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棋落子，干脆利落，毫不拖沓。
白棋入盘，深谋远虑，老奸巨猾。
本应无比吵闹的酒吧，只能听到门口拉着拜松胡闹的能天使的笑声，还有噼噼啪啪的落子声。
看着棋子越来越多的棋盘，阿米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悄悄撇开了视线。
似乎感觉到了阿米娅的失落，凯尔希轻轻摸了摸阿米娅的头，没有说话。
“呜啊……看不懂。”
“没必要看懂，我们只需要看结果。”
和阿米娅的困扰不同，凯尔希并不是很在意两人的下棋过程。
黑棋代表博士，代表罗德岛，白棋代表鼠王，代表龙门。
只要等待结果就足够了。
“啪，啪，啪。”
举着白子的鼠王突然连下了三子，强行将博士的一片黑子吃掉。
不会下棋的人也知道，棋，要双方轮流交替落子，鼠王连下三步，明显违背规则。
博士的手微微一顿，默不作声，只是也抄起了多枚棋子，放在了棋盘的四个角落之中。
这四个角，都是白棋的地盘，这四颗黑棋显得格格不入。
“……是谁？”
这是棋局开始后，鼠王第一次开口，他严肃的望着面前的博士，握着拐杖的手微微用力。
如果是三枚，鼠王懂。
四枚，鼠王不懂。
棋子轻轻的在博士手中来回翻腾着，博士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头盯着鼠王。
逼问的视线，遇到的是铜墙铁壁，不卑不亢的双眼。
博士伸出手，轻轻从一个角落拿掉了一枚黑棋，突然，转头看向了大帝。
一直看着棋局的大帝眼角不停的抽搐着，企鹅爪子轻轻的拍打着身旁已经空了的四五个的酒瓶，似乎在迟疑。
哗啦。
博士抓了五枚棋子，继续看向大帝，大帝也是猛灌了一口酒，刷的一下把墨镜一摘，霸气的扔给了博士。
“行，这次跟你一把。”
“……事不过三，大帝你倒是干脆。”
“相较于魏彦吾五倍的报酬，我血赚不亏好吧，还有什么叫事不过三，我只出卖过罗德岛一次。”
“凯尔希说我去阿戈尔那次是你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了她。”
“咳咳咳咳我去拿酒！”
一向嚣张跋扈的大帝连连咳嗽，立刻转移话题的走向了后厨方向。
如果夸张表现一点，一定能看到大帝身后一溜烟的特效，还有头顶冒个不停的冷汗。
大帝虽然无所不惧，但是……讲究。
发誓，就坚持到底，背叛，就要被教训一顿。
说到做到，直爽，痛快，可能也就是他的领导，整个企鹅物流都是这个风格。
看着溜走的大帝，博士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了面前表情更加凝重的鼠王。
大帝真是给面子，为了帮自己给鼠王施加压力，直接装作惧怕自己的样子溜走，事实上，如果真的出了大事，哪怕和罗德岛敌对，大帝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啪，啪，啪，啪……啪。
五个黑子，放在了四角之一，鼠王罕见的手指敲打着拐杖，静静打量着这六枚黑子和博士冷静的双眼。
局势很明朗，要做的也很简单。
权衡利弊。
——龙门有龙门的规则。
鼠王连下三步代表了博士被整合偷袭，鼠王的出卖，大帝的退让，魏彦吾的不知情，让博士甚至罗德岛陷入危机。
博士点入四角的黑子也很简单。
金角银边，白棋占领的四角，代表着龙门最强横的势力，黑棋的点入，代表着罗德岛现在的入局。
魏彦吾是龙门掌权者，近卫局的力量掌控整个龙门，他，代表了龙门。
鼠王是地下之主，贫民窟最尊敬的老者，实力和魏彦吾比起来，不逞多让。
大帝是乱世枭雄，企鹅物流只有寥寥数人，但是只要他想，他可以将龙门掀个底朝天。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拥有左右龙门的实力。
但是这第四个势力，是谁？
第一个黑子，被博士拿走:和近卫局的交涉失败，给出的合作代价与优势，魏彦吾没有接受，所以从这里入局的可能——放弃。
第二个黑子，加了五个黑子:和企鹅物流的合作，已经全面达成，虽然没有明面上的纸质合约，但是大帝的一句话，就比任何合约都要有效的多。
当然，也代表着给大帝的是和魏彦吾合作的五倍好处。
