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场怪梦,江疏鹤连续做了七年。
排排建筑巍峨高耸,街上游荡着不同颜色的钢铁怪物。路口处又窄又高的铁桩上,红黄绿三色交替闪烁。
以往,江疏鹤不明白那模糊的梦境代表着什么,但今天,梦境格外清晰。
思维突然如同河堤开闸,潮水般的记忆汹涌灌入识海。
江疏鹤醒了。
抱着针刺般疼痛的脑袋,浑身颤栗发抖。
陈旧的双层杂役床铺,不禁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摇晃声。
不过就在这时,一卷草纸忽然从下铺“咚”地丢了上来,滚落在江疏鹤身边。
“……”
“……”
“啊?”
江疏鹤头痛减轻,还来不及考虑我是谁我在哪这种哲学问题,就拿起草纸愣了一下。
随即,江疏鹤忽然明白来自下铺兄弟的深意,自证般飞快递回草纸。
“不不、别误会,我只是头疼而已。”
一条毛茸茸的粗糙大手从下铺伸上来,将草纸接走嗡声道:
“不用解释了小子,没什么好丢人的。你这都不算什么,想我年轻那会儿还在师门的时候,有一次中了幻术蛊惑,十几个长老信心满满地围住我,说要给我解除幻术,结果却失败了!你能想象吗?我在十几个老头老太太的围观下……”
“???”
这家伙,自说自话的在那里抖露什么羞耻秘闻?!
虽然听得出来是好意就是了……
江疏鹤无语收敛思绪,正在融合的记忆这才逐渐开始清明。
这具身体曾在十岁那年大病一场,莫名其妙痊愈后,就开始怪梦不断,性格也有所转变,偶尔还会说出一些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词语。
在不缺子嗣的冷血家庭中,江疏鹤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有古怪,赶出家门。
不过现在想来,恐怕身体原主早在大病的时候就死了,只是自己的到来才为这具身体成功续命。
长达七年的噩梦,穿越来了七年,却什么都没能记起,什么都没做。
尽管浑浑噩噩,可在潜移默化影响之下,性格还是开始向自己靠拢,才惨遭赶出家门……
呸!这话说得,怎么好像自己是个孤儿性格。
江疏鹤在心底无声吐槽。
下铺的自爆此时刚刚结束,大概是发觉了江疏鹤的沉默,下铺嗓音变清晰许多,带着些大叔音粗犷的大叔音,语气中满怀关切:
“刚才只是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我知道,你其实是在害怕吧?我也经历过,这种痛苦、这种绝望。”
害怕?
江疏鹤记忆尚未完全融合完毕,下意识想要反问,床铺却传来“咯吱咯吱”几声幅度较大的摇晃。
听声音大概是下铺的大叔坐起来了。
“嗞啦——”
一道火光从下铺亮起,似乎是下铺的大叔点燃了烟袋。
借着红芒散发,杂役间清晰了许多。
古朴陈旧的环境,让江疏鹤记忆加速交织,唤醒了当前情形。
这是一个有着修真者的世界,我两周前偶然好运被招募,成了一名杂役仆人,而我现在所处的地方记得是……空中?
……空中???
江疏鹤隐约察觉到不对,立刻从上铺直接跳下来,跑到窗边向外看去。
外面青黑色礁石铺地,似乎杂役间就处于岛屿边缘地带。
可边缘外并不是海水,而是一片漆黑。
在那漆黑更深远的下方,有点点灯火,勾勒成渺小的民居轮廓。
此时乌云拨开,江疏鹤借着月光转头。
先前房间过于昏暗,自己始终都没注意到,那张双层铺对面,竟然还有其他人居住!
不,那上面躺着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有会呼吸的干尸,有不停蠕动聚合的一滩血肉,也有四肢扭曲畸形、体表粗糙如树干的怪物……
江疏鹤心头一沉,怀着预感看向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那位下铺“大叔”。
果然,那是一只如同狼人的浓密毛发怪物,它森白的爪子正端着烟袋凑向嘴巴,深吸了一口继续道:
“是啊,明早就该轮到你去配合测验心法了,怎么可能不害怕。”
“也许会死,也许会变成那样想死都死不掉的诡异东西。又或者,变成我这样的怪物勉强幸存下来,囚禁在这里一辈子当杂役。”
“嗯,哪怕心法真的刚巧完善,不会造成诡异影响。可为了防止杂役泄露心法,也绝对是杀人灭口。呵,不如说从被魔道招揽过来那天起,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霜般冰冷的月光下,烟袋嘴上飘着缕缕青烟。
房间内,唯一的人形轮廓影子,显得越发孤寂无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