”
嗯?我捏盘子里的肉吃,自顾翻一页。却突然察觉到异样,抬头发现站桌子上的白羽,两只袖子捂住嘴流露惊讶,连我对面坐着的蚀刻也是眨眼睛,跳下椅子,赤着脚蹭过来挤在身边。
“一脸平静说出这种话,你进化成变态了么?”
蚀刻两只袖子扒在椅子扶手,将脑袋蹭过来,白发蹭的我侧脸发痒,她瞄我书中内容,连白羽也是趴在肩头紧张观望。
“兼霞妻妻,白露...怎么感觉不色?”
蚀刻仰起脸迷惑的冲我眨眼睛。
“你才色,我赌你四个字念对三个认错四个,我在书库找了那么久,才找到没有被崩坏侵染过的非崩坏文学。”
我双手扯她的脸,扯到她痛的用袖子不停拍打我的手腕,用漏风的声音喊对不起对不起才收手,她捂着脸颊退到桌子后面,躲我远远的,金色眼睛里是满满的不服。
“你对崩坏有自己的理解,“非崩坏”是指和崩坏无关的事物吗。”
“不全是,大部分是。这些事物令我感到亲切。”
“那你怎么辨认什么是崩坏的,什么是不崩坏的?”
“对比法,我有自己的标准。比如你屁股下面的塑料椅子就是不崩坏的,但你和白羽,以及,超过60%的历史和超过30%的地理又都是崩坏的。”
“。。。”
她沉默片刻,听不懂,抬小手捉着盘子里的熟肉切片,一面咬一面盯我,金色眼睛恨恨的像在吃我的肉,而白羽则是趴在我的肩头,颇感无趣。
“你让我收录历史和崩坏灾地知识,自己却喜欢这些没有用的文字。”
“。。。”
我又抬手拧了白羽的脸,让她疼的哼出声音。
“这可是两千多年前的文学,亏你身上穿的还是古代神州的传统服饰。”
我将白羽放在腿上,捏捏她的华丽羽袖。
“可是我醒来就一直跟着你,根本没去过神州啊。”
白羽抱着我的手指就咬,她的反驳使我陷入沉默,但是,由远及近的身影引起我的注意,蚀刻的身体也随之淡化透明,她小心翼翼牵住我的手,站我身边。
符华回来了,她这次练功比以往的每一次回来的都早,穿着长裤与蓝色武术服,与学园里其它女孩子们的装扮很不一样。
“舰长是在读书?”
“啊,一些很老的诗歌,符华今天不训练吗。”
我看她搬过椅子坐去对面,抬手取一本诗选,然后她轻轻摇头,带来了要走的消息。
“符华今日是来告别的,这些天我早出晚归,倒是多麻烦了舰长,还要单独起锅烧油。”
“........”
也没有那么麻烦,她总是早起晨练,从早至晚从不怠惰,我与符华见面的时间,每天都不是很多,坐下来聊天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今天就走吗?”
“嗯。”
她捏块肉片咀嚼一边给出建议,肉质炖的有些软烂,盐少了一点其它都好,然后,她抬起左臂,使湛蓝色光环滤过她的胳膊,崭新的亮银色魂钢拳套附着手臂,再镀上蓝光。
“这就是诸神座百鸟问天吗?和你的武术服真是般配,连衣服袖子都很搭。”
我打量那幅亮闪闪的新装备,点头夸赞,无论是蕴光,还是突兀的模型棱角,外行人也能看出五星武器与四星的差别。
“还得谢过舰长,我的运气我自己清楚,不信邪倒显得我自己偏执了,运气不好交给好运者代之,果然,扬长避短才是上策。”
符华正反打量着附着黑纱的五指,她突然紧握,臂铠上附着的银色羽翼瞬间展开,化作流光的锋翼,成为能击能斩的拳刃。
短暂的沉默后,符华遣散武装,率先开了口。
“还记得吗舰长,我观察到夜空中的崩坏奇景,太阳瀑布,追着那股气息找来了这,不过这些天过去,我是想说声抱歉的,很显然舰长身上没有危险的征兆和动机,也未因自身力量强盛而变质,真的很难得。”
符华抬手拨弄了白羽脑侧的发卡,白羽吱了一声,不满的飘起身躲去我的后面,趴在肩头。
“舰长好像总能给平静的学园带来些变化,各种意义上,包括物理..咳,说的有些多了,这些天的相处非常和谐,许多事我都会记住,那...告辞。”
“......”
