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是位奇妙的少女啊。”
先知从腰后凭空摸出洒水壶,它里面的清水永远都洒不完,一边动手打理青草坪的庭院,神情轻松的感慨着。
“说是个女孩,性子果决狠厉,没几分女孩子样。说是个小子,摆在明面上的性状,她记忆里的娇羞又都不是假的。”
可男可女,性格只受生存环境影响,极其可塑。先知轻笑一声,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只弱小的奇怪生物,先知认定它的生命形式相当高等。
清水浇淋过的绿毯,立刻开满细密的小白花,小巧的彩虹拱在白花的毯子上,而别墅旁的樱树,大雪纷飞的花瓣落在草地,渐变透明直至消失,仿佛落下的花瓣又传送回到从前的花树上,永远的重复飘零。
“嗯?”
先知收回水壶,转身看着从大门外跨入庭院的女孩,对她温和以待,看样子她已经从神说领域里死回来了。
“如果你有时间听,我会提供一些神说领域所涉及的背景,和领域机制,少女蚀刻。”
“没必要,我大意了,吃了点小亏,暂时回来调整战斗手段而已。”
蚀刻扇扇小手,金色眼睛平静淡然,但先知不留情面的戳穿了她。
“不,你刚才被龙狙矢隔着九公里贯穿头颅,轰杀成漫天光粉,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你监控我?!”
蚀刻羞愤交加,先知却摇摇头,指了指头顶,蚀刻愣了一下,抬起小手从自己脑袋上拔下了一根金色的能量箭矢。
“我没有监控你,你叉着腰摆出笑脸和我讲话时,箭矢就斜插在你的头顶上。”
“。。。”
一瞬间,尴尬丢人的情绪令蚀刻小脸涨红,头顶冒烟,连脑侧白发没能遮掩的耳朵也泛起赤色。
就在刚才,满是沙砾的旷野上,从天空俯瞰,蚀刻的小身体微渺的像这战场千亿黄沙中的一粒。
刚进副本还没刷怪,天就先变了颜色,黑云从世界尽头朝着蚀刻的方向压来,吞掉所有蓝天。
然后黑云转化成了混沌的灰,在天空搅动起三十公里宽的漩涡,蚀刻无语的仰起小脸,看着漩涡中心那颗黄金色兽首,长须,獠牙,怒目圆睁。
“喵?”
蚀刻不认识那是什么崩坏兽,那只金色怪物拖着狭长身躯,穿云而下向蚀刻游来,坠落时将蚀刻身处的位置轰出湖泊大小的环形坑。
那怪物盘绕一颗巨型光珠,蛇游三圈,光球升起黄金的光柱,它的蛇形身躯就盘在光柱向天顶游去,在飞升的原地留下无底的深坑。
然后蚀刻就死回了庭院,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的先知。
“那是什么崩坏兽?”
蚀刻后怕的摸着胸脯,刚才只顾着发愣,连跑都忘了。
“龙,图腾的虚构生物,礼邦的护国之灵。”
先知抬手为蚀刻做出注释。
“我刚进去就被秒了,那让我怎么打嘛!”
“不必惊慌,只有第一次挑战时,神说才会释放力量,向你彰显它的价值。”
“!”
原来如此。蚀刻放下心,一双小手从自己胸脯滑到肚子,检查伤势,她现在穿着主人给她缝的居家便装,小腰带束着短裤露出双腿,小号的丝带白衬衣,将衣摆塞入裤腰,外面还披着酷酷的黑色风衣,冷着小脸持刀时很无害。
“还以为次次进去都得先扛那么一下。”
“英魂百战戍仙域,天光一箭佑神州,放心好了,龙矢射杀绝非普通攻击。”
蚀刻向先知点头,重拾信心,再度触摸了悬浮庭院的晶石,重新回到副本,发现果然没有了先前那种天象级打击。
蚀刻拎着长刀,小靴子踩在沙砾向前行走,这次,她看清了敌人的刷新方式,浩荡无垠的荒原上,没有严整的军队,有的只是插在地上,洁白透明到快要消失的刀剑森林。
刀剑即墓碑,许许多多的异形武器,就那么插在贫瘠坚硬的土壤间,诡异的插在黄沙上,密密麻麻全是武器,放眼望不见尽头。
“?!”
