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我的弟弟王逸的附属品,他的第一顺位地位我也没有想过要动摇,我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些关爱,一个完整的童年。
在他活着的时候,我尚可以苟延残喘,自己幻想出家的温暖。
但,这一切,随着他的死,都灰飞烟灭。
我其实本就没有在这个家里生活的资本,这样一来,没有照顾好弟弟的我,遭受怎样糟糕的境遇,其实也都是应该的吧。
但是,我永远无法说服自己。
在那个狭小潮湿的地下室里,我将仇恨伴随着剩菜吞咽,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王逸。
我本可以有幸福的生活,就和其他的同学一般,享受家人的陪伴。
我本可以有正常的生活,找到我的唯一。
是他,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是他,毁了我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从地下室放了出来,以妹妹的身份被带到了一个男孩面前。
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被光亮刺的生疼,我却尽力大睁着,只为看清那个人,只因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名字。
男孩并不胖,无法与我记忆中的吻合,甚至十分瘦弱,头发也乱糟糟的,好似一个路边的叫花子。
“嫣然,这是你哥哥王逸,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大人们这样说着,又是王逸,积累了许久的仇恨从我身上的处处伤痕中钻出,我想要把眼前的人杀掉,连同这个陌生的男孩。
但是,弱小的我无法抗拒。
王逸,就这样又一次进入了我的生活。
我不知道大人们怎么把他弄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光鲜的手段,毕竟,像他们那样的疯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弟弟消失那段时间,他们唯一的活动,便是殴打,责骂我,仿佛我是造成这一切的罪人。
但,他们才是,他们才是罪人,他们才是疯子。
我痛恨这个叫做王逸的男孩,尽管他并不蛮横,甚至对我表露好感,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他叫做王逸。
我认为他是个傻子,每天就只会“小然妹妹”的叫着我,他的来历他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他从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中获得了乐趣?
我更倾向于后者。
他是无辜者,但被卷入这个家庭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保持无辜。
我在他的便当里挤满了胶水,看着他被送去医院,一种报仇的快-感在我内心发芽。
他一定会和爸妈说,然后我会被失去理智的那两个人如何处置,其实不重要了,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我想要的只是单纯的向一个陌生人的复仇。
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选择了隐瞒。
他在想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已经习惯了这个家里所有人疯狂做法的我,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神经质行为。
我把他的新书包扔进厕所,等待着他的哭闹,或者痛殴。
但是,也没有。
他总是笑着,多么虚假,像极了那时的我。
为什么要装呢?只是为了在这个家活下去?这又不是你的家!
终于,我再也无法忍耐。
那天,我将他推下了楼梯,看着他折断扭曲的躯体,我长出了一口气,就这样,一切结束就好,反正不久之后,我也会死的。
他,活了下来,而我,也活了下来。
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半个月的他从不提及那件事,一切就这么被掩盖了过去,我这个罪魁祸首,依旧逍遥法外。
“嫣然最近是不是欺负你了,有的话可一定要和妈妈说,我揍死那个鬼丫头。”
“哪有啊,小然她只是有些淘气罢了,小孩子嘛,还能把我打疼了?”
他还是挂着微笑,戏谑地说出这般话,从未改变,但是这种熟悉的话语,却让我有了一丝异样的感受。
然而爸妈的虐待并没有因为他的收敛而好转,我的情况依旧没有改善。
“小然不用担心的,我会保护你的,爸妈他们只是有些反常罢了。”
他那次这样对我说着,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得到的精神诊断书,至于患者是哪两个,我不用看也知道。
我沉默着,小然的称呼对我来说,太过恶心,也太过沉重。
在我的不信任中,他住进了我的房间,自己带好了被子,在地板上一躺就是三个月,我看着他的行为,一言不发,形同陌路。
我需要的仅仅是他的保护,至于他的目的,我不那么在意了。
爸妈的疯狂因为他的行为而激化,但他也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三个月,我找回了一丝安全感,黑暗对于我来说也不再那般可怖。
每当我从梦中惊醒,总会看见熟睡的他,心里的不安也会慢慢消散,厌恶而需要,我和他就是这样矛盾的关系。
他放学会来接我,说是怕我遇到危险,总是绞尽脑汁想要撬动我的牙关,想着改善我们的关系,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吐露我对他的仇恨吗?
不可能的,不可能有无条件的好,就算你打发一个乞丐,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感受,而非发自善心。
我不断提醒着自己,为自己套上层层枷锁。
那天放学,他向着被同学簇拥的我走来,我早早地注意到了,但那又如何?
身旁的女生善意地向我提醒他的到来,我玩着发丝,转头瞥了他一眼。
局促不安,不知所措,上不了台面,就如一个丑陋的矮子。
“哥哥?我哪有什么哥哥?你是说那个野种吗?”
我说出了那时一样的话,连句式都刻意模仿,目的很简单,复仇,尽管并不是他本人,但快-感还是让我陶醉。
眼前男孩的眼神从灵动变得充满死气,微笑凝固在了脸上,就这样,转身走了。
他一定会去告发我的,但等待他的不可能是一夜的罚跪,一定是袒护,我是知道的。
但是,依旧无事发生。
第二天,他搬出了我的房间,临走前替我打扫好了地板,一句“不好意思”让我第一次对自己的报复产生了动摇。
我看不透他,但依旧不想看透他,他只要不妨碍我的生活,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针对他。
这便是我的让步。
他走后,黑暗再次将我包裹,囚禁的经历在梦里无数次重演,梦魇从我房间的每个缝隙钻入,侵入我的大脑。
我的一句话在学校掀起了波澜,他被戏弄与嘲笑包围,“野种”的话语时常在我耳边荡过,他也陷入了不少麻烦。
至此,他多了一个习惯,沉默的他会爬上天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天空。
演到现在估计他也累了,和我这样一个扭曲的人玩角色扮演这么久,满身伤痕的退场也是自然的吧。
我有时会猜想他在看着天空时,会想些什么。
后来,在家里的文件夹里,我找到了一份属于他的病例,也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王逸,脑部神经异常,重度失忆症患者。】
他思考的是,他的源头,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