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了姐姐右手还受着伤，可能有点不方便。”应子岚才发现这尴尬的一点。
但是奕语若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左手拿起破旧的沙发上的另一根棒球棍，侧着身比划了几下角度。
忽然间，猛地一用力。
一连二击！
清脆的玻璃瓶破裂的声音，近在咫尺，逼近耳膜。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姐姐好厉害，左手也能打得这么准。”
“你，过去，再摆一些玻璃瓶。”奕语若只是命令道。
立即进入了游戏状态了。
应子岚又继续摆上新的玻璃瓶。
奕语若又是一个准确的一箭双雕，两个可怜的玻璃瓶子迅速毙命。
“左手才好呢，用起来更方便！”奕语若大声地解释了一句。
郁结在心里的情绪，忽然出现了一点泄洪的漏洞。
听着耳朵里一声又一声玻璃瓶炸裂的声音，奕语若意外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还记得小的时候，妈妈为了讨好那个该死的男人，叮嘱自己，要把左撇子的毛病改掉。
因为爸爸看到可爱的语若用左手拿筷子吃饭，用左手写字，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总是皱着眉头。
那时候的语若知道，要是爸爸皱着眉头，妈妈的身上又会多出更多别人看不见的伤口。
所以，那时候的语若很努力地用右手写字、用右手拿筷子吃饭。
可是到最后，妈妈还是离开了语若……
奕语若奋不顾身地敲击着玻璃瓶，甚至是以某种残忍的方式。
毕竟一个不注意，这些玻璃碎片很可能会划破了皮肤。
但是奕语若完全不在乎这些，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不过，对于旁观的应子岚来说，一定程度上像抖S女帝笑着的样子一样，有点恐怖。
“再来！”奕语若又命令应子岚摆上新的一批玻璃瓶。
应子岚没有阻止的意思，继续顺从地摆上新的一批瓶子。
“姐姐，是不是很刺激呀——”应子岚在玻璃渣的声音中大声问道。
“是很刺激！”奕语若嘴角扬起狂笑，是对瓶子们杀红了眼，和抖S女帝有那么点神似了。
“这时候把心里最想说的话喊出来就更快乐了！”应子岚继续建议道。
“去死吧！”
“去死吧！”
“TMD一群混账东西！”
……
一开始只是一些零碎的几句骂人的词，后来这些词都组成了长句——
“去死吧！去死吧！臭男人！”
“凭什么！凭什么带走了妈妈！”
“妈妈到底做错了什么！若若到底做错了什么！”
进入状态的奕语若杀红了眼睛，一边享受地砸着玻璃瓶，一边大吼道。
应子岚也倒是预见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毕竟以前自己也干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奕语若大吼的声音里夹杂着玻璃噼里啪啦的破裂声。
单单用棒球棍砸玻璃瓶已经无法满足接近于暴走状态的奕语若，当左手不小心把棒球棍甩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奕语若微微喘了两口气。
捡起棒球棍，又瞄准了其他的地方。
垃圾场里什么样的垃圾都有。
光打玻璃瓶已经无法满足奕语若的需求。
找到了一个浑身沾满灰尘的破烂小汽车，奕语若又开始了新的一**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若若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若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若若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这么对若若！骗子！都是骗子！一群混蛋！”
棒球棍无情地砸向了小汽车铁锈的引擎盖，发出了金属撞击的巨响。
引擎盖上多了数道凹陷的坑。
“去TMD的化粪池！去TMD的两吨自来水！去TMD的绞肉机！”
“MD,警告？警告？警告！警告你个鬼啊！打死你们！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烦不烦！烦不烦！
“有本事你们被剁掉！被绞死！被冲掉！”
小汽车的玻璃窗彻底被砸没了。
“若若凭什么要讨好你们这群看热闹的伪君子！你们就一张嘴！看不到若若有多难过！多难过！”
一只脚揣着汽车的侧门，棒球棍就连前视镜也不放过。
“一群混蛋！脑子里都是屎做的！为什么你们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活蹦乱跳！若若招你们惹你们了吗！为什么都要这么对若若！”
车身后面也被砸得稀巴烂。
奕语若大口地喘着气，直到手臂发麻。
在这接近疯狂自虐的行为里，好像找到了之前一直在寻找的快意。
