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唱片留声机,铜铁喇叭花播放着悠扬的古典音乐,钢琴与女高音的高雅韵律洋溢在着奢华却空荡的房间中。
这家被她包下来的旅馆,曾有二十多名女仆在管理,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现在,旅馆是空荡的,冷清的。
这没关系,只要她自己不说,没人会在意,为什么那些女仆突然间都消失了,她当初挑选的人都是属于圣公会规划的低级种族序列,要不,就是蛮荒之地的外国人,在叛乱中家庭破碎、沦落入罪的女孩子,或者是孤儿。
不过是下人罢了,她们单个的价值连一把李恩菲尔德步枪都不如。
她是这么想的,可毕竟是莫名损失了这样一大笔财产,本来觉得有趣,于是装作不知道,任由索妮那家伙胡闹,却不得不这样收场,损害颜面。
本来为了平息事态不得不将她们处理掉,可结果还是……令她恼火,有些不悦,甚至是……有些落寞。
悲戚戚。
为何,这个房子会如此的空荡?
是少了许多熟悉的事物啊。
为何,这房间的温度降了许多?
自然,是少了人气。
人?不,不过是会说话的牲口罢了,玛格丽特,你知道的,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她有些不安地摇摇头,本以为能平静下来,没想到反而平添了几分惶恐……
“唉。”她叹了口气,伸出两指,轻轻挤压睛明穴,闭上眼睛,细细倾听大家的声音。
她是大家的孩子啊。
她从大家的声音中诞生,无时不刻在聆听那一个个呢喃、祷告、呓语,无尽的思念,期盼……
“伟大的王啊……卑微的我恳求你展现您的神迹,将那些低劣、卑鄙的种族,从世界上消除殆尽。”
啊,她听到了,那是虔诚的祷告。
“道德沦丧……人心,不古!他们完全不了解那些劣等种族究竟有多卑劣!他们根本不明白,我们老一辈为伟大的王国付出了多少!他们在践踏我们为王国洒血打下的基业!”
啊,她听到了,那是过往的光辉在对当今时代的控诉。
“王的子民是上帝的选民,我们的神圣与高贵,已经获得了羔羊们忠顺的拥戴。而王的敌人,邪恶的俄国人、东方人,信奉异端的不义者,你们终将受到王的惩罚!”
啊,她听到了,那是坚定不移的神圣信念。
“呼……”玛格丽特深呼吸,睁开眼睛,听到这些声音,她内心的空荡安稳了不少。
那由间隙诞生的一丝惶然茫然,也平静了下来,微微一笑,风度自如,抬头看向这整间空荡荡的屋子,觉得有再重新添置一番的必要。
这时,她注意到了自己的梳妆台上有个小盒子。
这个箱子装的都是那些女仆的身份袖章,有些是各个低序列种族的袖章,有些是表明其家族犯罪,其种族打入低序列,圣公会教籍革除的“罪民”袖章之类的。在曾经的王国扩张时代,乃至整个第三次大战期间,那些低序列种族与罪民都必须严格遵守制度,出门必须佩带身份袖章,否则一经查到,不必审查,直接关押入集中营。
但这条规定现在已经很少有人遵守了,大战之后,王国放松了这类规定,不必随时随地上街佩带袖章,但也还是必须拥有的。她们的袖章就被保管在身为主人的她这里,这个小盒子中。
她打开盒子,百无聊赖地翻动,一个个曾经熟悉,或者现在有点陌生的面孔在脑海浮现,似乎记录了曾经一次次的美好时刻。
她停住了。
这个身份袖章,是安娜的。
“还给她吧……”
她沉下头,良久,叹了口气。
“想必,她现在还怕我,算了,就放这里吧。”
她轻轻抚摸袖章的罪民标志,仿佛在抚摸记忆中她细腻的脸颊,然后合上了小箱盖子。
…………
此时这对朋友正在这里跟海德拉这个外国人讲解神圣王国的历史与制度。
神圣王国的官方信仰是王国历史悠久的国教“安立甘圣公会”,同时信仰上帝、基督、亚瑟王,三位一体,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圣次子、基督之弟、神圣的王”。