第四个黑子姑且不论，第三个黑子，无疑是代表鼠王。
“该你了，鼠王。”
随着声音，博士将五枚黑子两枚白子放到了鼠王面前。
——拿掉黑子，拒绝合作。
——吃掉黑子，当场决裂。
——拿掉白子，退而求次。
——添加黑子，索要报酬。
“喂，拜松，再来一瓶嘛！你可是男人啊！”
“能天使姐别难为我了，我可没有德克萨斯姐的好酒量啊！”
“我回来啦！啊，你们也回来啦！”
“可颂姐，啊你带的是炸鸡吗？”
“……小心长胖，可颂。”
“天天吃pocky你才没资格说我啊德克萨斯姐！”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能听到门口嘈杂的声音。
那里的气氛一片火热，只隔着几米的温度却仿佛降到了冰点。
阿米娅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又松开，视线不停的在博士和鼠王身上来回移动，随时想掏出口袋中的合约内容。
她在等。
后厨门口，大帝站在门口旁，手持着一瓶至少7位数的酒瓶和一封来自维多利亚的信件，闭着双眼，紧皱眉头。
他在等。
凯尔希的手指轻轻的在口袋中摩挲，口袋中放着一个被加密保护的通讯器，另一端的人，也在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她在等。
某个漆黑的房间中，有四个人，三个女的，一个男的，三个站着，一个坐着，他们都盯着桌上的通讯器。
他们都在等。
“……哈，我或许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
良久，鼠王笑了，笑出了声。
他既没有拿黑子，也没有拿白子。
“该你走了，灰色的林，龙门的鼠王。”
博士看着他，并没有给他打马虎眼的机会，步步紧逼，事实上，他的内心也在打鼓。
鼠王的答案至关重要，比魏彦吾的重要的多。
如果想得知整合运动塔露拉和维多利亚的阴谋，尤其是这份危机合约的背后，曾经暗中协助整合的鼠王是关键。
“我说了我老了，不想打打杀杀拼命了，我选择个安稳答案。”
微微一笑，鼠王拿起了一枚白子。
阿米娅脸色微微一变。
——鼠王，拒绝合作吗？
“啪嗒。”
棋子，被扔到了棋盘上，把棋盘中央的棋子溅到了两边。
围棋里，这叫投子认负。
“我认输了。”
“……你至少会选择一边站，而不是投降。”
“这次，我可以尝试一下把宝压在罗德岛身上，毕竟……你才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瞳孔瞬间缩小，博士的眉头也猛地挑了起来。
鼠王刚刚看起来和蔼的微笑，此刻却显得尤为深不可测。
“你果然，知道什么。”
“这也是我选择和罗德岛合作的原因，要知道，连魏彦吾我都没和他合作过。”
“那可真是荣幸。”
“荣幸的是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真的有幸看到源石技艺突破常理的那一天，甚至还能看到我的那些老朋友。”
鼠王站起身，博士也站起身，主动伸出了手，和鼠王握手言和，阿米娅长呼一口气，凯尔希插在口袋里的手，则迅速关闭了通讯器。
——
通讯中断。
“鼠王都合作了，真是太意外了。”
“倒不如说魏彦吾没合作才意外吧，你们近卫局太死板了吧。”
“什么叫我们近卫局太死板，死板的只有老魏和扑街龙而已。”
“你不也差不多嘛，之前看到鼠王和来自维多利亚的家伙，甚至都没上报，真是大小姐作风。”
“哈？你儿子现在跟着那帮家伙混到一起，现在不也活脱一个痞子样，不也是富二代作风！”
“我那是让儿子长长见识而已。”
“你们两个，想吵多久，看来，你们都同意了？”
“你们既然能说服鼠王和大帝，我就按照你提出的合约，我们加入。”
“我爹那边我去说，我们也加入……不代表龙门近卫局啊！”
“既然如此，那就剩你了……‘苦难陈述者’小姐？”
“我只是奉命调查新出现的堕天使的身份，和你们合作更省心而已。”
“你到底怎么想的我无所谓，既然你们都分别对切尔诺伯格天灾前的变故，龙门潜入者无声无息的源石技艺，还有名为‘蓝焰’的堕天使感兴趣，那，就算是我们达成共识了。”
“什么时候把合约内容给我们。”
