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涉时间,是违反世界规律的能力,莫斯提马拥有这种能力,也仅仅只能减缓时间和静止时间,持续时间和范围还不会很大。
从罗德岛本舰赶到现在位置,里外里足足有两个伦蒂尼姆的大小,哪怕罗德岛本舰开到最快速度也要一个半小时。
整个这片区域的时间,都在被加快,博士抬起头看向了天空,黑色的瞳孔不时闪过和血月相同的血红。
最开始只是一秒闪烁一次,一次只停留几微秒甚至难以发现,但是随着几人都注意到博士静止的怪异状况,博士的眼睛变化也越来越频繁。
“博士...?”
调整好了自己所有的咪波,梅尔放出了五只咪波去周围警惕,亚叶却紧张的看着博士,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博士的肩膀。
这次博士指名道姓的要自己的协同任务,亚叶已经在心中做出了觉悟:哪怕是死,这次也要保护好博士。
啪。
她的手被法杖拦住,她偏过头看向严肃的莫斯提马,轻轻咽了咽口水,缓缓收回了手。
莫斯提马的表情并不轻松,她不知何时已经将两把法杖分别握在了手中,而且是时刻交织在一起的。
如果从高空俯视,会看到以莫斯提马和博士为中心的地面,若隐若现的浮现了一个黑影。
头上带着一对源石般锋锐的角,身体宛如石头制成的野兽,一双利爪搭在一个若隐若现的圆环上,下颌微动,恶魔巨兽般的上下喙狠狠张大,似乎是随时准备把博士吞入口中。
血色光芒从博士的眼中闪过,就像一辆地铁窗上闪过的廊壁灯光。
速度越来越快,频率越来越高,在那闪烁速度达到连高频摄像机都无法记录的速度时,博士闭上了双眼。
他的后背轻轻弯了下去,有些驼背,面孔浮现了一丝困倦和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疲惫浮现了一瞬间,博士睁开了双眼,眼神显得阴冷而冷漠,似乎漠视眼前的一切,像一个毫无在意的疯子。
眼神忽明忽暗,莫斯提马敏锐的抬起头看向天空,瞳孔微微一缩。
如果不是她的错觉,博士双眼明亮的闪烁,似乎是随着空中的血月光芒流转而变幻。
“...我闭上眼多久了。”
梅尔迅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重新调整的时间计时器,告诉了博士现在的不太准确的时间。
“...十九秒!”
——十九秒。
“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临光,过来。”
临光警惕的扫视了周围一圈,快退两步,贴在低下头的博士身前。
手臂绷紧,那战锤充满了扫清前路的力量。
“博士,请指示。”
低下头的博士,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照在博士身上的血色月光,忽明忽暗。
“...从现在开始计时,十分钟四十三秒后,阿米娅她们会冲出来,掩护他们从这个缺口逃走。”
警惕的视线僵硬了一瞬间,亚叶双眼猛地一颤,莫斯提马低头不语,梅尔一脸惊恐,哪怕是临光,都猛地咽了咽口水。
精确到秒的指挥?
“梅尔...”
“我在!”
声音低沉阴冷,甚至有些微弱,不仔细听的话,博士的声音甚至都可能被周围的喊叫声,爆炸声,建筑物的倒塌声盖过去。
“六分十七秒后,会有三百五十名敌方术士和近卫士兵冲过来,你和你的咪波必须把他们拦住。”
“三百五十?!我自己?!”
“对,你自己,而且,要拦住到阿米娅他们冲出来。”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梅尔的眼角不停的抽搐着,就连抱着咪波的手都吓得把机械水獭扔到了地上。
博士就像没注意到已经被吓呆了的梅尔一样,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了面色凝重的莫斯提马,她的眼神也并不怎么好看,两人对视在一起,博士的脸色一直如水般平静,她却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冷静。
望着那双深不可测的黑色瞳孔和不时闪过的血色,莫斯提马用力地握紧双手中有些微微颤抖的法杖,身后已经漆黑破碎的光翼隐隐放出了阵阵微光。
“...博士,你果然...”
“莫斯提马,罗德岛的合同对你没有强制约束力,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和罗德岛的任务。”
“现在,你觉得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博士。”
“那就在梅尔拦住那三百五十名敌人之前,把这片城区给我清空。”
“哪片?”
“面前这片城区。”
“清空敌人?”
“字面意义上的清空——一块石头也不能有。”
众人看向面前,来时穿过的最后一片城区,最靠近皇宫的城区之一,建筑昂贵豪华,又扩张了无数次,面积少说要有五千平方公里,按照博士的说法,莫斯提马要在不到六分的时间把它们清空。
微微低下头,莫斯提马的蓝发遮住了她青色的瞳孔,嘴唇轻轻闭紧。
“——很难。”
“但是你做得到。”
“你体内的东西,咱们都有幸活下来的话,再聊吧,博士。”
没有多说什么,莫斯提马立刻起身,直接冲进了这片城区,速度之快,亚叶甚至只能看到一道蓝黑色的光划过,临光也只能捕捉到莫斯提马的模糊动作。
——还有五分四十五秒。
博士站起身,轻轻的捂住了额头,一言不发,从连续不断的惊愕中回过神的亚叶赶紧冲着博士焦急的按着胸口:
“博士,我呢!”
“...你,负责一会,抢救阿米娅。”
“什?!”
