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背叛了李天星,一开始吴桐就和夏娄缔结了盟约,将两人之间的战斗放在最后,首先干掉其它人。
他和玛蒙战斗的时候,这条盟约就在确认了彼此战力的情况下成立了。
他自信能够掌控全局,在这些能力者的背后运筹帷幄,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谁会甘于平庸?
不想……一点都不……
他在漆黑窄小的居民楼底层又看见了那个他厌恶的胖子,于是点头假笑向他致意。
是他透露了李天星的位置。
可是那个死胖子!他为什么不找机会干掉李天星?
真是没用,搞什么诱饵?漏洞百出的计划,还会暴露自己。李天星的能力根本没有什么用,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后来那个少年找上门来——那个叫夏明的少年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竟然想要让他去杀了夏娄?
真是大胆又……令人恐惧。
那可是他的伯伯,多少也有点血缘关系吧?
于是他拒绝了。
但是他已经等不及了,他要先除掉李天星。
这个傻乎乎的家伙,既然不想进入书里的世界,也不想杀人,难道只是觉得这种事很酷?
确实很酷,但是你太幼稚。
就是那个叫夏明的家伙比较危险,他还挺聪明。
今天菲妮可丝告诉他夏明出了校门。
好机会。
第一次果然很不适应,但是做完了一切之后却有种紧张又刺激的感觉——他表面上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彬彬有礼,背地里却成了肮脏龌龊的杀人犯。
真的……紧张又兴奋,麻酥酥地刺着他,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哪怕是前女友的身体也没有让他感到如此的**。
但是还是好害怕,手都在颤抖着,好一会才平复下来,火焰燃尽尸体之后,他终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
妈妈和他讲过那个故事,蝗灾肆虐的时候,大家都饿得皮包骨头,一位牧师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分给别人吃,让很多人都得以活了下来。
吃我肉,喝我血。他曾经憧憬过这样的无私,他曾认为那就是英雄。
后来给他讲故事的妈妈死了,原因是车祸。葬礼上那些人摸着他的头感叹他的可怜,每个人都一样。
这是无私吗?
那个牧师内心是否为了拯救他们而得到满足?
肯定有。
向他人索取了满足感,他陶醉在所谓的大义之中,但又与那些争抢血肉的人有何区别?
牧师和那些摸着他的头的人一样,都在索取。
他亲吻着冰冷的菲妮可丝,赞叹她为他带来的奇迹,他跪在地上,拘起那些尚且滚烫的灰烬塞进嘴巴,手是冰冷的,心是滚烫的。
菲妮可丝的歌声很动听……
他爱着自己28年,在不知运行了几亿年的世界之中,他一直爱着自己。
可是……
漆黑的天空依旧下着细雪,他流出的血液像是潺潺的小溪,鲜红刺破了白色的寂静,他能感受到心脏已经被整个爆破,但是他还没有死……
血液循环失去心脏的泵动,停止。
鲜红色的血雾重新包裹他,吴桐的身体在菲妮可丝的歌声之下重新变回原状,他奋力地从长枪之上挣脱,狼狈地喘着气: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为什么能使用两种能力,会不会有更多?这不公平!
快逃。
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去,试图从天台之上跳下去。
“不会让你逃走的。”
夏明微微皱起眉头,他仰起脸的时候,琥珀色的瞳已经完全变成骇人的金色。
漆黑的荆棘长枪对他唯命是从,夏明打了个响指,长枪又一次贯穿他的心脏。
那是一把……会“瞬移”的长枪。
“我都说了别想逃啊。”他慢慢地走向吴桐,伸出包裹着绷带的手,抚摸着吴桐恐惧的脸。
“不要叫,不要跑,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吴桐想要大叫出来的时候,裁纸刀已经深入他的喉管,让他的声带再也没有一丝运作的能力。
利刃削断了他的腿脚,但是他还没有死亡,他在地上蠕动像一只丑陋的虫子,他看见那双刺目的瞳,然后出血量终于达到极限。
大脑断掉的感觉让他像一个被高频率开关机的电脑一样被折磨着。
他只觉得无法反抗,但是又忽然觉得欣喜起来。
“你还能复活吗?一次?两次?还是十几次?”夏明垂下眼帘,“我是希望能多一点……”
“但是我还想再找一找星哥……”
整个空间里的雪变了。
它们不再是缓缓地飘落,而是如同利器一般坠落在地!这一片空间之中的雪被长枪碰过之后,被它之上的【玛蒙的宝库】赋予“锋利”的性质——
雪如刀。
“是你啊!就是你!你配!你配!你配!”残破的男人突然狂笑起来,破碎的声带似乎是还没修复完毕,听着更加的混沌可怖,“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亡不是索取而是给予——”
尖利的雪刺入他的双目,鲜红在雪夜逆行。
幼稚,只会计较得失的男人,幼稚地谈论着付出和索取,他都不想听下去了。
“你啊,能将大家……全部带向死者之国吧?”