出现了!蚀刻仰头望见空中,有十架小型无人机,每只半米宽,那些挂在天上的士兵,他们单臂缠着绳索,被无人机带着飞行,就好像电影里从直升机下放绳梯的简化版本。
距离地面十数米,他们纷纷松手落地,打滚缓冲,各自拔起了一柄插在黄沙上的透明武器,赋予实体。
“哈?一百三十万就来十个,看不起谁?”
蚀刻歪着头,看着他们各自收回专属无人机,都拿好武器,两个大盾,一个大剑,三柄光剑,和四支冲锋枪。
叮当!叮!
蚀刻抬手弹开三颗子弹,为身体上护盾,顶着火力上前,可正面交锋之后,蚀刻暗自心惊,她的刀剑以一敌二,刀剑对磕五下就找到第一个敌人的破绽。
死!
“弹刀?”
蚀刻本来能直接腰斩对方,可谁知,对方体表居然镀了一层紫色能量膜,强大的斥力弹开了蚀刻的斩杀。
咚!!
蚀刻连跳退开,发现第二个敌人的大剑上,居然改装了四个喷蓝火的推进器,帮助使用者发力,狠狠锤在地上时,引发圆环冲击波,震的蚀刻一个踉跄。
那三柄光剑敌人,按了柄上按钮,将剑长从一米,增加至了两米,宽度也扩到了四十厘米,看上去是宽厚的双手剑,却耍的像小树枝。
“.......”
还是先切后排吧,蚀刻将眼光看向拿枪的四人,却愕然发现,无人机居然带着他们原地升空,一只手缠绳索,另一只手持枪,在空中向蚀刻火力压制。
“你!你们!”
蚀刻将火气泄在了那两个最笨重的大盾,长方盾牌看不见人,她一刀让盾牌支离破碎,可那盾牌在破碎之前,释放出了崩坏能的紫光。
“咳!”
盾牌释放出爆炸,那盾牌上面,装着某种吸能装置,盾反!
紧接着,蚀刻低头发现一个圆圆的东西,滚在了自己的脚边,她定睛去看...
是闪光弹。
瞎了!
眼睛痛的无法思考,凭着声音和对危险的感知,蚀刻左遮右挡,连续架开十数次攻击,后跳避开大剑的爆头重锤。
“呜!”
四挺冲锋枪射速极高,次数盾快耗尽了!一颗子弹穿透蚀刻的肚子,她猛的弯腰捂住,听脚步声,有三个人绕着自己极速跑圈混淆听力。
“身后!”
当的一声!蚀刻精准弹开背刺。
然而偷袭者有三位,她只挡住了一剑,有一柄细剑由背后刺入,从肚子穿了出来,有一柄细剑从肋骨缝隙间扎了进去,两柄剑将蚀刻牢牢卡死在原地。
嗡——
最后,蚀刻只听见大剑科技感的蓄力充能声,越来越近,两米长的钝器大剑,剑尖拖拉在地上,高高的举起,对着自己的脑袋带出一股恶风。
咔啦。
脑袋伴着细小的碎裂声,蚀刻默默的站在了庭院前,愣了一小会儿,才回到先知的面前。
“我?我败给了杂兵?”
“他们不是杂兵,都是可以跑进百米七秒的捐躯者,武器爆发态也只能支持一分钟,但恰好够用。”
先知将手掌按在蚀刻头顶,示意这个高傲和尊严的少女,坐下来安静一会儿。
“不要闷气,也许你该稍微了解一下战场机制?”
“说!”
蚀刻盘腿坐地上,白发也坐在屁股下面,她抱着手臂扭过小脸鼓起腮帮,至今无法接受被杂兵打死的事实。
“从前,国家是国家的敌人,后来,崩坏是国家的敌人,最后,国家与崩坏,都是国家的敌人,所谓分崩离析,便是如此。”
“这和战场有关系吗?”
