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空气陷入久违的沉默,身旁的人像极了送行的刽子手,只是机械地处理着任务。
“你们其实不是贺白莲的人吧,是我哥哥让你们来的。”
心里的一丝期许让我将话说出了口,一直心系哥哥的我此时我更盼望他们不是哥哥计划的一部分。
我不奢望哥哥能够原谅我,但一想到他可能恨我到要亲手除掉我的地步,我的心便从内钻出一种撕裂的疼痛。
如果是他动手的话,那就是对我存在价值的完完全全的否定了,那是比失去生命更难以接受的。
“是你哥哥让我们来的。”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我苦笑一下,我根本不相信眼前可能是什么大团圆的戏码。
我也不相信哥哥可以在知道一切以后依旧把我的安全编入他的计划。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性,我,马上要死在我最爱的人,也是我最对不起的人手里。
很有可能是这些人代劳,哥哥究竟会不会被处刑,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没有心思猜了。
机械地走着,向着药园后门的方向,也向着自己的终结。
我之前做的事真的一错到底,我究竟为什么会把他关起来洗脑呢?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我的失控,是童年的不幸,还是唐然的介入,或者我本身就是如此?
看着他在黑暗中恐惧,喘息,我也会十分心疼,甚至想要由我替他受苦,但是,将他几乎饿死的人也是我。
看着他所剩不多的记忆被蚕食,他唯一剩下的东西也在一点点失去,我也会忏悔,但是,将房门关死,不让一丝光线进入的人也是我。
我费劲心机,编制出金丝制成的笼子,只为将他关住。
但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困难?
为什么他在崩溃的边缘喊得是小然而不是嫣然,为什么唐然就如同苍蝇一般,被赶走之后又再次出现。
是不是我当初一切都选错了。
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从我被拖出地下室,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我就绝对绝对不会放手。
我不会再那般残忍蛮横,因为从他来的那一刻,光就已经照进来了。
我会做好我的角色,乖乖的,听他的话,就像于瑶瑶那样,当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那样就可以了吧。
我会和他慢慢加深感情,我不会再逼迫他。
即使他要走,我也不会拦住他,他总归要走出笼子的。
笼中鸟很美,但目光一直锁死着蓝天,甚至不曾低头看看喂养它的人。
说不定我会和他一起坐在天台,我会帮他找他丢失的记忆,我会成为他的支柱,就像唐然那样,那样就可以了吧。
我真的,真的,不想离开他。
我真的,真的,不想被他杀死。
如果,我不做错事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到这一步。
不会到与自己最爱的人背向的这一步。
脚上如同灌上了铅,早就超负荷的腿在失去了信念的支撑后,成为了累赘。
疼痛,蚀骨的疼痛,此刻却不能影响到我,不能影响到一个心死的人。
我捏捏手里已经汗湿的雷汞瓶子,现在我想将其整个吞下,自己结束这一切,或许还是最好的选择。
由谁开始,由谁结束。
我需要的只是周围人的一个空档,如果被发现,我绝对会被制止。
因为下令是杀死,所以自杀是不可以的吧。
周身的人不时张望着,似乎在防范着什么,我们距离后门也越来越近。
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到偏僻的地方再动手,多此一举不是吗?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机械沙哑的女声响起,如同机器磨合出的声响,连我都被自己现在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在说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才肯杀我!哥哥恨我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
周围的人却陷入了沉默,却不知这种没有答案的沉默会加速的崩溃。
我需要答案,我想知道哥哥对我,对生命尽头的我,究竟是何种态度。
我动动嘴唇,准备出言逼问,他们却肉眼可见的加快了速度,冲向后门的位置。
站在那里的,是两个守卫。
我注视着一切,但能感受到的,只是不解。
押送我的人似乎做好了准备,从多个方向向那两个守卫压过去,看起来不像是正常交流的样子。
猛然间,一道银光闪过,从那人的后腰传来,是刀口反射的太阳光。
现在,真的没有正常交流的可能了。
状况原比我想的惨烈的多,在双方都有武器的情况下,原本不相干的几个人之间甚至可以爆发出命案。
押送的我人人数显然占优,但也有一个人永远倒在了后门前,他距离离开这里只差几步,片刻便化成了一个血泊。
为什么?
这趟旅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复仇,甚至要付出人命的代价吗?
我被沾血的手拉扯着仓促出了后门,温热感从手背上传来。
显然,是血。
出门后,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们依旧沉默着,只是,沉默中却平添了一份死寂,空气似乎都冷上了几度。
我知道为什么,是血。
是刚才他们失去的人的血,也是,即将死去的我的血。
“他是我们的好兄弟。”
带头人的声音顿挫哽咽,连他咬牙的声音我都听得见,手上用力攥紧,指甲直接插-进了皮肉中,接着渗出的便是嫣红。
“但是...药园里有我们更重要的人...”
“所以,我们接受了你哥哥的交易条件。”
交易?
为什么他们不和我解释解释究竟是什么交易?
只是为了杀掉我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你有一个好哥哥...”
他转过头盯着我,目光里藏着将人撕裂的凶狠,那是属于凶兽,被比如绝境的凶兽的目光,盯得人全身汗毛竖起。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信封被恶狠狠地塞到了我的手里。
“他要杀掉你那种混蛋的话,你再说一遍试试。”
“没有尝过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的你,根本没资格说那种话。”
注视着他们离开,捡回了一条命的我,呆立在原地,但却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那种满足感。
脑中仿佛被铁质的刷子肆意涂抹一般,硬生生地刮成了一片空白。
他...是个好哥哥...
他的复仇呢?
低下头,终于,在信件中,我知道了复仇的含义。
【出后门,找有粉色的蝴蝶结的树,藏有戒指,有不少时间,拿了之后离开这里。】
他放弃了动手,他甚至不允许我和他死在一起。
又和往常一样,一个人犯险,一个人离开,把我排除在外。
这,才是他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