“再见。”
符华说学园的考试刚过不久,她会暂离学园回一趟总部,等回来时,兴许会取得新的装甲,最后她走远了。
“她走了诶?她为什么摸我的头,都弄痛了。”
白羽有些抗拒的扶正自己的发卡,眨眼睛望着那背影消失。
“可能符华发现了这些吧。”
我的指尖在空气里触碰出涟漪,摘下饰在白羽发间的羽毛,一共三根。
“主教给我治病时用剩下的,他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就留下了,危险时可以拿来保护你。”
“领主烙印,外加两样神之键留给她防身,她就一小小的人工生命,没人图她什么,你用不着谨慎。”
蚀刻牵我的手,她表示不屑,身体从透明重新变得真实。
“是三样,有危险时你也得给我掏力,你死多少次无所谓,但白羽只有一个。”
我捏起蚀刻的一束白发拿捏,不以为意,她则是敷衍的哼了一声,转而将话题引向离开的人。
“她之前为什么会来找你合宿?”
“符华吗,她走之前不是已经解释了,确认我状态稳定,不会危害学园后就走了,全是实话,她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人。”
蚀刻将手放在我的手心里,再次尝试渗透我的皮肤,她每次动用崩坏能都不遮掩,都是光明正大的让我看着,上次是,上上次也是,我默许她,用这种方式验证她力量有没有增长。
“你真相信她说的话?你不怀疑她是谁派来,呜。”
我扣食指弹了她的额头,看她中断腐蚀,用袖子捂紧脑袋。
“你这小脑袋瓜,她不怀疑我是谁派来的就是万幸了。”
盯——
“看什么看?让你看。”
她用不服的眼神盯我,但我双手夹住了她的脸,把她表情揉搓成各种模样,她没有力量,顶着这样一张人皮时,生气都那么无害,顶多跺跺脚哼两声,任我把玩。
“你就别羞辱她啦!”
白羽抱着玩具球丢我的脑袋,我吃痛的收了手,揉揉被打的位置,将宝珠丢还给她。
“你懂什么,欺负她要趁早,你要是知道它当初怎么杀我的,就不会觉得我在羞辱她,而且蚀刻本来就活不久,这么可爱不多欺凌两下可惜了。”
我坐在椅上,手臂勒住蚀刻的腰箍在身前,拧她的脸给白羽看,她也不生气,安静的忍耐,白发乱糟糟的披在后面,很精致的玩偶少女。
“让我算算,你的寿命是从我们出发去城市时进入的倒计时,大概还有,26天?”
我语气轻松的提醒着蚀刻,她牵我手掌又用力了几分,依然目无表情,平静与我对视。
“我会珍惜剩下的时间,在这幅身体崩解之前,真正的击败你,和你的那群走狗。”
“好啊。”
我捏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任由她消散在我面前。
“......”
“哎...”
蚀刻又去磨炼剑术了,磨炼的尽头是消亡,修炼的再怎么强盛终归是徒劳,她心态还挺好的。
现在,有件逃不掉的事要处理了。
我低头盯着聊天记录里那个“行”字,百思不得其解,这事件来自蚀刻的恶意捣乱,结果却是,她答应了,她为什么会答应?
“。”
我对着通讯发送冒泡标点,告诉芽衣我回来了,白羽趴在肩头询问。
“你真打算带律者出去玩?”
“嗯,那律者的笑容向来危险,答应约会大概是生气的反话,或者小黑屋待久了想出去转转,这些都不影响结局,我会借琪亚娜为题,劝她日后安分些的。”
一分钟后,收到回复。
“诶?”
“舰长有事情找芽衣吗?”