蚀刻心里窝火,想杀回去,然后收割折磨它们意识,但先知并不在意蚀刻的态度,继续自说自话。
“保有自我意识的神使,威慑力高于一切,是世界公敌,神使一但选择阵营,那个被选中的国家,也会成为世界公敌。”
“.......”
“他的权能是什么?”
“所有统御光环中战死的士兵,纯凭自愿。都有两个选择,就此安息,或者再次爬起,以“国殇”的类死士状态迎敌,为换取力量,他们的意识会在永久的折磨下死尽,只留下战斗和杀的本能,为神使所用,所以你不必烦心。”
先知给了蚀刻白瓷的小碟,和白瓷茶杯热饮,令她稍安勿躁。
“因为你面对的不是杂兵,而是挺过了八次大崩坏,而在战争浪潮中岿然不动的国刃精锐。整个世界都在说,不要从礼邦士兵的尸体上跨过去,因为神使允许他们从地狱里爬回来,继续守护他们的家人和家。”
“.......”
“那他们不团结,该如何跨越终焉?不对!我的意思是如何对抗第十二神使轮回者?”
蚀刻突然意识到盲点,她端着茶杯喝一口,被草莓甜味的奶茶烫到略的一声吐小舌头,金色眼睛蒸出雾气。
“这个么,我有必要向你普及阵营知识,国家与国家之间存在不可连结的仇恨鸿沟,没有能力处理自己国家崩坏的小国,不该存在。有时趁着某个国家遭受崩坏时,出动部队配合崩坏兽覆灭该国家,在历史上有先例,但不会被载入正史。”
“我的意思是人类用什么方式对抗最后的律..咳,神使!”
“不对抗。”
先知用简短的三个字,讲清楚了一切。
“再怎么可怕的崩坏都不耽误国家打仗么?”
“是,穷尽一切资源壮大国家武力,在崩坏与敌国的双重威胁下,各个国家的科研路线都独树一帜。帝国摆在明面,报名参与人体的基因改造,家属就能拿到死亡抚恤金。雪国以重型崩坏武器见长。教廷忙于创造用崩坏兽核心驱动的超级战士。礼邦以外骨骼装甲与战斗人形为主。部落与崩坏和谐共生,生物科技能驾驭崩坏兽。不死者是全心全意对抗崩坏的组织,也能驾驭崩坏兽,他们的成员被全世界捕杀,用以研究如何永生。”
“........”
“所以人们总在幻想,假如哪个世界没有战争,只有崩坏,那该有多么美好。”
先知看着左手边盘腿坐着的女孩,看着端着碟子小口喝奶茶的蚀刻,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明明都是皮肤白皙,和姊妹相比,先知总感觉这个女孩旧旧的,脏脏的,像蒙着一层灰尘,不是很新。
“奶喝完了,我要去战斗了。”
“去吧。回来时什么都可以问,你可以得到最中肯和诚实的答案。”
“.......”
先知捡起丢在草地上茶杯和碟子,重新换了一杯,安静等待着,用手指在空气中写了数字“3”,这是蚀刻的死亡次数。
“如此坚韧的灵魂,真是...”
“.......”
三分钟后,胸口插着军用热能匕首的蚀刻,又从庭院外死了回来,她得意洋洋,头上顶着白云朵和小太阳,小靴子丢了一只,光着脚丫回到先知身边。
“都说刚才是大意了,十个被我杀了八个。”
“恭喜你,死去的士兵单位不会补充,敌人会越杀越少。”
“.......”
蚀刻看着先知将空气中的死亡次数3擦去,又写上了4,她接过苹果清香的冷饮,沉默氛围里,只有蚀刻小口的啜茶声。
“如果你休息时觉得无趣,我的文本里有崩坏的故事可以讲给你听。”
“讲呗。”
蚀刻无所谓的盘腿坐下。
“关于死士的故事,第五次崩坏后世间诞生的死士与不死者,两位第五神使中的女性,那个月白色短发的幼年女孩,她只有一米二那么高,被白发遮掩住一只海蓝色眼睛。”
“........”
