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x中莫南高12.12
大劫后的归来,本应该有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可是,门前依旧冷冷清清。
从根本上来说,就算无人归来,也形不成大碍。
他们,不过是苍茫人世间渺小的三人罢了,该痛苦或欢喜的,也只有那微不足道的几个相关人等。
一切如前,再次踏入穿梭机,黔一行人回到了十七层。
现在,约莫傍晚时分,到了教徒们用晚膳的时间,哪怕是那几段黑漆漆的甬道中,也塞满了人,推挤着。
终于,在一团燥热下,三人抵达了较为宽敞的住宅区。
冬冉先将二人带回到自己的房中,准备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空房,可以安排绯诀入住。
几番查看之后,冬冉发现,刚好在莫琼与黔居住的那间双人房旁,有间单人房17A04正好空着在,便拜托了黔,领着绯诀到那间房中休憩。
待到两人全部出门后,冬冉也立刻脱掉了衣服、鞋子,倒在松软的床上,呼呼睡去。
这段艰辛的旅程,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极其难熬的。
在黔的心中,此次行动的艰苦程度,甚至可以和前两次越狱相媲美了。
想了许久,黔愈发生气了,明明都是人,自己却要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回到自己未出生以前。
黔希望自己能够降临在一个普通且安定的家庭,不用多么的富有,只要能够每顿温饱,就差不多了。
少年时代,可以安稳地进出学堂;成年后,可以与自己心爱之人成家立业;中年时,拥有一双勤奋好学的儿女,将来有望成为栋梁之才;晚年时,儿女孝顺常伴身边。
如此过完一生,也就足够了吧!
可这些,也仅仅是黔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想法罢了。
将绯诀领入房中,黔简单的交代几句,便后退,欲离房。
可就在黔的身影将没入黑暗之时,绯诀却又突然叫住了他:“那个,我以后可以去请教你一些关于圣教的事吗?”
闻之,黔先是错愕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回道:“没问题,我的房间是17A06,和你挨着的,欢迎你随时过来请教!”
然而,黔住在这里的时间也极短,甚至用过的餐数,只手可数,明明自己还有一大堆没弄明白呢!但是,黔也很快明白绯诀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定是因为莫琼才如此询问的。
退出绯诀房间的黔,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走了几步,看着头顶上方的门牌——17A06。
然后,许是太过疲惫的缘故,黔整个人都舒服地趴在了门上。
可是,在那声闷响后,房间里面却并无人开门,也无人应声。
黔不禁心想:这莫琼,该不会这个时候去吃晚饭了吧!难道让我在门口等他?早知道把钥匙卡带着了。
而后,等待数分钟无果,黔整个人背靠着门,衣服的顺滑布料加上自己无力支撑,便随着双腿弯曲,倚门瘫坐在地,双目也无力地闭上了。
在梦中,时间的概念从来就没有意义,如果说,永远可以是一秒,那它也可以是一个世纪,最真切的体验,一定来自午睡刚醒的那些人。
明明只是短短数分钟的合眼,却仿佛做了个百年之久的黄粱梦。
黔忽闻耳边有几句呼唤,熟悉的声音将黔拉回现实,这个声音并不特别,但黔一听到,就很快知晓了声音的主人,应该是青袁。
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银灰瞳孔对上青袁油黑发亮的眸子,黔望见后先是一怔,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撤回了视线。但脑袋此时依旧昏昏沉沉,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而后,他嘴巴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句:“我......我睡着了吗?”
“没有,刚才我出房门时,看你突然瘫在地上,就走了过来,就几下眨眼的工夫。”
黔的问题让青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只是把自己所见到的事实说了出来。
黔微微有所领悟,便回道:“这样吗?”然后,就又闭上了眼,准备真正地睡一觉。
青袁见状,也大概猜到了事情原委,多半是黔忘记带钥匙卡,在门口等待莫琼来开门。于是,她便轻轻地推动了黔的身子,说道:“你好像,很疲倦的样子......”
这根本不是好像,好吗?人都累到了,这不是明摆着很疲倦嘛!
半醒半梦的黔,模糊地听到了青袁所言,下意识地摆了摆手,无力地说道:“别提了,我真是有够累的!”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到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青袁心疼地望着黔的倦容,提议道。
已是六分梦的黔,无法分辨外界的声音了,恍惚之间,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青袁自是当做黔同意了,便搀扶着将近七分梦的黔,入了自己的房间。
比想象中的还要轻,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扶着黔,也不是特别吃力。
关上房门后,青袁将黔安稳地扶到自己的床上,褪去鞋子、外套,但到裤子时,还是缓缓收回双手,觉有不妥,未去触碰。
在为黔盖紧了香喷喷的被子后,青袁便转身,回到了书桌旁。
但是,还是因为那不安分的担忧作祟,回头又望了黔一眼,才放心离开。
青袁本来也是打算随着这晚餐大军,一起去吃晚饭的。但是,既然在路上,碰到了坐在地上的黔。她也只好二话不说,搁着辘辘饥肠,就扶他回来。
出了房门的青袁,小跑着到餐堂,本想打两份饭带回房中,但是又怕,在房间中进食,会影响到黔的睡眠,便只打了堂食一份。
然后,另外一份,青袁则是使自己常用的保温盒打包了。
用餐的时间很短,心中的着急让青袁这个淑女,不顾自己形象地快速进食。原先,要花上半小时的餐,这次却只用了五分之一的时间。
双手环抱着保温盒,青袁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看到黔依旧在熟睡,她莫名地放下了点儿心,生怕就这短短片刻,也会发生什么意外似的。
这无微不至的关照心理,倒像是把黔看成了一个未能料理己事的孩童。
将餐盒无声地轻置在桌子上后,青袁便小心地搬起木椅,坐到了床边,看着少年沉眠时的安详模样。
闭上眼睛的黔,除了亚麻色的头发,和旁人没什么差异。
不过,其五官确实过于精巧玲珑,不知胜了多少女子,但也不是像旨玉那种中性之美。
倘若信奉神创万物论,一定会有个好奇,最初的神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面容、何种身材?我想,必然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吧!