“我去找你。”
这三句都是芽衣说的,最后一句,明显突兀。
下午时间她一般都在练习刀剑劈砍,听琪亚娜说,大概是四五千下,手臂戴着配重,我原本准备动身去芽衣的道场的,学园用地资源宽裕,芽衣拥有一整个体操室改制的道场。
我在下午四点时,等来了她,只等了二十分钟。
“我准备好了。”
芽衣停在我面前,她抱着手臂面容平静,而她现在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刚从剑道场回来吧?”
“是啊怎么了。”
芽衣今天没有穿强袭制服的红色连衣裙,也没有幻化她最习惯的千羽校服,模样处处透漏着匆忙,腿上的黑色学生袜一高一低,我的视线掠过外套,她换了白衬衣,衣摆有一半塞在干净的黑色百褶裙腰里,一半则没有,衬衣领口的丝带结也不齐整。
盯——
好吧,已经能想象到芽衣将剑道服的白衣和齐腰黑色长裙褪下,汗还没有消,又换了一套衣裳过来了,我与目无表情的芽衣对视,她今天没有散发,斑点的大蝴蝶结将长发扎成马尾,一束发辫搭在右肩。
“?”
我站她面前,凑近些低头闻了闻,挥剑伴着体力消耗,芽衣身上有轻微的汗味。
“你是不是这两天没洗澡啊芽衣。”
“。。。”
“你 嫌 我 脏?”
她抱着手臂轻眯起眼睛,一字一顿,我察觉气氛不对,当即连连摆手。
“不脏不脏,时间没有那么紧急,你刚下训练浑身黏糊糊,休息整理一下是应该的吧?”
我变一瓶柠檬水给她,趁她喝饮料的空当,讲了自己的规划。
“我会整理一下周边的出行表格,然后明天一早就去宿舍去接你,你几点起床?”
“今天去。”
芽衣的语气不容拒绝,她抱着手臂转身背对我。
“可已经是下午了?驱车过去,许多游玩点都是散场的时候,而且你知道的,我是个无名者,到了夜晚都不见得能找到住宿的地方,虽然我的确被组织上级强行安了伪证,但...”
我的声音突然止了,低下头盯着芽衣右手握住的物体,翠绿色的矩阵魔方,我愣了五秒,才辨认出这件,我一开始就拥有的伴生道具。
“这是我的黑猫小屋?”
“嗯,还有问题吗。”
它悬浮我的手中自转,我记不清多久没有看见它了。
“好吧。。”
大约二十分钟,趁着芽衣在我居所的浴室清洗身体,我捧着白羽的腰叮嘱。
“琪亚娜来时把报告给她,让她按着抄一篇不要直接交,蚀刻从意识之间的返程点,被固定在了这里,饿了让她去煮饭,她不煮回来你就对我说,我收拾她,还有德丽莎..”
“家里明明有,她都钻被窝了你还出去约会?你。”
白羽用袖子捧我的脸,她很生气的样子,小声的抗议使我哑口无言,只得摸摸她的白发,一时间找不到好理由辩驳。
“。。。”
“行啦,你去吧,会等你回来的。”
白羽从我怀里飘走,自顾飘上了楼梯。
芽衣裹着浴巾出来了,身体修长反而显得那白巾短窄,抹胸短裙似的,她恶狠狠盯我一眼,我自觉面壁,等她换好衣服,披着湿淋淋的长发坐在沙发边侧。
“芽衣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比如看动物或者买衣服,或者标准的,游乐场?”
“想去的地方?我怎么知道。”
“额。。”
霸道和没主见,她两样全占了真是稀有,我将吹风机对着手心调好温度,对准了她,陪坐身旁替她拨弄着湿头发。
“你摸我头做什么?”