“女孩对她的另一半说,死亡眷属应该是什么样子?男人平静的回答她,要是让她们都长得像你就太好了。于是所有没能扛住侵蚀的女性,没能进化成“不死者”的女孩,血肉都开始蠕动,变成了绽亡者拙劣的模仿品,变成了冷白色皮肤的死士少女。”
蚀刻沉默没有插话,竖起耳朵继续听。
“男人反过来询问女孩,我们应该发给眷属什么样的兵器?女孩细声的说,镰刀是死神和死亡的象征,要她们像你一样带来死亡怎么样?”
“.......”
先知不再讲话,蚀刻的茶也再次喝完,当蚀刻准备起身开始第四次副本时,浑身上下只穿一件短衣的“蚀刻”,喘着粗气,死回了庭院。
“制衡玩偶?你不是去了第二神说领域么,你去第二我去第九,分头行事,为什么你也死回来了!”
“为什么死了?因为,我。乐。意。”
先知不说话,把空气中的4擦掉,写上了5,再默默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吵架,先知很聪明,知道女人吵架不能劝。
“我把自己劈成两半分化出你,不是让你去送呀!”
“你把我丢进那里和送有什么区别!我就是条小老鼠,在那么长的大街上跑,天上下冰雹,路上跑汽车,一辆汽车碾过来比山还高,天上还飞满了吃老鼠的鸟,我跑不动了,就被压成了肉泥..”
蚀刻看着面前分裂出的化身,这只是第三号意识,她越讲话越快,越讲话越凶,湿淋淋的白发贴在脸颊,金色眼睛也开始淌小珍珠。到最后哽的讲不出话来。
“反正我不去了,除非你和我换!”
这个只穿白色短衣的女孩,抱着膝盖原地蹲下去,埋起小脸,赌气的不说话。
“.......”
“行,我和你换,你去第九我去第二,不满意我们再换回来。”
蚀刻不想和自己分化的意识计较,休息够久了,她带着疑惑跨入庭院的光幕中,跨入副本想知道三号意识刚才经历了什么?
蚀刻站在宽的望不到边界的矩阵空间大道上,只有顶天立地的神说晶石在提供正确方向。
“?!”
蚀刻低头发现,有方块形阴影笼罩自己的身体,她仰起小脸。
咚!!
一块五十米高的巨型紫方块落在蚀刻后方,落地的冲击制造震颤,让蚀刻险些栽倒。
“咿!”
蚀刻这才理解,三号意识口中说的天上下冰雹是什么意思,就是这样成千上万的巨型方块,如冰雹般坠落。
蚀刻面前弹出面板提示,提醒她虚界之雨每块雨点的重量是三十七万吨,提醒她捡取路上的移速增益buff,面板还显示四颗好感度爱心的进度条为零。
咚!
坠落在脚边的方块,瞬间令蚀刻恐慌,她两只小手本能的抱在头顶,向前奔跑。
蚀刻看着地上放大的方块阴影,向前狂奔着往左跳避开一块,往右跳避开一块,拼命加速又避开一块....
真就好像只过街老鼠,在几十万米宽无限远的大街上狼狈的跑,在漫天的冰雹下左闪右避,向前飞扑,膝盖磕红了,连滚带爬的起身,防止被坠落的方块榨成汁。
在心脏狂跳的恐慌中,蚀刻的目标就一个,无论多么难看,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哈..哈...”
瞳孔收束着,不知道恐惧的跑了多久,腿越来越酸,肋骨间开始抽痛,蚀刻跑不动了,她仰面朝天躺地上,吸气时喉咙都快要干裂。
咚!咚!咚!
方块坠地的轰鸣声,比战地的炮火还要连贯震惊,蚀刻躺着时,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停被地震弹起来再落下。
“我真的跑不...”
“!!!”
蚀刻发出她人生中,最凄厉的惨叫,一枚方块碾下来,压碎了她的下半个身子,她的脚,她的腿她的髋骨,更恐怖的是,蚀刻没有死,在地上本能的爬。
“我,我不玩了!我要退出啊!”
“主人你在吗?主人..主...”
“.......”
