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黑袍信徒拿着主人赐予他们能发射狂热致命火焰的力量,获得主人的旨意后气势汹汹地往这里赶来,见到尸横遍野的场景后,给他们躁动的热血瞬间泼了一盆凉水。
“没看到敌人。”前面的人惊骇地说,“他们都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有人问。
“大概……被野兽杀死了,是啊,嗯,被杀了。”犹豫的声音回响在狭小幽暗的空间里,“没错,所以死了。”
他们经验不足,阅历不深,除了狂热虔诚便一无是处。也许让那些家族的卫士们,或者地位低下却武艺高强的武技长来这个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能看出些端倪……可惜他们只能崇拜自己的主人。伟大的幽暗主宰麾下无数,在玩弄的巧合下,却偏偏只带了他们这群没什么能力却相对更接近她的人。
“我们还是等等使徒大人们吧。”
“是啊,是啊,使徒们才被主宰赐予了力量,他们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杀死这个怪物。”
这样的声音逐渐在人群中响起。
然而这话却激怒了更多虔诚的信徒。
“背叛者,你宁愿相信那些外来人?”
“他们对主宰毫无虔诚。”
“他们讲着必定不属于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语言。”
“他们靠着蛊惑的伎俩才博得主宰的厚爱。”
“而你们,却相信他们?”
“我们不能把机会让给这些蛊惑者,身为幽暗主宰真正谦卑的仆人,我们自己能抓到那个侵犯了主宰威严的怪物!让主宰看到那些毫无虔诚的无能蛊惑者完全没有真正的仆人那样有价值!”
“去找到那个怪物,它一定在附近!”
“主人至高!”
气势汹汹的信徒们便迅速地开始搜寻那个残杀了他们兄弟并冒犯主宰的怪物,采取了看起来很没办法很傻很笨很无脑也只有这种办法的办法——分头行动。
…………
他们是什么人?
在难以察觉的阴影中观测这里的海德拉,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这里的尸体一样——他们是来复仇的。
他们在寻找六号。
海德拉抬起闪烁着的血红机械瞳,那明亮的光芒似乎清扫了阴霾。
可是六号不在这里——或许六号也在这里,只是同样在难以察觉的阴影中窥视这里。
海德拉戴上侦查面罩,大功率扫描一切生命的迹象。
除了这些人,没有其他的存在。
看来这里只有海德拉和这些前来向六号复仇的人了。
可是六号不在这里,这里只有海德拉。
惨死的猎物们都“活”过来了,一切回到了最初的状况。
杀戮的猎场,待宰杀的猎物们,以及……一个渴望力量与杀戮的猎手。
而海德拉想成为猎手。
猎手、猎物和猎场……当三者同时聚在一起时,结果不就很明显了么。
“咯咯咯……”
冥冥中似乎回荡着少女的轻笑。
…………
地下,下水道,废弃的地道,外来者永远无法想象其中充斥了哪些魑魅魍魉。
他抚摩着下水道被水泥衔接填实的完整砖石块,感慨这些砖石的工整与坚硬,这样的工艺即使是地表上的能工巧匠也难以如此大量生产出来的。
不但这建筑工艺令他惊叹,这里的肮脏程度同样令他感到震惊,他以为自己生活在地下,侍奉伟大的幽暗主宰,忍受怪物们的粪便与呕吐物已经够了不起了,直到闻到这里流淌的河水才晓得什么叫地下——如果新晋的使徒大人们乐意的话,则会告诉他,那是除了怪物粪便、呕吐物以外还混杂了生活垃圾,像是腐烂食物酸臭和劣质塑料袋分解,加上废电池泄露,核辐射残留,还有元素工业与化工业污水排放,这些东西混合的结果。
他不怕死,为了至高无上的幽暗主宰,他愿意奉出生命,可令他不能容忍的是,一群莫名其妙的蛮夷,居然获得了主宰的认可,成为他毕生愿意为之实现成为的使徒!他们用着蛊惑的伎俩博取主宰的欢喜,甚至还用他们的粗鄙语言亵渎主宰大人的尊口!
他们原始的、混沌般的凡人无法理解的粗鄙言语,只有以主宰大人那无上的智慧才能迅速理解,与之建立交流。可正是这样,这些假冒使徒就越能肆意妄为地让伟大的主宰疏远她真正的仆人,而无法理解其蛮夷思维的信徒们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得逞……
不能再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身为真正的仆人,我必须学会他们那亵渎、无解的言语来对抗他们,哪怕会被那粗鄙、混沌、不可名状的无解言语伤害也在所不惜!我必须……
他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同样穿着黑袍信仰幽暗主宰的信徒,此时整个喉咙都被残忍地割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喉咙鲜血汩汩成泊,眼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他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寒颤,阴冷的气息从尾椎用上脑髓,随后他狠狠地咒骂自己的软弱,用发抖的大腿爬起来,再咒骂地上曾经的“同教兄弟”……再也不是了!幽暗主宰憎恶软弱,蔑视无能,被杀死便证明了自己的废物,是所有人的反面教材,该被无情抛弃的垃圾!
“我会找到你的,怪物。”他颤抖地说着,身为很少经历战斗的泛信徒,他不受主宰力量的庇护,没有能保护自己的武力或魔法,恐惧在侵蚀他的生理,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主宰赐予他们的武器,与有幸杀死怪物后金银财宝无数后宫如云权力地位攀升走上神职人生巅峰……
“怪物,出来啊,让我瞧瞧,你是什么模样……唔!!”
啊,他看到那个怪物的模样了。
真是出乎意料,竟然是一位如此娇小的少女,银灰色的马尾随行抖擞,苍白的肌肤好像失血一般,血红的瞳孔里闪烁着漂亮而令人不安的光芒。
“咯咯咯……”她在笑,笑得很可爱,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自己的耳畔,逐渐变得深邃、冥冥、嗡鸣连绵,笑得骇然……
这就是怪物吗?
真是出乎意料的样子啊。
不过……
她为什么手上拿了把锯子?
那锯子上的血迹与碎肉是谁的呢?
啊,是我的啊……
“咯……咳咳咯……”他捂着自己割开的喉咙,瞪大了眼睛,徒劳地想把那裂口给合上。力气、精神与血液一般化为风中残烛,他单膝跪下,热血顺着脖子与双手汩汩地往下淌,让他的黑袍的颜色更加诡异与深邃。接着他支撑不住,另一边也跪下了,双膝跪地,用力与无力地掐自己的脖子,几乎要掐死自己,迷惘、恐惧、不甘,无数的复杂情绪从眼里流转,而每当那灵魂的光彩暗淡一分,眼神所包含的情绪便单纯一分……
原来……我这一生都在庸碌啊。
想明白了这点的时候,他眼里的神采也只剩下一分了,那份情感……更是单纯到一点。
最后信徒松开了沾满鲜血的双手,掐死了自己,双膝跪地,向后仰倒,当脑勺碰撞地面叮当声响之际,也是灵魂回归死亡怀抱的时刻。为不甘所瞪大的双眼,逐渐合拢,瞑目……
“咯咯咯……下一个,是谁呢?”
骇人、不可察觉、宛如幻听般的少女笑声,回荡在这个为恐惧、黑暗、不安所缠绕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