“别那么着急，我也是刚刚从那个老女人那拿到的，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我现在还不想给你们分享，如果你这么想知道，就去问你的心上人好了，虎妞。”
“哈？！我才没有暗恋博士好吗，我只是对他有那么一丝丝欣赏而已！你，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诶呀，我什么时候提到那位博士了吗？”
“……”
——
棋局已经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很多资料，危机合约的全部内容，罗德岛准备签署的新合约内容，鼠王正慢条斯理的一个一个翻阅。
酒吧内，已经放上了大帝崭新的黑胶唱片，放下心的他，也站在吧台后尽情的高歌狂饮。
桌上，还摆着酒瓶酒杯，当然根据凯尔希的要求，阿米娅面前的酒杯是饮料。
交易谈妥了，整个场面的气氛也放松了下来，大帝更是让德克萨斯她们直接到吧台前放松。
把合约内容全看了一遍后，鼠王放下了文件，和凯尔希低声讨论着什么的博士也转过头来。
“你们只提供给魏彦吾龙门的那部分合约，为什么给我看了全部。”
“坦诚布公，这是我们的诚意。”
点了点头，鼠王再次微微一笑:
“诚意十足，但是我还想知道一件事的细节。”
“什么事。”
“你是否，真的被阿戈尔的上位者选中，降临。”
这是阿戈尔的禁忌，秘密，现在也是罗德岛的。
“……是。”
“证据。”
“没有。”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知道这件事。”
因为你知道，所以它存在。
似乎很流氓的理论，却从堪称战场之神的博士口中说出。
好像，又很合理。
“喂，这里可不是随便可以进的地方。”
“但这也不是你能拦我的理由。”
嘭！
门口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紧接着好不容易被修好的大门又被一个人影撞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帮总是要穿西装带墨镜，但是至少博士已经对他们在这里被打习惯了。
视线转向门口，博士眼前一亮。
粉发粉瞳，身材高挑，高冷面孔，堪称完美的鼠耳少女。
一看就是那种……学生会会长类型的女性。
脚下的高跟鞋和身上的蓝黑色旗袍丝毫没影响她的动作，看起来这个黑帮就是她一脚送进来的。
她的手里拿着两个文件夹，一黑一灰，快步走到了鼠王身旁。
“父亲，我来了。”
“嗯，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
少女冲着鼠王问了个好，鼠王也是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林雨霞，笑着看向了博士。
“想必你应该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相当值钱的大礼吧。”
“无功不受禄。”
“……就当是缓解恩怨和赔罪，如何，实在不行，不如当作我们合作，我提供给你们的帮助，如何，出这么大的血本，我也是相当心痛啊。”
摇晃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才刚从林雨霞身上收回的视线再次看向她，只不过这次视线却警惕了很多。
林雨霞却只是用淡淡的视线打量了一下博士后就收回了视线。
“……好你个老狐狸。”
“我是鼠王，可不是狐王。”
“也对，说你是狐狸太过奖狐狸了。”
——在鼠王说出血本之前，博士还以为德克萨斯说的那份，比大帝珍藏版黑胶唱片还值钱的礼物，是那两份文件夹，刚刚还在猜测会是什么信息。
——但是下血本，就和信息无关了，因为如果是信息，就应该已经算在合约中了。
——那血本指什么呢？
“凯尔希医生，博士，阿米娅小姐，我名为林雨霞，鼠王之女，自愿跟随博士，请多指教。”
看着林雨霞那没有任何抗拒的宣言，即使不考虑身后凯尔希冰冷的眼神，博士的眼神也逐渐凝重下来。
鼠王之女。
没错，确实是比黑胶唱片贵多了。
不过，也危险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