半截身体凭借求生的意识向前爬了短短十几米,蚀刻弥留之际,听见了清脆冷漠的女声,那声音像好几个女声叠在一起的混声,声音告诉蚀刻。
“存档成功。”
蚀刻浑身抽搐着趴在庭院大门前,呆了很久才缓缓起身,庭院里,三号意识已经站在先知旁等她了,先知默默的把空气中的6擦掉,写上了7,她们两个姑娘短短一会儿,加起来死了七回。
“你们的意识非常强韧。”
先知平静的夸赞,按照推测,这女孩死一次,精神就会受到重创变得恍惚,死两次就会彻底磨灭,她们两个娇弱的姑娘,现在居然还像没事人。
“........”
“........”
两名女孩相顾无言,最后三号意识率先开了口,她穿着粗布的短衣勉强遮掩屁股,露着胳膊,露出双腿,白发乱乱的略微蜷曲,狼狈的像个小乞丐。
“其,其实躲方块,我觉得也还好啦,毕竟砸的准的话,一下就把我砸死了,被做成蚀刻酱,没有太折磨,跑不动躺下就好。”
见三号意识想要换回位置,蚀刻轻叹口气,上前抱住三号意识的腰肢,也被对方抱住。
“我那边也是,那些乱刀攻击是可以弹的,要怪只能怪剑术不精,一打十被乱刀砍死也是无可厚非。”
“那,那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坐牢啊?”
“小部分为了主人,绝大部分为了自己,这是我们的机遇,你既然是我分化出的意识,就应该知道我们的理想是什么。”
三号意识退出拥抱,垂着小脸思考片刻,捏着两只小拳头与蚀刻面对面,给出答案。
“为了变强!成为蚀刻所有可能性中的最强者。然后变成男人,把主人变成萝莉,天天羞辱,就算把她弄哭了也绝不会停下。”
“后面半句是多余的!”
“噗...”
真是可爱理想啊,先知搬出洁白的茶桌和三张椅子,安静的听两个女孩的互相安慰,真有意思。她们那么年幼,聊天话题又都那么大胆。
“二位,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些增益,作为报酬,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两个女孩同时扭脸面向先知,听他发话。
“我们不会干涉姊妹的第二人生,我们只希望姊妹能带着笑容过完一段平静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否。把懵懂的姊妹教育的自私一些?无礼一些。”
“........”
如画般美丽的庭园,绿毯的草坪间,先知静坐白色圆桌旁休憩,任由两位外来的小客人,寻求神说的祝福,一次又一次的置身死亡。
樱花永远在重复飘落,消失,和回到枝头的过程,夜晚和白天开始交替,先知伏在茶桌上睡着了,他一觉就不知道睡了多少个日夜。
“唔唔唔..”
忽然!棉被幽灵从庭院外出现了,它顶着薄薄的洁白色被单,缓缓飘到茶桌旁,白色幽灵只比茶桌高些,被单一阵蠕动,终于摘掉显出了原型。
一个年幼的妹妹,洁白的短发遮住了一只蓝眼睛,她扶了扶脑侧的白花头饰,努力的垫脚尖,给先知披上被子。
她白裙子的泡泡袖用丝带扎着袖口,透过小裙子的两层纱织布料,高腰的白丝裤袜勒着腰身,略微陷肉,袜边下透出可爱的竖脐。
小姑娘嘿咻一声,抬小手摸摸先知的头顶,满意的露出笑颜,身体淡化透明了。
“100..200...300....500.....”
几十个白天,或者几百多个白天过后,先知睡醒了,他坐直身体将被单扯落,拿在手里愣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第五神说领域生死双树的小客人来串门了。
当先知瞥见空气上那个大于四位数的死亡计数时,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这是什么情况,难怪生死绽零之双树,会提前开放神说领域。
这两个名为蚀刻的小姑娘,简直是在生死边界反复横跳。
“。。。”
“此般意志,恐怕已经贴近了姊妹的十分之一,不灭的灵魂么?”
“.......”