现在唾手可得。
“若若不想再装了，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手甩开棒球棍，奕语若红通通的眼睛里喷涌出了瀑布般的泪水，喉咙里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啊……哭出来了……
没有想到语若学姐内心一直被压抑得这么难过，只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发泄。
虽然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
不过能哭总是一件好事。
毕竟，在印象里面，语若学姐是从来不会哭的。
就算好几次看到她强颜作笑，可是棕黑色灵动的眼眸却像是蜡烛被忽然熄灭一般黯淡。眼神里像是怎么也哭不出来的小孩子一样。
奕语若蹲在地面上，蜷缩着疲倦的身子，颤抖得像是抱团的刺猬。
“哇啊啊啊……结果到现在，我还是保护不了任何人，还是给姐姐添麻烦……”
应子岚站在原地一愣。
“那一天我看到小岚岚在教学楼的屋顶上面，眼睁睁地看着楼上同班的女孩子坠落到地面上，看到她面如死灰的样子，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就连小岚岚也要遭遇那样的事情。”
“那……那个……”应子岚也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还是要被一味地伤害，我们小心翼翼地收敛起羽翼，保护自己，可是这TMD到底有什么用。小岚岚还是难过了……”
“明明那么可爱的孩子，我也不想让她像我一样难过，可是我还是什么也不能做！可是我不想看到那么可爱的孩子会因为这些事情难过。”
“可是我不能像姐姐一样，打架那么厉害，最后还是变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我其实，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小岚岚，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可是我……哇啊啊啊……”
听完奕语若喉咙里沙哑地喊出的话语，应子岚只感觉浑身又很沉重，可又轻飘飘的。
学院里被大家叫做金发小妖精的女孩子本体就在这里，就是这个被语若学姐亲昵地叫做“小岚岚”的人，其实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但不是好人的自己，反而在这里听到了这些话。
如果是语若学姐眼里的小岚岚，在此刻会怎么做呢？
应子岚沉默了几秒以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手帕，凑到奕语若的身边，蹲下身子，放在她的脑袋上面：
“姐姐，刚才说的话，要准确地传递到我们家的岚岚面前才行……”
“嗯，谢谢你了……我确实感觉好多了……”奕语若摸到了头顶上的手帕，用力地擤了擤鼻涕，抹掉眼泪，咧着嘴笑了笑。
这次的笑容不是勉强的，虽然在哭花了妆的脸上有点狰狞。
应子岚立刻判断道。
“那就好——”
“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唉？”
“可是我和姐姐吵架了，这两天都没有和姐姐好好说话……所以心情有点不好……刚才公园里的事情，别往心里去。”
“原来今天姐姐生日，都没有准备……”
“我们才认识两天，有什么好准备的。”
“好像也是……但……”
……
——另一边
在垃圾场的另一侧，周芷瑜屏住了呼吸，将这一切目睹到眼里。
若若的手机里装了GPS，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回到店里，问了人才知道，若若和这个叫应修的男人单独出门了。
结果，手机导航到了这么奇怪的地方。倒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居然只是溜出去打玻璃瓶，还以为若若会想不开会随便约个男人……
不过幸好，没事——
可是，看到若若对着玻璃瓶，哭得那么难受。周芷瑜原本是愠怒的情绪也软弱了下来。
能哭出来，总是好事吧。
这么久了，还没有看到若若哭的样子，明明笑的时候那么可爱，哭的时候怎么就那么难看，就像狰狞的小怪兽。
不过算了吧……
——下半夜，天将明了，奕语若先回到家中
瓶子也打够了，现在左臂一直发麻。红肿的眼睛黏在一块，倦意十足。
卧室的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隙。
自己的床上放着一个长条形包装的礼物。
奕语若拆开包装，发现是一根棒球棍。
包装里面的一张贺卡上，写着姐姐歪歪斜斜不大好看的字体：
若若，生日快乐
from：姐姐
嘴角微微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