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飞雪来南灵司的时间还不长,对于这洛水州青杭城里的形势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偏生这人又性格冷峻刚烈,容易和人起冲突,所以洪晓铭才有意把她派往薛城去查静花庭一案,以此来避过大乐典。
可总长大人万万没想到,在某个老东西的有意引导下,这铁头娃居然又回来了!
此刻,就在这小小的彩雀坊柜台前,奢飞雪看着面前这笑眯眯的瘦削掌柜,眼中的寒意逐渐开始浓重起来。
她早就听说过洛水青杭林家权势滔天,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但有钱到林岸风这种水平,便是南灵司与州督府都不得不让他三分。
可奢飞雪还是没有想到,就连这小小的一个铺面掌柜,当面违法乱纪之外,居然都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戏弄一位灵司行督!
这就是大唐盛世里的附骨之疽、食血之虫……奢飞雪怒极反笑,冷艳的面庞不禁露出几许残忍。
猛烈的寒气伴随着行督大人的愤怒,肆意地流泻出来,森冷的寒霜像是呼啸而至的洪水,顷刻间淹没了整座彩雀坊,滚滚的寒潮凝结出大蓬大蓬的白色雾气,从门窗缝隙里流淌出来,所过之处,一片死寂。
那与奢飞雪面对面的瘦削掌柜,上一秒还好整以暇地得意微笑,可下一瞬,渗透骨髓的寒意就像是钢针扎透了肺腑,他甚至没来得及错愕,那自以为意的笑容便永远地凝结在了脸上。
大唐灵司是朝廷重处,修行界的执法者,自古以来,但凡是执法者,便总有一个约束——没有证据,不得向所护之民出手。
否则那就不是执法,而是暴行,是犯罪。
这位彩雀坊的掌柜所依仗的,无非这就是这点罢了,只不过在有林家撑腰的时候,他表现得要更为嚣张、更为恣意,甚至有越线之嫌。
奢飞雪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理论十分可笑,既然是坏人,那就让他去死就好了,大坏人小坏人都是坏人,只要把坏人都杀光,那世界上自然而然不就只剩好人了吗?
后来年纪大了一些,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小时候的想法有些太单纯了,但她还是觉得,在是非对错的判断以及惩处上,不该去做过于繁琐的衡量。
反正,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正义,那索性,去贯彻自己的正义就好了。
如果换一位行督,比如洪骁那身白衣的真正主人,他的哥哥洪易,这位小掌柜虽然也会吃点苦头,但肯定不至于送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除了奢飞雪,估计南灵司也不会有人闲的没事,来查林府的暗帐。
不知道该说是阴差阳错,还是燕来识人精准,确实,能帮他彻查林家房赁的,只有奢飞雪。
女行督已经隐隐渗出幽蓝的双瞳看向了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店里伙计,第三次重复道:“房赁记录。”
这一次没有人会再违逆了,这个行事乖张的女行督也许会在更之后受到来自林府的压力,而被迫受到处罚,但至少此时此地,她要远比林府来的更可怕!
巍颤颤地递上账本,伙计小心翼翼地帮这位行督大人翻开,指着上面的几处标注,告诉她从哪儿看时间与房号。
从薛城打探到的消息,约莫一个月前,太守陈浩的妻女便被接出了城,所以近几天的记录,奢飞雪都没有细看,而是把靠近那几天的单子一张一张地撕了下来,然后看向一名伙计,冷声道:“带路。”
林家的房产大多在西城,当年青杭初定,朝廷征战方休,国库正待休养,林老爷子远见卓识,几乎散去半数家财,以资助建设的名义,购买了青杭西城的大片土地,如今哪怕光是按照地价来算,老爷子这一手都远不止赚了千倍,可以说林家能有今天富甲天下的称号,除了林岸风手段高明之外,也确实是林老爷子底子打得好。
西城不近,一般的房客,在彩雀坊领了号牌之后,都得自己去往西城,在那里还有另一间铺子,除了租赁之外,也负责领着客人去认房,钥匙也都管在他们手里。
奢飞雪修为踏云,是可以凌空而行的,但这里是青杭城,飞在天上太引人注目了,容易被南灵司的同僚发现,从南灵司对待林家的一贯态度来看,奢飞雪并不希望自己的这次行动被洪晓铭知晓,所以也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叫了马车,挟持着一名瘦小的伙计,就一路往西城去了。
剩下彩雀坊里几个做事的,探头探脑,确定奢飞雪终于走了之后,立马窜出来,从后院牵出马匹,就直直往大乐商道飞奔过去。
这得赶紧跟府里的大人们通报,南灵司不知道磕错了什么药,这大乐典将近,突然要来查黑房的租赁,而且手段之激烈,闻所未闻!
这难不成……是要变天?
……
洪骁蹑手蹑脚地把衣服挂回自家哥哥的房间里之后,正小心翼翼地从屋里退出来,结果刚合上门,背后就传来了人声。
“偷我衣服干什么去了?”
洪骁身子一僵,转过头看向那个倚在小院树边的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哥。”
洪晓铭长子,正儿八经的灵司行督,踏云境,洪易,此时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正靠在树边,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弟弟:“去了哪儿?”
洪骁记得奢飞雪的嘱托,没敢透露行踪,只能打个哈哈:“去城门的茶铺坐了会儿,今儿入城的行商多,我看他们见着绣云服的样子就觉得好玩。”
“撒谎。”洪易勾着嘴角笑了笑:“青杭城茶铺十九家,四扇城门共计六处,行商多由南门进,南门只有一家老字号的‘典记’小茶,老板娘许氏十五年前丧夫,认定二十五日不详,因此每月的二十五号,那家铺子都不开门,你给我说道说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人家老寡妇的?”
洪骁刚刚还笑着的脸顿时僵住了,挠了挠头,脖子一缩:“好吧,我去了酒楼。”
“我骗你的,许夫人家庭和睦,我经常去他们家吃茶。”洪易淡定地低头抿了口手中的茶水:“去酒楼见了谁?”
“就我一个人,吃个便饭。”
洪易挑起眉,探头看向洪骁的屁股:“转过来我看看。”
洪骁不明所以,乖乖地转过了身,然后便是洪易的又一声轻笑:“你裤子上有褶。”
裤子当然会有褶,洪骁愣了一下之后才明白洪易说的是什么。
以洪骁的身份,如果真是一个人去吃便饭,怎么也该是二楼雅间伺候,雅间都是铺垫的座椅,只有坐在大堂的长凳上,裤子上才会有两道横褶。
这种细节一般人或许注意不到,但洪易,那是正儿八经的灵司行督。
“酒店大堂人多声杂,不易引人注目,约你的人看来本意是想隐蔽行事的,但对方没想到的是,你这个蠢货居然是穿了我的白绣云去的。”
迎着洪易的目光,洪骁尴尬地咽了口唾沫——那可不,奢飞雪见到他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为什么又穿你哥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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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更,我知道。
这几天有点操劳过度的意思,下了班回来是记着没更的,但是码了一会儿感觉还是脑子昏沉。
写英灵的时候,就有过类似的情况,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勉强了。
看来我也是闲了太久了,有点不适应工作状态,以前明明不会这么累的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