“真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是顺天命而生的勇者,还是地底缝里挣出来的魔王。”
先知托着侧脸,透过圆桌上的水晶球注视着她们,神说晶石左右排开在他的肩侧,随他共同观摩地狱里挣扎的生命。
每一次垂死的挣扎,都是为了不再死去,不知道从第三百几十次开始,她们一次比一次,坚持的更久了。
水晶倒映出虚界之雨中,拼尽全力向前狂奔的身影,水晶倒映着不顾一切挥出长刀的身影,水晶倒映着少女持刀,白发披散,向着千万人阵中走去的身影。
人的意志所能表现出坚韧,在这两个年幼少女的身上,已然展现到了极致。
“整个世界都缺乏跨越天关的勇气,带着你的绝望前进,活着归来吧,愿神明看顾你。”
“迄今为止,时间才过了三分钟。”
先知想了想,最后微笑着补充说。
“毕竟,统御者破不了他自己布下的阵,律空者也闯不过她自己设计的关。”
“.......”
“.......”
千军溃,统领出,万军败退,黑龙入阵。
每当蚀刻斩杀数量足够一千名后,强大的精英统领就会登场,统领有时是英俊和武艺高强的白刃战士,有时是驾驭钢铁人形机铠的机甲师,有时是与重型直升机地空一致的枪炮达人组合。
不知道重开了几千条命的蚀刻,在乱军从中左突右冲,她如今每次挥刀,都能向前瞬移突进五十米之远。
换句话说,她真的可以做到,上个瞬间还在慵懒的抬小手捂嘴巴打哈欠,下个瞬间就从五十米外骑脸杀人。
不知道这样反复的冲阵,杀敌和死亡,持续了几百个日夜,在蚀刻的杀敌数量达到第十个“一万”时。
“怎么都后退啦?都怕啦?!”
蚀刻喘着粗气拄刀,发现包围自己的人山人海,突然停止施压,所有捐躯者士兵,都纷纷收敛崩坏能光剑的光芒,向后撤退,空出了一个大圆圈,比四百米跑道的操场还要大的多。
嗯嗯?
有巨大的阴影遮掩身体,蚀刻扬起小脸望天,万里无云,怎么会有阴影?
“唔!”
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大风,卷起沙尘,沙砾无情拍打蚀刻的小脸与身体,把她遮在漫天的沙尘暴中,险些将她幼小的身体卷飞。
轰隆!
“喵!”
大地重重的震颤,蚀刻惊叫着发出可爱的声音,摇晃身体站稳,等烟尘散去,蚀刻扬起小脸,望着天空漆黑的龙形,不知道该说什么。
它在天空狂暴的振翅,每次缓慢的展翼都制造出暴风,在强烈的风压下,浮于地表的沙砾被尽数吹飞,露出沙场的基石,即便如此,那对巨爪仍在地上烙下深痕。
百万军队空出圆形大斗技场,蚀刻亲眼看见了“统御之神说”,黄金色的神说晶石,它根本就不在统御者的体内,而是穿上细绳,挂在了一个女孩的脖子上。
巨龙舒展开肋间双翼,斗篷般交叠身前,用翅膀遮掩住头颅和身躯。
“?!”
蚀刻瞪大眼睛,亲眼看着巨龙通体蕴在白光中缩小体型,龙翼的骨架与翅膜再度展开时,黑发齐腰的年轻姑娘,平静的将一双紫瞳看来。
女孩是赤裸的,黑鳞在体表蠕动,渐渐消失隐入皮肤下,细密层鳞长袜般包覆双腿,鳞片也巧妙的遮掩羞处,整块小腹与纤腰露在外面,被黑鳞衬的如同白雪。
双肩和细白的手臂同样露出,连同光洁的背脊,这姑娘除了双腿和私密位置覆着鳞片,相当的清凉。
她胸真大..
蚀刻第一反应是这个,底盘大又丰满,鳞从胸脯的皮肤下浮出,充当贴身衣物遮羞,细枝硕果,女性线条完全展现在蚀刻眼前。
“?”
