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进入王嫣然视角】
如果让我选择一种活法,我所想的就是不曾在这个家里出生过,也不曾见到我的弟弟。“嫣然,快看看啊,这就是你的弟弟了,他叫做王逸,一定要让着他哦。”
是啊,我是王嫣然,而他,在洁白的襁褓中酣睡正香的,是我的弟弟王逸,这是我们之间的故事。
母亲对我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我让着这个弟弟的嘱托,而我对于这样一个纯洁生灵的天生好感也使我确信着这一点。
弟弟的到来的那几天,母亲不分日夜地为他织着衣物,甚至卖掉自己的首饰为弟弟求了一副长生锁,而爸爸则开了他最为珍贵的好酒庆祝。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自然的,那是我的弟弟,我的亲人,我和爸妈一样爱他,我也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六年时光一晃而过,王逸也逐渐长大,他已经背上书包离开了爸妈的全天看护,而与他念同一所小学的我,自然成了主要监护人。
他很淘气,这让我们的关系逐渐疏远,或者说我开始畏惧我的弟弟,畏惧一个小孩。
他有着各种各样的新玩具,而付出的代价就仅仅是一场哭闹,而我却会因此失去买新裙子的机会。
“他是弟弟嘛,你怎么那么小气,这都不让着他,哪有当姐姐的样子。”
面对爸妈的责备,我只能默默低下头,将心里的渴望深藏,在自己的日记本上画出自己梦想的美丽。
抱着自己的日记本入睡,在梦中我就换上了那条华丽的裙子。
他是弟弟,我让着他是应该的。
但他内心藏着一个小恶魔,并逐渐让我无法应对。
他会用新买的旱冰鞋砸我,稍稍长大之后则会骑在我背上用力拉扯我的头发,他已经有那么多玩具了,却非要来招惹我。
“小孩子能打多疼?你这就受不了了?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当?!”
他们说的其实也对,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太多,错的不是我的弟弟,而是我,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我应该再让着他一些,无视的爱不就是这样吗?
于是,我开始主动改变,每天放学我都会去接弟弟回家,主动尝试增加与他的沟通机会。
放学之后,我便第一个冲出教室,来到他的班级。
他坐在那里,那个有些胖的小子就是我的弟弟,一身名牌让他在这样的班级内显得十分显眼。
也引来不少人一直围在他身边,可能是为了借他的名牌玩具吧。
这样一来,穿着朴素校服的我向穿着时尚潮流的他靠近,也就构成了一副滑稽的画面。
“王逸,你姐姐来接你回家了!”旁边同班的学生看见了我,善意地向他提醒道。
真是谢谢了,因为我这时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姐姐?我有姐姐吗?”小胖子转动着圆润的头颅,瞥了我一眼,我这时仿佛清楚了我的定位,我和他的那些玩具对他而言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哦,你说那个赔钱货啊。行吧......真是无趣,烦死了......那我走了,玩具记得还我。”
他摆摆手,驱散着并不存在的苍蝇,起身向我走来,身上的肉抖动着,在我面前像极了一块丑陋至极的肉球。
我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下去,我从他口中听到了那个词,那不可能是他自己学会的,绝对是从爸妈那里听来的。
回去后我大哭了一场,却只换来了一夜的罚跪,那时,“赔钱货”背后的重男轻女第一次进入了我的词典。
我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伤透,在外从不提及我有个叫做王逸的弟弟,回家之后也如同陌生人,反正爸妈的精力根本不在我身上,也没有在意我的异样。
我从同学那里得到了一些概念,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衣服只有那几套,还需要自己洗。
明白了为什么在王逸到来之前,我被逼穿男装,剪短发。
明白了为什么在王逸到来之前,爸妈根本没有冲我笑过。
这不公平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没有达到他们的目标。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进行下去,那天发生的事却让我明白,我想要回归正常的努力都是徒劳。
日光渐暗,我如往常一般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这里是这片区域最乱的地方,平日我都是和同学一起回家,不过,今天因故只有我一人。
当塔塔的脚步声里掺杂进了惨叫声,我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
在小巷子里,王逸被打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渗出,原本昂贵的名牌上衣被扯下,扔在地上,而在他身上踩踏着的,是没见过的男人。
一旁翻找着钱包的男人点明了现在的状况,身为小学生的王逸因为爸妈的溺爱露富,遭到了高中生的抢劫。
我多想转身就走,只要走出这个小巷,一切都与我无关,之前的一切委屈仿佛也都可以被偿清。
只是,我根本无法离开,望着倒在那里的人,仿佛看见了襁褓中的纯洁睡颜,不论如何,他是王逸,是我的弟弟,我要保护他。
颤抖着,慢慢摸向墙角,摸出了斜插在废纸箱里的木棒,我向前走了过去。
“姐姐!”
我不自觉笑了出来,没想到第一次被承认这个身份竟是在这时,我仿佛看见了自己打败坏人带着弟弟回家,而他也因此改变,变得真正懂事。
爸妈会因此而骄傲的吧,会夸奖我的吧,会对我更好的吧。
但是,他那肥胖脸颊挤出的下一句话却把我打入地狱,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活像个小丑。
“她是我姐姐,我把她给你们好了!你们放我走好吗?”
献媚的表情,像极了爸妈对他的态度,都是同样的令人作呕。
我第一次感觉到心痛,眼泪失去控制润进了嘴角,是苦涩的咸。
想起了一道菜,厨师为了保留猴脑的新鲜,径直取下猴子的头盖骨,然后浇上辣油,让猴子在死亡之前注视着自己被吞食。
生活对我也是如此,我多想逃离,却被逼维持着好姐姐的形象,只为保护这样一个根本不在乎我的所谓的弟弟。
我只能握紧木棒,将人逼退,尽管大脑已经空白一片,但手里的武器,仿佛是我最后的尊严。
但是,我护不住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木棒很快被扇飞出去。
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我蜷缩在地,尖叫着,哭喊着,但对准腹部的一脚让我失去了哭喊道恶能力,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我不知道王逸现在是什么反应,他会上来救我吗?还是会在一旁嘲笑?
我已经不在意了。
警笛声驱散了痛苦,淌着血,我带着王逸回到了家。
我甚至不需要去思考之后的戏码,已经重演了无数遍了,重复到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王逸跑到爸妈面前哭诉,理由很简单,我在外打架结果伤到了他,也不需要去想是否合理,他们也不在乎。
我默默看着这一切,额头的鲜血滑进了眼角,我用手擦擦,却把脸整个擦花。
哦,原来手上也全是血。
王逸的哭泣渐渐停止,爸妈的安慰也停了下来,自始至终,没有人关心受伤的我哪怕一下。
抬头看去,爸爸解下了铁扣的皮带。
一切便在痛苦中循环,“保护不好”弟弟的我,甚至无法在家里立足。
直至那一天,飞驰而过的卡车,把我的弟弟,王逸,卷到了车底......
一切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