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您刚刚是不是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身为老师还是请多注意一点吧,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
“我刚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这您自己心里清楚……要说写了什么的话,那就只有我呕心沥血的巨作《离骚》了!对每一个老师都进行了全方位的称赞,您的篇幅是最多的。”
这当然不可能是仅凭一时的心血来潮就能完成的鸿篇巨制。
自学完《离骚》以来,我就一直有以它为基础创作一番的冲动。一个月艰苦卓绝的奋斗之后,我终于是完成了一篇还算满意的教师版《离骚》。
但是,说真的,现在回想起自己当初觉得颇为贴切的词语,为什么会感觉有点恶心……我当初都干了些什么……
“啊,是吗?那就好。除此之外还写了什么?”
听完我的发言之后,何老师并没有停止追问。
不是吧,看来我不得不把其他内容说出来了。
“嗯……不是国旗下演讲的时候说了嘛,要以小组的形式互相促进学习,所以我理所当然的写了成立学习小组的建议。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每次升旗仪式的讲话都是一堆空谈。什么“多元化的社团活动促进身心健康发展”,“松弛适度的学习安排让学生充分发挥自己”,估计全是给上级的报告里拉下来的内容,实在是有够虚伪的。
那些讲话里的保证就没有实现的。所以说了有什么用呢?
至于我写这条建议的原因嘛,觉得很好玩当然算一条,但是我也确实是有一些认真的意味在里头。
具体说来,就是取长补短、优势互补之类的。与其花一大笔钱在外面找个补课老师,我还是觉得同辈人之间的辅导比较适合我,因为说话时更容易放得开,不像和一对一的老师上课一样只能聊学习问题。
“你也这么写的?”
周淑可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听上去似乎有些惊讶。可是我说啊,表情不能丰富一点吗?你现在这样看上去像是命令一样,太吓人了。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么……没错,这便是你们来到此地的意义所在!”
说话的时候突然睁开双眼是要干什么啊,施展葵吹雪还是光风吗?那种违反物理法则的存在还是免了吧。
何老师情绪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但很快又坐了回去,大概是觉得有些羞耻吧。我能理解的,突然做出自以为很帅的举动之后都会这样。
“咳咳,不好意思有些激动了。”
你这哪是有些的程度?作为语文老师请注意用词。
“总之,学校上级看过了调查问卷之后,觉得你们两个人如实地反馈了自己的想法,因此决定将学习小组的事情……”
“请说实话,老师。就您刚刚的举动来看,您已经暴露了您在说谎。平时老师的行为,可不会有这么夸张。”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周淑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以一种优雅的姿势喝了一口橙汁。
这是什么节奏?FBI测谎吗?你这样都可以去神秘组织做卧底了啊喂。
不过,何老师的行为的确有些反常,因此我也以疑惑的目光看向老师。
“你们两个,真是聪明过头了……”
何老师双手抱胸,苦笑着摇了摇头。
“学校看见了你们这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写的建议之后,通知我立即处理这个有悖于学校要求的问题……不,或许不是通知,应该讲是命令才对。”
说完这些话,何老师转过椅子望向了窗外。但就我知道的来看,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果然是在思考着什么吗。
“关于这个问题如何处置的办法先不论,貌似学校的做法更加欠妥当吧?”
我毫不客气地指责学校的做法。
本来我就对这种蛮不讲理颇有微词。既然在问卷上都写明了“仅供调查使用”,那就给我好好听取学生的切实需求和意见啊,非要获得虚伪的满足感干什么?
但我也只能像这样私下里发发牢骚而已,因为我是学生,没法反抗。
现在的情况是,非但学生们不被允许发表看法,真正提出意见的我们还被认为是“不遵守学校要求”……这说法简直荒唐可笑。
“就算欠妥当,也没法在明面上讲出来,因为会被反咬一口说成你违反规定在先,之后以此为理由惩治……这就是社会的阴暗面所在。”
感觉提前了解到了一些不得了的大道理啊。
虽然何老师的话听上去给人以一种长辈告诫晚辈的感觉,但我从中却读出了“这种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这样的意味。
真可悲啊……我们得经历这种事情。
但是更可悲的是,我们知道这种事情之后,又无能为力去改变。
除了对那些经过的校领导的背影咬牙切齿地竖起中指,或者是背地里逞逞口舌之利以外,我们没有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实质性措施去阻止事情发生。
果然学生是最累最苦最无趣的职业。等到我大学毕业之后,我绝对不会再去学习了,绝对不会。
“那么,我们能怎么办?这样无动于衷,然后坐以待毙?”
周淑可的语气明显带上了怒意。我本人倒觉得对这种做法到生气的地步没什么必要,毕竟为这种事情生气没什么意义。生气一分钟可是会减少60秒的寿命啊,所以还是少生气为妙。
“嘛,也不是说没有办法。你们有两个选择。”
何老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雪白的A4纸,用圆珠笔在上面画了个分岔路口。
“第一,一份检讨。第二,反抗校方。”
“第一种做法绝不可能,不用想了。”
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开什么玩笑,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检讨上面?
从高一到现在为止,我上课睡觉年级部发现了已经不下二十次,类似的承诺书也写了十来份,真要比起来写这玩意可比那检讨有意思多了。
“我不会写检讨书。”
周淑可也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我们两个在这一点上意外的达成了一致呢。不过她说的不会写,到底是不会去写呢,还是真的不会写……啊不,这不重要。
“连解释都不打算解释了吗?”
“解释有什么意义吗?和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他会把你先拉到和他同样的理解高度,然后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解释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举例来说,情侣吵架时,如果男生用“我爱你”回答女生“你还爱不爱我”的问题的话,那么接下去往往会有如下的对话——
“你还爱不爱我?”
“我当然爱你!”
“你既然爱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我们在吵架!”
“可是你还爱我的话,就不会和我吵架!”
看吧,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就自然会推出“爱我的话就不能和我吵架”这种愚蠢的结论。
所以我向来对解释没什么好感。
“果然没看错你们两个。”
何老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成立学习小组做出成绩来吧。当然,你们得先找到第三名成员,然后我就能以社团活动的名义帮你们隐瞒下去。”
“社团活动的人数要求,最低是三个人吗?”
我出于好奇问了一句。哎呀,我这种回家部的人,怎么说曾经对社团活动对这种东西,还是有那么一些想法的嘛。
“你对社团活动没有一点了解吗……老师在班会课上可是讲过的。”
周淑可代替何老师回答了我。
“啊,那时我多半在睡觉。”
“……也对,你确实是这种人。”
真奇怪啊,她怎么知道我喜欢睡觉?
周淑可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
“你的可乐,气都跑掉了。”
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得逞了一样。
没想到她也会笑得这么灿烂啊——我一边喝着没气的可乐,一边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