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迎寒冬的十一月,悲壮的伊赛利亚战役终于在光宙历439年的第一场雪中落下帷幕。
白色粉状晶体将死难者的残体逐渐掩埋殆尽,也覆盖了曾经暗无天日的战斗惨象。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是静静的归于时间的流逝。
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森之精灵丧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口,森林与土地大部分被毁,曾经秀美的精灵城只剩无数断垣残壁与疮痍焦土。山谷精灵的援军到达伊赛利亚时,除了救援与疗伤,已无法提供更多帮助。他们花费了整个一个月,才将阵亡士兵的遗骸全部清理完毕。他们被埋葬在常绿林中,化为尘土,与伊赛利亚永远融为一体。
不过,魔族军队的伤亡更为惨重。率军犯境的几位将领中,魔族王子雷德里克不知所终,狮王奇沃战死,幻影公爵斯基拉的尸体被发现在王宫废墟里,金发加索斯以及剩余的几百名魔族士兵均被俘虏。
关于如何处理这些战俘,精灵与人类之间看法不一。精灵们认为这些战俘可以充当苦役,以重建伊塞利亚,人类各国的使者们则坚决主张将他们全部处决,以向魔族示威,表明战斗决心。
舒一脸嗤笑的看着唇枪舌剑的双方,无奈摇摇头,起身离开会议室。各国使者每一个都是谈判高手,而他们蹩脚的记性恰恰令他们完全忘却之前他们曾在圣光少女的问题上数度摇摆。日后他迟早会和他们打交道,但现在还不想趟这浑水。更何况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汤玛和里奥却无法潇洒的抽身离开。会议的一个重要议题便是如何集合各方力量收复格兰迪亚。在诚信方面,塔尔洛斯显然比大部分人类都要信守诺言。他切切实实的将提案摆到了桌面上,但除了高云国、霍菲斯以及边境重镇文顿与达玛表示全力支持,其它各国或者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面朝窗外。不过这些反应也是意料之中,汤玛他们并未感到失望。只是这枯燥的会议,不知要延续到几时。
里奥有些不耐烦。自战斗结束后会议连续不断,卡埃蒂再次被塔尔洛斯下令严密看护,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一切是否安好。
这时,一个侍卫忽然闯入会议室,慌慌张张的跪下行礼,又凑到塔尔洛斯耳边轻轻传达着什么。
塔尔洛斯脸色微变,他挥手示意侍卫出去,神色又平静下来,缓缓道:“各位,圣光少女到了。”
他话音未落,大门又一次砰然敞开。卡埃蒂带着几名精灵侍卫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大家惊讶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纷纷起身行礼。圣光仪式时她穿的那身长袖拖地长裙竟然被改成了短袖短裙,连长及膝盖的黑发也被剪到了披肩长度。里奥苦笑:她肯定嫌那身装束行动不便,所以干脆连头发也一起剪了。不过,一个月没见,看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不禁松了口气。
卡埃蒂的目光落在里奥身上,表情立刻变得灵动起来。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嘴唇,向他微微一甩,眨了下眼。周围又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里奥顿时满脸通红。
塔尔洛斯一脸波澜不惊的问道:“圣光少女,您的身体尚未复原,这时四处走动,恐怕无益,还是请回吧。”
“没事。”卡埃蒂笑嘻嘻的说,“各位在这儿商量关系到冈亚索未来的大事,身为至关重要的光之原石的容器,我怎能称病在床袖手旁观呢?”
塔尔洛斯微微皱眉,他的逐客令毫无效果,眼前的少女摆明就要赖在这里。这次的光之原石怎么会选中这样的容器?和过去温柔可人的淑女型“蕾拉”毫无可比性。“好吧,您请自便。”
卡埃蒂笑眯眯的在里奥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会议继续进行,卡埃蒂的表现令大家瞠目结舌,一扫以往大家对光之原石容器只是受人摆布的神圣摆设品的印象。她要求善待并无条件释放魔族战俘。诚然她没有各国元首的雄韬伟略,但善待俘虏收买人心,这在她的世界里是最基础的人道主义常识。
当所有人的眼神都想把她杀死一百遍的时候,里奥忍无可忍的把她拖出会议厅。“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在那样的场合口出狂言,你以为他们会因为你有光之原石就放纵你肆意乱来吗??”
卡埃蒂耸肩:“那些人上个月还想杀我,对他们何必客气。而且,我没觉得我说错了。”久别重逢,她本以为他带她出来是为了别的目的,不由好生失望。
里奥深吸口气,眼神严肃的盯着她的眼睛:“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在这种问题上别开玩笑!释放那些屠杀我们朋友、家人的敌人,任由他们再次集结成杀戮的军队卷土重来?你怎么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但是、但是战争的伤害是互相的呀。无论侵略由哪方发起,被毁灭的生命同样宝贵。即使是魔族,他们也有家人在苦苦等待他们回去,为他们的死而悲伤流泪,这一点和人类、精灵并无分别。既然战斗已经结束,为什么还要造成额外的悲剧呢?而且,释放战俘,不是有利于双方的和解吗??”
“我从没想过和魔族和解!!卡埃蒂,如果你看着你的亲人、朋友眼睁睁被魔族杀死,还能说出那些不痛不痒的话吗?格兰迪亚与圣火骑士团,对那些无辜死难的人,你难道没有任何感觉吗??人类与魔族一千多年的血泪仇恨,绝不可能就此和解!”
“但里奥身上也流着魔族的血啊!”卡埃蒂抓着他的手臂,一脸认真,“难道杀死自己同胞的时候,你没有任何负罪感吗??”
“魔族的血,我早就舍弃了。再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血本来就非常稀薄!”
“但你还是为了我选择了魔族之血的力量!”卡埃蒂不服输的争辩。“没有人能无视这种最原始的羁绊,恐怕总有一天里奥会后悔!”
“我绝不会后悔!”里奥铁青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怒气,“为了保护你,我会不择手段。但是这不代表我认可魔族!当初在索林村,你和那些兽人殊死战斗,难道还曾想过有一天会与他们和解??”
“你……你……”卡埃蒂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后退,全身不住的颤抖。索林村,那是她最不愿涉及的回忆。她不懂得如何逞口舌之快,里奥也是。但是,眼下他赢了。转过身,她走向宫殿外。
“外面在下雪,你要去哪儿?”里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不用你管……”她猛的甩开他的手,快夺眶而出的泪水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圣光少女当然是回到那个塔里好好呆着!‘圣骑士’,请你做好分内事,别再管我,我……我……”话语无法继续,她低着头,飞快的跑了出去。
“该死!我到底在说什么!!”里奥恨恨的捶打着墙壁,头重重的抵在拳头砸出的痕迹上。他的心中隐隐生长着一个不愿面对的猜测,关于卡埃蒂如此袒护魔族的猜测。那念头如同疯狂蔓延的藤蔓,令他怒火中烧无法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