那枚大于六公分的神说晶石,穿成吊坠,塞入胸脯的缝隙里不见了,软绵绵的紧密贴和,怎么都看不出那里面掖着东西,蚀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莫名的怨念,让蚀刻咬起了拇指指甲。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想,我也能这么大。”
然而现在可不是比谁腰细腿长身材好的时候,那只黑发的龙娘动手了,双翼一展,闪现近身,一膝盖顶在蚀刻的肚子上。
“噗唔——”
整块躯干骨,寸寸崩裂,蚀刻倒飞着躺在地上,那个少女向这边走来,线条在腰肢那里收窄,再向下外扩出腰臀曲线,仅仅是正常走路,也会自然的摆腰。
那女孩没有补刀,站在蚀刻腰侧收敛双翼,衣料少得可怜,除去覆鳞的双腿外,下身堪堪遮羞,露出完整洁白的小腹,和一个人类少女只穿丝袜没多少区别。
“你好,统御之主的挑战者。黑色明纱,是你的对手,如果你想挑战我的主人,请击败我。”
蚀刻在与女孩的对视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领主出现了啊...”
接下来的一百次战斗,蚀刻没能杀掉任何敌人,这个展开宽阔龙翼的少女,常态以大于八千公里的时速飞行,不使用任何崩坏能技能,全凭物理。凭着高速冲撞和无与伦比的怪力,蚀刻有将近二十次,被她徒手撕成两半。
虐杀持续了许多个日夜,蚀刻的鲜血染遍了黄沙大地,蚀刻的意志拥有极限吗?有的。
“停下!停下,不要再打我了!”
这次,在被少女黑色明纱一腿扫断脊梁后,蚀刻求饶了。
并不是蚀刻认怂,而是蚀刻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毁的极限。
龙翼把蚀刻笼罩在阴影下,蚀刻侧身倒在地上哆嗦,在这干燥的沙砾上,蚀刻冷的瑟瑟发抖,小猫似的抱起膝盖蜷缩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保护自己。
咔啦!蚀刻真正意义上的被打坏了。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蚀刻柔软的女性身体,出现了裂痕,肩膀上,大腿上,腰上,明明是柔软的血肉,却像瓷器似的出现了一道道,狭长的黑色裂伤,仿佛稍稍触碰,就会崩溃成一地碎片。
“那么,挑战者,请回吧。”
黑色明纱并未刁难,她将龙翼收敛消失,对着蜷缩一团的蚀刻微微躬身,在她的抬手示意下,百万军队围成的角斗场,人潮让出一条大路,大约千米外出现了蓝色水幕的传送门。
“.......”
脊梁断了,站不起来,蚀刻紧紧咬着下唇,金色眼睛憋出一层水幕,她趴在地上,衣服早已撕成碎片,十厘米十厘米的向着谢幕的终点爬,她要爬一千米那么远,退出试炼。
“呜..咕呜...”
“呵呵..”
没有任何人羞辱她,蚀刻想笑一笑缓解情绪,可刚笑出声,就笑不出来了,强烈的心酸如同潮涌,她打着嗝,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淌,滋润身下干涸的沙砾。
在千万目光的注视下,蚀刻趴在地上从白天爬到了夜晚,白银的月亮升起了,大地蒙上白色薄纱,蚀刻的身体遍布裂痕,仿佛只要有人拍拍她的肩,就会立刻碎成满地白瓷片。
“技不如人罢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打不过就打不过,别哭啊..”
“我只是还没成长起来而已..”
“呜..”
蚀刻噙着眼泪,拖着累赘后半截身体爬着,小声的自说自话,声音脆脆的,在死寂的夜里传开,林立的军队排开在道路两侧岿然不动,安静的看着她,静听着少女的自我麻醉。
“主人...”
“我有点想你了...我不想战斗了,我想回家。”
蚀刻趴在地上,额头埋在胳膊上抽动双肩。
“来接我——”
蚀刻拉长了音,头一次撒娇耍赖般的把话说出口,良久的沉默后,她不得不降低标准。
“至少陪我说说话,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
趴了很久,情绪消了,蚀刻重新变得冷静。
“哼。靠主人还不如靠自己来的实在,不就两百米么,我再爬一会儿就...”
“........”
