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起来了。
忒伦罗纳帝国的北境与基辅罗斯的东部冰原直接接壤，冬季最寒冷的时候甚至能达到零下四五十度。
但是，钢铁与炮火并没有因为大自然的极寒而停滞不前。每一次炮击都会卷起漫天的雪花，合着蒸汽冷凝的液滴，发射出黝黑的炮弹。
在异于炮火的轰鸣声中，雪云被激波撕裂，终日不见得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射到远处地面的火炮营地上。
“有敌袭！”
观察士兵在滚雷的轰鸣中咆哮。
此时，来自“天空”的第一轮圣裁降临。
十数道拖曳着橙黄尾焰的光球从中高处掠过丛林与民屋，将地面轰击得坑坑洼洼。
“长官，这里是北线三号阵地。遭遇敌方不明炮击，请立即支援！”
“收到！”
她听见了，无线电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细若游丝的怡静森林中大声呼喊一样，如此响亮、清晰。
「取得命中弹13枚（13）」
全部命中，在她的意料之内。
第二轮已经准备完毕，流星之羽每一轮都将化作十三枚小当量火箭弹，精准制导。
具体是多大的威力，其实她也不清楚——五百千克tnt？还是七百、八百？大概是这么多。
第二轮已经发射出去了，流星的羽翼是敌人的死亡告示。死亡，死亡的天使已然降临。
第三轮……
第四轮……
直到发射了大半备弹，整个营地已经一片焦黑。夹杂着灰尘与硫磺的战争硝烟直熏云霄，白色的雪世界已然变成了血与焦碳的人间炼狱。
可以说是绝地三尺也毫不为过，那种绝对可以说是火力覆盖的铺天盖地式攻击在几分钟类完完全全摧毁了一个全副武装戒备森严的军事阵地，并且几乎不留下一点残骸。
很残忍，乃至于是残酷。
当一切结束了之后，少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血的腥味，焦灼的泥土气息，还有硫化物的独特味道，裹挟着焦肉的糊味。
这不是战场，这是屠杀，毫无悬念的屠杀，毫无人性的杀戮。
诺西娅不敢相信这是她所做的，这生灵涂炭的焦土，在茫茫雪原上尤其扎眼。
可令诺西娅感到恐惧的不是这盲目疮痍，而是自己那时的冷漠和绝情。
确切的说，是冷血。那一刻，她身为战争机器的本性的激活，内心里不带任何一丝怜悯地灭杀生灵。
人性是她秉持自己曾经一切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很害怕自己变成那个失去人性的样子。
她害怕遗忘了自我。
……
望着废墟呆滞了一会，诺西娅开始返回。
从最初的涟漪，到如今意识海内的狂澜，她终于不得不面对已经既定的事实——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名叫“诺西”的联邦星际公民，而是隶属于联邦军事体系的战斗单位。
虽然她现在的自由从未被限制过。但意识已经进入了思维的囚笼。
她渴求自由，却没有方向。同时，孤寂如同魔鬼一般在她思绪旁缭绕，她无数次想要逃避，窝藏在安定之中。
她甚至不敢离开查尔斯，一丝丝真正的独处都会让她感觉到恐惧。
其实自逐渐熟络之后，诺西娅就开始密切关注查尔斯的行踪和状态。
他在哪儿，在干什么，生命体征是否稳定等等。
或许这显得有那么些不太正常，但是这能让少女感到心安。
事实是如此，但她不想承认。
等到现实亲自出现，撕破她最后的祈望时，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少女的眼角似乎滋出了泪滴，素风为她拂去了泪光。
……
是她么？
查尔斯的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少女的身姿。
嘶，好冷。
冰凉的体感和刻入骨髓般的痛苦让他模糊的意识一瞬间清醒了。
是诺西娅。
他看清楚了，是她。
她漂浮在半空之上，钢铁的灰白羽翼构成了她的圣辉，似乎在无声宣告着她的身份。
他的意识再度模糊了，并且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诺西娅……”
他轻轻地呼唤了那个名字，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姿，在他闭上双眼前缓缓降临在他的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