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是下着雨，夏明讨厌这样的天气。
虽然他喜欢的东西原本就少。
撑起伞，带上风衣之后的帽子，夏明将耳机放进自己的耳孔，州城是这个国家最发达的城市之一，走到楼下去走不到一公里的路，就有一个地铁站，坐上地铁哪里都能去——就是太挤。
乘坐万宏方向地铁的人明显少了。
耳机里播放着《晓之车》的时候车就刚好从光亮的地面进入漆黑的隧道，前几年盾构机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他还只是觉得烦躁，还和夏雨任性地抱怨过。而现在他已经潜入这被人工挖掘出的一片黑暗。
到达万宏的时候，下车的人就更少了。站台空的都不像是往日繁华的万宏。商场的上层是名叫“万宏之星”的酒店，据说最高层能够俯瞰整个州城，甚至能眺望远处的潜雁江。
警方把“案发现场”认定为地下一层的化粪池。他们把万宏地下所有地方都封闭了。
商场外面徘徊着几个记者模样的人，还有几个拿着小本子的人、一个背着笔记本电脑包的人。夏明走过去的时候，几个人不约而同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审视。
他沉默地走过他们，商场里的自动扶梯也没有开，走上楼的时候，脚步声很响。
坠落的手机、除夕的电话、没有挣扎的迹象。
不是溺死、高空坠落。
他只是从李天星那里道听途说来的尸检报告，而只要警方对报告稍加分析，得到批准之后，他们肯定会扩展调查范围，和他一样，把目光放到商场的上层。
没有被他们抢先可能也能算一件好事？
警方调查了监控录像，可惜一无所获。他们没有在电梯里发现夏雨的身影，也没有在那一天的商场的任何监控里，找到这个少女的身影。
走访各个店家、询问无数路人、网上开辟提供线索的网站，没有一人见过夏雨，仿佛她是个幽灵。
商场的音乐、风雪的声音。
夏雨那时候站在外面，万宏一共有两个“空中平台”，一个在二楼，在商场的观光电梯的边上，有些类似于空中花园。一个在商场五楼也就是楼顶，是堆积杂物的地方。
什么建筑废料、维修废料啊，有时候会往那里堆一堆。
他在二楼买了杯奶茶，在店主惊讶又带些感动的目光之中来到二楼平台。平台上空无一人，夏明吸了口气。
这里的边缘靠近的是商场的正门，如果夏雨从这里坠落，一定会引来很多人的注意。而且——
二楼果然是没有风雪的噪音的。
风雪的噪音他很熟悉，那种冷凉伴着幽怨的“呜呜”声灌进人的耳廓，这一层的平台有很大一部分被包裹在玻璃太阳房里，要听见那种音乐和风雪混合的声音，想必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玻璃房里有两个监控，一个就正对着门——夏明感叹自己还真是老宅男了好久都没有来过商场了，都忘记了万宏的二层平台竟然是这个样子。
那么，是“监控拍不到的地方”还是“有人扰乱了监控”呢？
没有监控的地方他也知道，万宏虽然高级，但是刚开张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风光。万宏开始建造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敷衍了事，被新老板接手之后万宏才渐渐发展，新老板不惜耗费巨资对万宏进行改造，终于让万宏在软硬件上都成为了州城的一流。
不过原本消防通道没有装监控，新老板也没有把监控给它装上去。
“没有监控的地方”是消防通道。他想象着夏雨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消防通道里的灯泡自然不可能像外面一样明亮……夏雨在灯泡拉出的栏杆阴影之中前行，她登上了顶楼，在门前的时候她停顿了。
她拨出了那个电话，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她有犹豫吗？
夏明不可能知道。
她走进风雪之中，走过钢筋和泥土、凌驾于万顷之上。然后——
她甚至都没有哭泣？
夏明站在那一道门前，消防通道的尽头就是最顶层的平台。平台的边上就是万宏之星酒店的高楼，只不过酒店房间朝向这一边的窗户极少——当然了，谁愿意看秃秃的屋顶和杂物堆啊。
只要找到和犯人有关的东西，莱特的力量就能让他回溯整个案情。按照莱特的话来说，就是“两个事物在没有形成联系之前谁也无法干涉另一方”。
爬五楼让夏明累得气喘吁吁，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跨过那道门框——这个平台的一面有这“万宏WH”的巨大牌子阻挡，是根本过不去的，另一边是万宏的背面，万宏的背面除了空地就是一条河，据说是潜雁江的支流。
走了一圈之后，这里依旧没有任何犯人的痕迹。要是不早点回去的话妈妈肯定又要担心了，他一边想，一边有点烦躁起来了。
细微的暗色从他的眼底浮现，他正想从外墙一步一步爬下去搜查的时候，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现在他的听力和视力是常人的好几倍，自然能够轻易判断出那个人的运动轨迹——他正从四楼的拐角处上来，现在大概正在路过“5”号字样的楼层提示牌，是个中年男人，他在很小心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似乎是受过什么训练的样子，不过好像还是半吊子。
他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转弯的时候碰到了栏杆，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是“枪”吧？
…………
李建成在爬楼梯的时候，手指也止不住的发抖。
他还记得以前坐在课桌的时候，教授就和他们讲过：犯人为什么会在作案后回到作案的现场。
那就和完成了一副画作的作家会反复观看自己的作品一样。
如果有人要和他说夏雨是自杀的，他是肯定不信的。在繁华的万宏这一带跳楼，不可能有人注意不到，就算没有注意到，地上也应该有摔落的痕迹才对，可警察找遍了四周，都没找到有什么东西跌落的痕迹。再者，自杀的人会自己钻进化粪池管道里？
不过倒是有几个人说在除夕夜听到过“一声奇怪的声响，就像是什么东西从楼上摔了下来”。
这个人智商很高，把案件整个搞的扑朔迷离，指纹、DNA检测这些手段统统失灵，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痕迹。
虽然夏雨身上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但是并没有遗留下可供检测的DNA。
现在的情况是警方得到尸检报告之后，不久就会对万宏和它的周围再进行一次排查。
而在这个关头，有个人走向了万宏，戴着帽子把帽子拉的极低，形迹可疑。问了门口那几个记者也说不是同行。
那么，会是“凶手”吗？
他像一只大猫一样蹑手蹑脚接近门口，从门里望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人的踪影，正当他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去的时候，什么冰凉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不要动。”他听见那人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