蚀刻茫然的仰起小脸,手肘撑起半身,她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事物,沙砾之上,皓月当空,投下白色的月华染白大地,而在遥远的月旁。
蚀刻望见了一颗白色的远星,微渺的弱于萤火,在卷起沙尘的旷野中飘摇着,好像一阵微风就能彻底驱散。
白色的光团拖出一闪一闪的尾迹,始终没有消散,它摇曳着由远及近,飘过整个军队的上方。
掠过迎风招展的旗帜,掠过高高竖立的长槊,掠过恒定悬浮的球形无人机,掠过十万人的头顶,从天空缓缓落下。
“这个是,意识光团?”
蚀刻匍匐着,用两只脏脏的小手捧在手心,她不知道这颗远星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明白那团虚弱的一吹就散的光团,为什么能完整的飘过来?
“光团里面有什么?”
蚀刻驱动力量,释放意识画面对她来说像拆快递一样简单,光团漂浮起来,渐渐构筑出模糊的人形投影。
白色的幻影看不清面容,但影子站到自己面前时,蚀刻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夺眶而出,强烈的情绪怎么都止不住,她咬自己的手,闷声呜呜做响,金色眼睛蒙着水幕看不清眼前。
“蚀刻,你还好吗?”
白色的人影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下子,蚀刻将手咬的更紧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明白了面前的影子是什么,是从主人身上劈下来的碎片,没有自我意识,只包含几句提前录音好的留言。
“我?我很好啊。”
蚀刻抬起半身,故作平静,可断裂的脊梁传来要命的剧痛,不得已又趴回地上。
“恋爱玩偶说你遇到危险了,我那边也不好过,把你那追求力量的理想先放一放吧,你要是能回来帮我就好了。”
意识影子继续播放录音,蚀刻沉默的听着,她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和身体上的裂痕,意识残破成了这般模样。
现在就算想帮主人的忙,也帮不上吧?
“。。。”
模糊的看不清脸的影子,最终盘腿坐在地上,他轻轻拍了拍大腿,说出了最后一段留言。
“你要是累的话,过来歇会儿吧,你是宠物,明明应该是你给我枕的,恋爱玩偶说你在接受试炼,坚持不住就回来,没有力量没关系,我养着你。”
“.......”
蚀刻小心翼翼的爬着,爬到主人身边,克服骨头折断的疼痛,将白色的小脑袋,垫在主人腿上,侧身躺着一言不发。
幻影抬起手抚摸着枕在腿上的小脑袋,幻影没有意识,全部是提前设定好的动作,却精准的没有任何偏移——已经被摸习惯了啊。
“.......”
这里是什么地方?百万捐躯者驻守着的第九神说领域,在军队人潮分出的阔路中央,两个人就呆在这里,在千人万人的注视下,坐在那里旁若无人的休憩。
主人的幻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从头到尾只有三句话,但蚀刻却忘掉疼痛似的,侧身枕在幻影腿上,在重复的抚摸中,闭上眼睛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精神的破损只能通过精神来修复,也许幻影没有带来任何纱布药物和医疗用品,但那些瓷器般触目惊心的黑色裂伤,悄然开始愈合了。
浑身只有一件破烂的短衣蔽体,蚀刻熟睡着,小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侧躺着时,腰肢下凹出柔和的曲线,只有这时候她才符合幼小的外形。是需要依靠的小女孩,而不是冷酷的剑士。
蚀刻在睡梦中捕食着意识,修复创伤,主人的幻影消散出白色光点,成为养分,主人割舍下这份意识,本来就是喂给自己吃的。
当蚀刻侧着身体醒来,主人的幻影不见了,蚀刻修复了所有创伤,重新在黄沙上站了起来。
“.......”
蚀刻看向远处敞开的水幕传送门,又转过身,看向遥远处跪坐地上,闭目休养的龙形崩坏兽化身,黑色明纱。
“.......”
“我改主意了,统御之眷属,我一定要砍了你!哪怕我的主人不如你的主人。但是,就算是做眷属,我也应是世界上最强的眷属!”
蚀刻的小手重新幻化出武器,斜在身侧刀尖拖地,缓步走在万军列队的大道上,向着斗技场的圆心,跪坐在那里的黑色明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