在圣公会的教义中,受上帝之命,基督死而复生后统治父“天上的国”——也就是通常所谓的天堂。而神圣王国则是亚瑟王降生于此后建立并统治的父“天下地上的国”。神圣王国国王在圣公会的地位意义则不是国王,是“神王的血脉与子嗣”、“神王之子”。
神圣王国向来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王国国王即是这个国家的最高政权领导人与最高教权领导人。
这一点从王国制度设立的双子首都“伦敦——卡梅洛特”就能看出来。伦敦是王国政权意义上的首都,而卡梅洛特是圣公会的中心,教权意义上的首都,神圣王室在两个首都都有自己的宫殿,不过实际上神圣王室一般都待在政权意义大的伦敦,只有某些圣公会重大活动时,国王才罕见地去一趟。
“现在王国的很多老兵、神职者、贵族,他们曾经为王国的崛起付出了血汗。这些可敬的老前辈们的观念……怎么说呢,嗯,比较‘顽固’。”亚度尼斯尽量用一种委婉的口气对海德拉说。
在厅堂里,亚度尼斯和艾德,两位玛格丽特的追求者在索妮的顽强下一齐退让后,之前那份针锋相对消散了不少,加上经历了共患难的一晚,平静下来,倒也乐于结交成为朋友。
当亚度尼斯和艾德两位年轻人为海德拉讲解这段历史的时候,是感到羞耻、面露难色的。
曾经的王国,有一段十分黑暗的历史。
那是在神圣王国二战后崛起,浩浩荡荡的扩张年代,当率先掌握元素力量的王国军队横扫在元素风暴下瑟瑟发抖的各国时,圣公会为了扩张信仰,一同发起了一场旨在消灭异端与低等种族的“大圣战”。
而所谓的圣战,不过是尾随战争的屠杀。
“圣公会宣扬,王国的子民是神的选民,优等民族生来要统治世界上的低等民族,将神王的福音洒满大地,将那些最低劣的种族从世界上净化干净。”艾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不屑的戏谑,“不过是在报复罢了。”
“低等民族?低劣种族?”海德拉有些困惑,“谁是低等民族、低劣种族?”
“呃……日耳曼人还是雅利安人什么的,我没研究过,分不太清,呃,记得还有犹太人什么的,多得记不清了,反正那时候死了很多人,不缺那么几个。”艾德诚恳地回答道。
在那个黑暗的年代,无数人因为自己信仰与种族的关系,而被关进集中营,强制劳动,最后被塞进焚化炉批量处死。
“圣公会强迫全欧洲的人民去信仰他们,强制改信,不然火刑,呵,现在到头来也没见多几个人信他们的,还不是不列颠本土的人在信。”亚度尼斯不屑道。
“你们不是信徒?”
“不,我们不是信徒!”亚度尼斯正色道,显然他之前跟艾德交流过了,“按照圣公会的划分,我们都是生活在‘神圣本土’‘血统优良’的‘最优等人种’。可我早就不想信那些,当初我爸想让我皈依圣公会,我根本不喜欢,结果他追了我打了六条街。”
艾德讪笑:“我爸不是圣公会信徒,可不会为这种事打我。”
随着时代的发展,因为圣公会的信仰与种族政策所引发的反叛、暴乱接连不断,尾大不掉,加上第三次大战期间人力大量消耗,王国无力平息,更是被推到了本土不列颠岛海峡口,差点无条件投降,这种政策的弊端与后果暴露的越来越多,加上为了补充人力而从大量统治区动员的人口,这种狭隘、极端、不合理的政策受到越来越多的攻讦与抨击。大战之后的王国新一代人信过去那套的越来越少了。
艾德笑道:“目前两大王储人选,克莱尔大公主与乔治王子都是十分开明的人,显而易见,无论将来谁当选,这些不合理、不正确的做法都会越来越少。”
亚度尼斯叹了一口气,无奈叹息,痛心疾首:“但阻力也不是没有,那些大战前的老兵、贵族,还有那些信徒们仍然对圣公会的这一套很执着,因为这是他们当年所相信,所做过的事,只有时间能改变,只是……唉,我没想到,玛格丽特~我的温莎小姐,她的观念竟然也跟那些老朽一样迂腐陈旧,顽固不堪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