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夜色。
一个少女在夜色中,一个少年在夜色中。
天地混沌,景物影影绰绰。
那乌云似乎凝滞着,风在她与他的四周发出古怪的嚎叫。
很冷,很黑。
她握着他的手,或者说,是扯着他的手。
他们在奔跑。
他们小跑着,在这黑夜,在这风里。他们从没有过如此的惬意。他们奔跑着,手牵着手,任由那单薄的衣服被汗水浸湿。
月光黯淡,那乌云又聚拢了上来。那月牙被云翳着,只有黯淡的光透过那云翳洒落了下来。
月光,黯淡的月光洒照在那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映出了一片诡异的气色。
那左边,是高大雄伟的树林,那夜枭在树上诡异地啼鸣,那右边是浅绿的草地,草地的斜坡上是奇异的小花。
那小花仍然挺立着,那小花似乎没有倒在那雨中。
风,风夹杂着水气和阵阵的草香。
凯闻过那草香,但从未如此认真的闻过。
他与她奔跑着,他们的脚步声中夹杂着路边碎草的悉簌声响。
树,花,草。这是凯看了七年的风景。
雄伟的树,奇异的花,芳香的草。这是凯从来没有认真看过的风景。
“凯,能跟上吗?”简微笑着道。
“可以的,我已经十四岁了”凯微笑着,无数的小水点凝聚成大一些的水珠,在他的头上凝聚着。
汗,他的头上满是汗,他的身上也是。
但他在微笑。凯有过很多种微笑,在同学面前的微笑,在鲍勃面前的微笑,在家里面对姐姐的微笑。
但如今的微笑,似乎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他似乎没有刻意去微笑,但那嘴角却禁不住的上扬。
微笑着,他跟了上来。他与她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在这满是水洼的小路上奔跑。
汗水,她的身上也有很多汗水。那白色的单衣被汗水浸透,凸显出她身上的风韵。
洁白,光滑,竟引得凯不禁的用余光瞟视。
那些他并不陌生,但他仍然被那吸引。
如饥,如病。
简,似乎也快十六岁了吧,还有五天,还有五天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
忽然,一片水被激起,水打在了他们的身上。
“小心地上的水洼”简轻声道。
路上的水洼很多,水洼似乎也是清澈的。清澈,透亮,倒映着月亮那稀薄的光。
天上的月光更加稀薄了,那乌云仍然在聚拢。
而且,那夜还很长,那路还很长。
但那路上有两个人。
他有着她,
她有着他。
他与她奔跑着,手牵着手,肩并着肩。
那月光逐渐的黯淡,那小筑的光也已经黯淡。
远处是深黑色的小路。
没有光,只是黑色。
但凯却觉得那里似乎闪着光。
他与她奔跑着,向着那黑色的小道跑去。
雨,渐起。
淅淅沥沥的雨,那雨起初很小。
那雨敲打着大地,绘出了一副属于天与地的圆舞曲,那是夜枭与蝙蝠的舞会。那黑色的小生灵跳着舞,他们如那黑夜般纯洁。
那黑色的小道里是香甜的草香。
她与他有些累了,那速度好像放缓了些。
她与他搭着背,手臂绕过彼此的腰肢。
黏黏的,黏黏的汗,黏黏的雨。那衣服黏在了身上,那手臂黏在了身上。他们也黏着彼此。
雨大了些,淅淅沥沥。月光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他们在那黑暗的雨中奔跑着。
奔跑,前方便是灯光。
不远处就是一个分叉路了。
那是两条路,一条大路,一条小路。
大路,通向阿姆斯特丹,小路,通向那春游时的公园。
那通往阿姆斯特丹的路上有一些幽黄的路灯。
她与他走向了那大路。
他与她搭着腰,他们的手臂绕过彼此的腰肢,他们在那路灯下小跑。
风,呼啸的风,那风吹得他们冷冷的。
雨,淅淅沥沥的雨,那雨似乎又小了些。
不大,但足够浸透他们的衣裳。
那洁白的衬衣贴着他们的皮肤,有些凉,有些疼。
所以他们便贴得更近了些。
很近,很近。他们的手绕过彼此的腰肢,他们仍然在小跑。
两个人若是贴的如此近,那好像是跑不动的。
但他们却跑得动。他们的身高虽有些差距,但相互间却极协调。
就好似,他们的身体只是为彼此而生。
那雨越来越大了。
他们奔跑着,他们好像跑的很快。