不断地注视着,青袁仿佛也迷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旁若无人地盯着这个在绝望深渊里,给予自己生之希望,拯救了自己的少年。
那一切,说来很长,但其实也能用一句话来概括:我向他求救了,然后,他便救了我。
但不明为何,青袁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眼前的事物都变得不真切起来,黔的脸,也渐渐朦胧了,是眼泪吗?
青袁有些不知所措,但泪珠,就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两滴,滴在被右手掌心轻握的左掌心。
黔依旧在梦中徘徊,是那个他中了枪的森林,因为上次中枪的缘故,他从梦中惊醒,还记得梦中的一袭黑裙,还有那块枫叶红的蝴蝶印记。
这回,黔又回到了这个梦中,只是中枪的位置不是自己的背后,而是手臂。
他看着这只已经被染红的胳膊,鲜血早已干透凝固,孤留下骇人的猩红印记,没有了想象中的那般疼痛。
接着,耳边传来细微的哭泣声,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还是记忆里的那片树林,但此时,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黔想要往声源的方向前进,却只能胡乱地摸索,因为传到他耳朵中的声音,仿佛是从十面向自己婉转流来而来。
他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用心聆听,待到心绪平静时,再睁开眼的那刻,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约莫八岁的**。
她穿着白绒的小棉袄,下身也穿着厚实的棉裤,一头奇异的白发,就好像来自雪之国的精灵,哭泣之声,好像是属于她的。
怀着好奇之心,黔向小女孩走去,看着她在地上用一根小树枝,刻画着什么。
可视线短暂的偏转,让他看到了小女孩脖子上露出的一小部分,只能辨别图案的颜色,是枫叶红。
忽然之间,小女孩转过身来,望向他。
黔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印入他瞳孔的不是其他,而是女孩那双被鲜血充斥的眸子,其脸颊上,甚至还带着两道鲜红的血色泪痕。
看到黔的那刻,女孩破泣为笑,只是,再如何天使般的面容,被血迹玷污了,也会令人心生惧意。
潜意识告诉黔,他必须得远离这个可怖的女孩,匆忙间,转身便要逃走。
只是下一秒,一双裹着血浆的稚嫩小手,从黔的心脏处伸出来,短窄的手臂上也缠绕着黔体内的血肉。
只是不绝于耳的,还是那短短的抽泣声。
梦境的破裂,并没有促使黔猛然地苏醒,仍旧是在现实时间的几秒缓冲后,黔才徐徐睁开双眼。
看到眼前无声落泪的青袁,黔奇怪地并不感到疑惑,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一般。
如此静静地望着眼泪滴滴坠落的青袁,黔放开了大脑与心灵,不去思索任何。
青袁注意到黔的目光,才发现他醒来了。
四目再次对视,不过这次,两人都很熟练地盯着彼此,谁也没再逃避。
青袁率先问道:“那个,怎么样?还困吗?休息好了吗?”
黔没有收回目光,而是注视着青袁,淡淡地点了两下头,并说道:“好像睡了很久。”
“没有,大概一个小时吧。这几天,都没看到你人。”青袁摇了摇头,说道。
习惯性地忽略了后面那句话,黔问道:“这里是?”
“这是我的房间。”
黔立刻“呃”了一声,好似事件出乎了他的预料,又闻到鼻尖传来的被子香味,有些惊诧,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立起身来,免得让青袁觉得自己心里有鬼。
“打扰了。”说话间,黔已经要下床了。
“你还好吧?”青袁关切地问道。
“挺好的啊。”虽然不明白青袁为什么要那么问,黔觉得,多半是因为看到自己如此疲倦的样子,而且,听她刚才说话,似乎不知道,这两天,他出去了。
青袁闻之,点了点头,但又怕黔刚起床,没有力气,下床不便,就伸出双手想要把他扶下床。可谁知,因为刚才自己呆坐在木椅上,半个小时,已经腿酸脚麻,一下子没站稳,就抱住了正欲起身的黔。
黔也是被青袁这一突如起来的动作惊到了,面带恐慌地偏头看向她。
正当目光要移到青袁的面颊之时,一块枫叶红的印记,刺入自己的双眼,一块蝴蝶印记,如邪魅般地附在青袁的后颈。
黔不禁心想:难道现在还是在梦中吗?不,现实与梦,我还是能分得清的,如此真实的触感,一定不会是思想的产物。
青袁脖子上那块枫叶红的蝴蝶印记,迫使黔想起刚才做的梦,还有之前那个梦,将所有的细节联系在一起,细思恐极。
如果,梦境与现实有着什么呼应,那么,自己的处境也许会有什么危险。
说到底,从一开始,黔就应该明白,哪怕青袁对自己介绍得再多,也没什么紧要。
倘若不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亲自感受,他也没办法说是知道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