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指挥所，两人正对峙着。
坐着的人，是指挥大军的指挥官，堂堂一军之主。
站着的人……只是区区一届小佣兵。
“呃，你叫什么来着？”安克雷奇上尉不幸地摇头，“抱歉，我真的忘了，我不太喜欢将大小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叫我12号就好了。”海德拉冷笑，12号霰弹是她手中泵动式传统霰弹·枪的弹药型号。
安克雷奇上尉笑了：“哦，亲爱的‘12号小姐’，你一定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如果你接受旁人善意，我就稍微提醒你吧，你现在站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对面，拿着一把危险的小玩具，指着她忠诚的士兵，而那个士兵还是有一个营好兄弟的长官……退一万步来说，我们正在打仗，我的部下正包围着这里，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打烂任何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完全不会顾及你是否会有一张有点儿像‘活人’的俏脸蛋。”
少女听闻也轻笑起来，笑得很甜：“既然你都忘了，那看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原本有很多事情想当面问你，可以你现在这差劲的记忆力来看，就算你真知道些什么，恐怕也遗忘得差不多了，那么……再见咯。”
“你——”安克雷奇上尉眼里闪过一丝寒芒与惊讶，他没想到对方说谈崩就谈崩，情急之下他连忙去拿桌上的手枪……
砰！
一声枪响，坐在椅子上的安克雷奇上尉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咳——咳——”安克雷奇上尉的合金战斗甲壳凹陷进胸膛，他剧烈咳嗽着，咳出触目惊心的鲜血，脸色难看——可毕竟是活着。
“你，你居然这都不死！？”海德拉也惊讶了，她一度怀疑是自己捡了一把烂枪，惊疑不定地打量手中的武器，在她的数据库中还没有正常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硬接一发霰弹还活下来——就算霰弹没撕烂他的血肉，那剧烈的动能也足以让他内部震荡而死。
武器是好的，打出去的也的确是12号霰弹，安克雷奇上尉竟然硬接一发12号霰弹而不死，看来他之前称自己身中一发反器材狙击步枪子·弹不倒不是妄言。
不过事情也只是“有点”出乎意料罢了。
咔擦。
十二号霰弹的弹壳掉落在地。
“没关系，一发子·弹不死，再来一发就是了，还不死，就打到死为止。”海德拉将枪口指向了安克雷奇上尉的脑袋。
“该死的……咳咳，住手……咳咳。”安克雷奇上尉硬接一发霰弹不死，但已经站不起来了，重伤虚弱之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全然没有指挥官的风度，“你这个混蛋，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里不是街头酒吧一言不合拔枪相向！咳咳……”
“记忆力好点儿了么？”
“是啊，托你的福，我的脑袋好使点儿了。”安克雷奇上尉虚弱地说，“你是想为之前的事情讨说法么？该死的，你是个佣兵，却入侵我们的设施，被我逮到了，在国际法里的含义就是‘间谍’，我当时就该照常规条例直接无条件处决你。可我没有，我仍然承认你的佣兵身份，派遣你去执行任务发挥余热，事后你还能为自己的组织赚上一笔意外保险和佣兵荣誉……你她娘的又不是老子的私生女，我还能当没看见不成？”
外面听到枪声的卫兵在门外焦急地敲门：“长官，长官，你在里面吗？我们听到有枪声。”
“我在抽烟，别打扰我，咳咳……”安克雷奇暴躁地挥手，捂着凹陷的胸膛喘着血气。
“为什么你被我打中一枪还不死？”海德拉忽然对此感到好奇。
安克雷奇愣了，没想到她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感到好笑：“你到底是傻还是无知？你以为只有你们钢筋铁骨的机器人才可以这样？拜托，一发12号霰弹而已，就算我没有这件战斗甲壳用肉体硬接一发也不是不行。”
“人类早就不是原来的人类了。”安克雷奇说道。
“从人类有战争这个概念起，‘士兵’作为其中的基石，便自然地有了高低优劣之分。拥有更多强壮士兵的一方整体上就要比另一方军事实力强大，一些脱颖而出的士兵就可以成为在战场上带头冲锋的将领，带领军队走向胜利。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士兵个个拥有超人的体魄，忍耐常人所不能忍耐的意志，最好直接跳过一切训练、学习的过程，直接赋予士兵们那些要数十年持之以恒的锻炼才能获得的力量。从古代临战前给士兵服用兴奋剂，到现代各种生化改造手术，都莫过于此，即使是武器的进化使士兵素质差别愈发缩小的现在也是。”
“我不过是古往今来想方设法对士兵强化的其中小小一例罢了。我的骨骼覆盖着一层合金膜，我的血液被替换成含有大量纳米机器人的人造血液，我的肌下植入器可以促进我的器官分泌肾上腺素，我的大脑表层上还有一个与我神经直连的逻辑处理器来提高我的运算能力……哈，现在像我这样的人，和你们这些机器人又有多大区别呢。”
他自嘲道。
“现在，你想怎样呢，哈，哈。”安克雷奇抬头，看着掌管自己生死的少女，嘲笑道。
海德拉默默不语。
她用行动言语。
虽然安克雷奇对她的背叛，是出于海德拉自己的触犯行为，至于里面有多少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思就不说了。
他出卖自己，让自己身处险境，差点死掉，而她回来了，站在这个人的面前，这个理由便足矣。
正像安克雷奇自己说的，海德拉又不是他私生女，他不能当自己没见过，更何况他还戏弄了自己。
既然安克雷奇不是她前辈、设计者，还是素未谋面的哥哥之类，那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你会后悔的，合众国忠诚的士兵将追杀白头鹰的敌人到天涯海角。”看着眼前抬起的枪口，安克雷奇轻轻叹气，说道。
“哦。”海德拉吱声，置若罔闻，缓缓扣下扳机……
【指挥官，指挥官！我们正在遭受重大伤亡，请求支援！】指挥所的通讯设备传来前线军官焦急的声音。
“等等……再给我几分钟。”安克雷奇忽然看着少女的眼睛说道。
海德拉微微皱起眉头，但看着士兵那坚定的眼神……兴许是心智逻辑错误的数据冗余，让她有些奇怪的感觉。
“拜托了，就几分钟。”他的口气很轻松，就像在酒吧里请她给自己递来一瓶酒那样。
她松开扳机，稍稍后退一步。
“发生了什么？我看到你们的作战单位在锐减。”安克雷奇低沉地问道，他在忍耐伤痛，手臂的设备投影出整个战场的虚拟立体战术地图投影。
【那个该死的疯子又出现了！】
军官焦急地大喊。
【恐怖威廉来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海德拉剔透的机械血瞳为之一凝。
【他简直是个怪物，他，他一定是某种异常生物，他趁前线交战的时候在二线屠杀我们，周围的部队正在尝试包围他，但撑不了多久，恐怕只有您亲自能……啊啊————】
无线电的那头传来军官的惨叫，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止一下，是一下下，将骨头一点一点弄碎，混在血液和脑浆里大力搅拌的那种。
海德拉不知道那边到底要怎样才会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
死寂的片刻，战术通讯的另一头换了个人。
【这就是你要的吗？】
【合众国混账，你要的就是这样吗？】
他的话语一直很平静。
直到最后一句话，那低声的咆哮，似乎宣泄出了一个恶魔那无穷的恶火。
【我就顺你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