又或者,他们已经跑了很久。
总之,那小路也已经没了踪影。
眼前是一条河。并不十分宽敞的河。
那河横在路前,河水流到了昏黄的灯影里。
河上,是一座桥。绽放着淡黄色霓虹灯的桥。那桥已经进入了视线。
风,雨,风呼号着,雨又变大了。那雨在灯影中划出了直线。
他们有些累了。
他们的速度变慢了些。
他们搂抱着,慢慢地跑着,慢慢地跑在这雨中。他们的头发被雨水打湿。
打湿,绞在了一起。
很快了,很近了。
前面就是那座桥,跨过桥就是这座小镇之外。
一座桥,似乎很长。
长达七年。
七年,他已经七年没有离开这小镇了。
他们又加快了速度。
那雨在路上流淌着,流向那座小河。
但即使如此,那水流也有半寸深浅。
他们奔跑着,每一步都能激起一朵漂亮的水花。
水花在那柏油路上不断地绽放。水花在那水泥的桥上绽放。那昏黄的灯影打在水花上,将那水花也打成了黄色。
两个人,两个湿透的人奔跑着。
不快,不慢。
那桥并不长。
那座凯曾经以为的无比长的桥并不长。
只有一会,似乎只有一分钟,他们便跨过了那桥。
远方,仍然是路,仍然是灯影。
那路灯却换成了白灯。
新阿姆斯特丹的路灯便是白色的,那白色很宁静,很干净。
他们停了下来。
时光静谧而缓慢,那风来临又低回。
雨仍然在下,雨滴在那灯影中坠出一条条直线的痕迹。
他们伫立着,在这灯光中,在这雨中。他们穿着粗粗的气。
“根据我这几天的了解,这里已经算是新阿姆斯特丹的郊区了,但距离城区还有十几公里”简轻声道。
“我们不继续走吗?”凯道。
“不用了,我们可以到那桥洞下避一会雨,我们可以等到天亮,鲍勃已经找不到我们了,这世界这么大,他到哪里去找我们呢?”简笑着道。
笑着,她的头轻轻地向一侧伸了伸。
她凑向了凯的耳朵,她轻轻地咬住了凯的耳垂。
咬着,很久都没有松口。
“呀,疼”凯道。
“以前你没有咬这么久的”
简松开了他的耳垂。
“那是以前”简笑着道。“我们出来了,从此,我想咬多久,便可以咬多久。”
雨,风。
他们在那雨和风中拥抱着。
然后,他们便缓缓地走进了那桥洞。
河水,那河水清澈。那河里是活着的小鱼和水草。
那小鱼在河中游荡者,那河中游荡着黑色的影子。
这是通向大海的河吗?好像是吧。
凯从未感觉到自己距离大海如此的近。
他从未见过大海。
即便大海与他住的地方只有四十公里的路程。
凯离大海一直很近。
但凯从未见过那大海。
大海中有什么呢?有风,有浪,应该还有海豚吧。
河水,那河水流淌着,流向大海。
那河水上还有黄色与白色的光影。
那是灯影。
灯影映在了河上,那河水便波光粼粼。
粼粼的波光闪烁着,照映着两个人。
两个人伫立着,两个人拥抱着。
很近,很近,近的好似是一个人。
她轻轻地伸出了手,那手握住了凯的衬衣,使劲的一绞,便有大片的的水流了下来。
“这衣服湿透了”简笑着道。
“是啊,你的衣服也是湿透的”凯道。
凯也效仿着简伸出了手,那手也握住了简的衬衣。
忽然,凯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简噗嗤的笑了,然后,简又弯起了眉毛和嘴巴,弯弯的笑了笑。
“怎么,还这么害羞啊”简笑着道。
“更过分的事你都做过了。”
凯的脸似乎变得愈红,然后,凯又低下了头。
随之,他又感觉到了简的手指。
仍然是那手指,那手指勾起了他的下巴,那手指勾了勾他的鼻子。一抹火花从她的手指传入他的骨髓。
凯抬起了头,那脸已经不红了。
那脸上泛起了一抹微笑。
“这似乎就是我喜欢你的一个地方吧”简轻声道。
“纯净,无比的纯净。
无论是第几次,无论是何时,总是如初见时的那般害羞”
简微笑着,那蓝色的眼中似有万千光影闪动。
那是河中的波光。
那眼睛中还有一个黑影。
那是凯的身影。
凯看着那眼睛,凯看着那光影,凯看着自己。
“是啊,可能,我对姐姐初见时的那份心情一直在吧”凯腼腆地微笑着道。
雨似乎更大了。
但那桥洞里并没有雨。
那桥洞是阴暗潮湿的。
那桥洞里也没有月亮。
那桥洞里似乎只有两个人。
那是他们的王国,那里天宽地阔。
是啊,已经逃出来了。
那雨还有很久,那夜还有很久。
这样的未来,应该还有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