芽衣扭过脸看我,拍开了我的手,我则是讪笑着摆手,芽衣的长发蓬松浓密,哪怕分一束扎在脑后,再取一束编出发辫搭在右肩,最后依然能留出柔顺披散下来的部分,垂落及臀。
“没忍住就摸了摸,是许多女孩都羡慕的发量啊,真好。”
关于头发,芽衣的长发看上去是黑色的,但她和我站一起时,就不是黑色的,那略微偏紫的感觉我自己也说不清。
“哼~”
芽衣偏过脸,我将她衬衣领口的丝带重新系好打结,她自己叼着发带重新扎了头发,重新整理了衣服和袜子,才跟在我的身边出门。
“这就是你的法术吗?都能变出什么。”
她看着我的手掌勾在空气轻轻一拉,凭空拉开一扇车门,载具瞬间浮现。
“可以存放些食品用品,衣服,还有许多武器,都裹在泡泡框里,很便利的伴生能力,在你眼里应该不奇怪。”
“那是当然,比起我的力量,哼。”
芽衣坐副驾驶,指尖冒出可视的电流给我看,被我连忙握住她手指弄灭,生怕她随手衍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磁场,城市路线我也不怎么熟,导航坏了可不行。
“真慢,真麻烦,解开我里面的锁,我可以带着你飞过去。”
芽衣多动症似的,她将脑袋探出车窗,回望学园岛与水岸相接的数百米架水长桥,又坐回来抱怨。
“......”
“给你这个,拿去玩。”
我翻翻仓库摸出个玩具递给她,开车时没有闲暇陪她。
“这什么,魔方?”
“嗯。”
很显然,她并不是缺乏生活常识的律者,恰恰相反,她拥有和芽衣同步,甚至更多的生活记忆。
芽衣拧开玻璃瓶将玩具倒在腿上,我腾出右手取过,单手灵活的动手指将魔方打乱给她,嚓嚓作响。
“哼,三岁的小孩玩具,没什么难的。”
芽衣开始与魔方较劲,我原以为她可以乖一会儿,让我安心开车顺带思考带她去玩什么,去哪里玩这些问题,可结果,三分钟后。
“哈呜。”
“嗯?”
细小的闷哼声使我扭过脸,芽衣突然捧个苹果似的,开始咬魔方,咯嘣啃下一个角来,把它掰成零件,散落在夹起的双腿上,再一个个拼好,那套动作让我险些开车没看路。
“拼好了。”
她将玩具杵在我的胸口,笑容十分满意。
“你这..算了。看看时间到市中心逛两圈街就该吃晚饭,要玩也是明天,芽衣喜欢吃什么?”
“她吗?她什么都吃,从小就不敢挑食。”
“我是问你。”
“.......”
她先是一愣,居然开始低头认真思考问题,捏着下巴小声嘀咕。
“这个。。平时都是她煮饭,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喜欢吃什么来着。”
嗯?自己喜欢吃什么她自己不知道么。
“那芽衣平时怎么给琪亚娜煮饭?”
我这么问芽衣,这次,芽衣回答的相当顺畅。
“那家伙?肉和鸡腿从来不断,平时训练时午餐猪排咖喱比较多,那家伙不能进厨房,有次嚷嚷着要自己制关东煮烧出了一锅糊糊,锅也扔了,闲在宿舍时倒是常给她炸天妇罗吃,上次中午学着自己团面做拉面非常失败,不过早餐味增汤的话..嗯?”
我握住了芽衣的手腕,无语的终止她胡乱思考。
“你这样不行芽衣,一个人没什么明显爱好,拿什么接近她?我总不能整天陪你击剑吧?”
她没有吭声,只是搂抱双臂,没趣的偏过脸盯着窗外。
“我才不需要你接近,吃什么去哪里玩你说,还有,你的爱好是什么?我随便问的。”
芽衣手指不停拨弄车饰,时空构造体里的星月叮当做响,依然在遵循奇妙的轴转,她盯着车饰眨着眼睛,冷漠的感觉少了,反而隐隐表现的活跃,抬手拨一下,再拨一下,像只充满活力的猫。
“爱好吗,唔。。看美女。”
芽衣扭过脸,盯我时突然轻眯起眼睛,她什么都不说,危险的气息在安静中悄悄蔓延。
“不算吗?那就是玩游戏,尤其爱听游戏里讲的故事。”
“哼。听故事的人,都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