只有死亡才能让人停止索取,不是吗?所以自己杀死李天星的时候才如此兴奋,这才是他所追求的——
盘旋的雪不经意间削下了吴桐的嘴唇,舌头在白森森的利牙之间蠕动着,分外恐怖。
想……再听妈妈讲故事。
夏明冷眼俯瞰,他静静地观测着整个过程,吴桐被雪一次次地穿透身体,血液不知道浸染了多少块地砖,他从人形变得几乎像一块破烂的抹布,不知道多少次之后,他终于不再复活了。
菲妮可丝在血色里闪着光。
夏明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她已经不再唱歌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菲妮可丝正在逐渐变得暗淡下去,她的声音也变得犹如风中残烛:“对不起……”
“……”
他看见虚幻的女子从戒指里出现,她低下头对夏明行了一礼,身上金红色的羽片在夜色里摇曳。
“我只是他的见证人,无法干涉他的选择。”
她走向吴桐。
“我是从日轮下飞来的菲妮可丝……注定不能成为他的凤……终究不能栖在梧桐之上……”
“我早就该知道的。”
她的身上燃起温暖的火光,她与吴桐的尸体一起化为炙热的尘土。
尘归尘,土归土。
……
等到夏明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寝室里剩下的两个家伙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对他说欢迎光临,原本是李天星的床铺的地方没有了被褥和蚊帐,却是堆满了行李箱和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是谁的东西?”他问。
“那是阿妙的东西啊。”“和事佬”回答,“你知道他是外地人要搬的行李多,反正我们寝室有张空床,就放行李了。”
“李天星呢?”
“啊?”“和事佬”一脸疑惑,“李天星是谁?”
……不记得了啊。
QQ列表里、游戏好友里、短信里,李天星存在的痕迹都被抹的一干二净,就像是从来不存在一样。
谁都不记得他,谁都不会为他落泪的世界……太不公平了。
“对了,我在寝室捡到一个手机,小明哥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和事佬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手机。
他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李天星的手机。
“是我的,给我吧。”
“哟,两只手机的有钱人啊。”和事佬啧啧了两声,又继续玩起了游戏。
他打开手机,他还记得李天星的解锁密码,是令人肉麻的1314,手机里基本是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原始软件和一个视频。
插上耳机,点开来看。
“哟!锵锵!是我啊小明哥,还有边上的这个——哇,竟然也能拍进去呢!这是光目姐!”
他夸张的动作可真滑稽。
“唉,其实我是觉得要是突然和你说‘我有超能力啦’!一定他妈的像个傻b,于是我给你拍个视频来给你展示一下!”
果然是傻.逼。
“先说说你的书。”光目说。
“啊,”视频里的李天星挠了挠头,“小明哥你玩过心跳文学部没?就那个我推荐给你的恋爱游戏,我写的书就和里面的Natsuki一样,简单的很,没有文笔也没有晦涩……啊呀呀就是很菜啦。”
“我写了个空空荡荡的聊天室,那里只有我和小明哥,我和小明哥一起打游戏、一起聊天看书写字一起四处乱跑——”
“说的我都觉得自己像那个会一直拉你聊天的Monika了。”他涨红了脸,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光目姐说可以进去自己书写的世界,不过要是我进去了,这个世界的小明哥就要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他这个人还找不到女朋友。”
明明是讽刺的话,但是还想再听几遍。
视频断了一下,场景一转,似乎是什么时候的晚上。
“你决定了吗?”光目问。
“这有啥不好决定的?”
“我不明白。”光目说,“你明明那么的害怕死亡,害怕失去,也害怕痛苦,为什么会这么选。”
“啊呀,我又要说些耍帅的话了。”李天星从电脑面前抬起头来,“人就是这样的啊,平时只要想想自己会死,想想自己会被一梭子打死,就觉得自己上了战场之后不会冲锋。”
“但是啊……有时候上战场,看看身边的好兄弟垂死了,其它好兄弟也在挣扎,心里就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冲劲儿,就突突突冲上去了。”
光目皱眉:“你说你是冲动?”
“对啊,就是冲动。”他说,“你说小明哥的因果会让他死,我就很想去救他嘛。”
电话声。
“喂!天星吗?夏明有危险,你快来文科楼顶和我汇合!”
这是吴桐的声音。
………
是他的错……夏千秋失踪是因,引来夏娄是果;弑父是因,被杀死也应该是他的果。
是那个男孩帮他背负了,他背靠着虚空向着因果发起挑战,靠着冲动拿起武器,像一个愣头青一样满怀热血冲锋陷阵。最后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一时冲动死在了战场之上。
视频被切断了,后面的大半部分都是电流和着杂音。
到了最后,他才重新听见光目模糊的声音:
“因为……改变了因果……我得以窥探了……”
“‘上游’的世界。”
屏幕中间闪过一丝黑白的雪花,然后视频自动被删除,百分之一、二、三……
惊雷骤然间划过雪夜的天空,他眺望远方,却只有不明意义的惨白和暗沉。
手机自动播放了音乐,下拉通知栏之后才发现手机一直在放歌,只不过被运行的视频软件挤占掉了音频通道:
Where you go, don't let me flow
(你要去哪,别让我随波逐流)
この僕だけ残して
(徒留我一人)
こんなにも I want it more,今少しでもいいから……
(请留在我身边,只要现在一会会就好)
……
……
他望着远处的黑暗,又像是聚焦在眼前的什么身上,他倒上一杯热茶,烟雾缭绕似乎要把他和这个世界割开,他却只是抬头释然微笑。
“因果命运……莱特,你听啊,命运之钟已经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