手臂被直接抓住,博士抓着亚叶径直冲向了面前的墙壁。
那一瞬间,亚叶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瞬间坍缩成了一个点,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
临光瞬间瞪大双眼,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拉住博士,但是她的手却直接拍在了墙壁上,抓了个空。
博士和亚叶的身体,穿过了墙壁。
...
血月的光芒逐渐变得黯淡。
并非是乌云遮蔽,而是光芒本身,从纯粹的血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细细看去,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从月亮中心发散而出。
...
——嘭!
又是一块巨石从通道顶端落下,阿米娅立刻捂住口鼻回头看向身后塌方的位置,瞪大双眼。
“没事吧,各位!”
“没事!”
灰尘中传出了平安的汇报,阿米娅揪起的心面前放松了一点点,但是却越来越担心,就连前进的脚步都显得迟疑和沉重。
已经下了百余台阶还没到底,但是时而发作的地震却让这条通下地下的道路总是发生塌方,阿米娅不得不时刻分人保持距离,每隔十格台阶就要留下一人保证联系和确认通道安全。
如果某次塌方彻底封死了通路,阿米娅会立刻下令所有人返回,打通通路,即刻离开,然而并不知道博士现况的阿米娅却会认为,那等于判了博士死刑。
...还不能放弃。
只能靠手电光芒照亮的通道中,没有一人放弃,没有了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血色光芒照耀,大家的意志似乎也清醒了很多。
又走了二十多阶,在灰尘中摸索墙壁前进的阿米娅突然摸了个空,脚下的路也变得平整起来,满是灰尘的眼前出现了一股光芒。
台阶,消失了。
她迅速冲出了灰尘的通道,拐进了右侧有些耀眼的光芒中,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气差点让她窒息,她下意识睁大了双眼。
——在燃烧。
被挖空的地下,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内空间,墙壁上的灯泡有很多已经因为地震损坏了线路而迸发出阵阵火花,不再带来一丝光芒,整个空旷的巨大空间只剩下几十个灯泡还在放着微不足道的光芒。
那些光芒根本不足以照亮这个空间,真正照亮了整个空间的,是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
橙红色的火焰,似乎是由地上散落一地的蜡烛,点燃了某些巨大的布匹饰品而带来的,但是那些同样刺眼的蓝色的火焰,却在将那些从墙壁上坠落的巨大石块一点点化为灰尘。
空间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棺木,巨大到将罗德岛舰船都能放进去个几十艘上百艘之多,棺木的侧面还绘制着一个巨大的血色十字架,十字架的上方是维多利亚王国皇室那代表性的标志。
棺木上放着小一圈的棺木,共五层,最上面的那层棺木在烟雾和火焰的笼罩下几乎看不清,也不知道那层上面是否还有更小的棺木。
——...为什么...
阿米娅呆呆的望着面前这被火焰焚烧的巨大棺木,久久回不过神来,就连博士的生死,众人的安危,罗德岛的一切,在那个瞬间,也被阿米娅在脑海中清空。
望着面前的石棺,阿米娅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痛苦,怀念,惆怅。
还有愤怒。
——被火焰染红的天空。
——被围攻致死的绝境。
——被叛刃刺穿的咽喉。
不知道多少个记忆碎片一闪即逝,阿米娅只知道它们在冲着自己重复两个字。
复仇。
其他干员也冲进了这片空间,和愣住的阿米娅一样,他们也傻傻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毕竟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震撼。
“这是什么地方?维多利亚在皇室地下挖了这么个大空间干什么?”
“那长方形的是什么啊,这形状...棺材吗?”
“哪有棺材上面放棺材的啊!这么大火,要火葬就别搞棺材,烧完搞个骨灰盒不就得了!”
再怎么样的调侃也只是苦中作乐,阿米娅眨了眨眼,思想重新融入灵魂,地面再次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的声音再次急促了几分:
“深海色!寻找目标位置!”
“那个巨大的方形物品内部!”
踏入通道后,深海色对那股力量的感知就越发清晰,才刚刚进入这片地下空间,她就立刻感觉到了那在漆黑棺木中波澜不惊的气息。
所有干员不约而同的冲上前去散开来寻找入口,足有一台火车长短的棺木,想要找到入口还是很困难的,而阿米娅却扫了一眼那些被火焰覆盖着的碎石楼梯陷入了沉思。
——这地方怎么会有石梯,该不会……
“崖心干员!能爬到最顶端吗!”
阿米娅的声音清脆的穿透了烈焰,冲到了最前方的一名登山客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身冲着阿米娅挥了挥手。
不,不是挥手,而是转圈。
几乎细到看不见的绳线突然绷直,那人影直接跳到了墙壁上,仿佛无视了地心引力向上走去,拼命瞪大双眼才能看到那勾在棺木上方边缘的钩爪。
地面再次颤抖起来,阿米娅连站都站不稳,头顶上不时落下巨大的碎石,轰然落地,溅起了遮蔽视线的灰尘,但依旧不影响那顺着墙壁攀爬的雪豹。
不出三分钟的时间,登山客就站到了最顶端,阿米娅连看都看不到她的背影,通讯失效,阿米娅只能保持安全的前提下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绕着石棺找了一圈的干员们都回来复命,全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进入的入口,最后的希望就只剩下久久没有回信的崖心。
深海色旋转着手中的画笔,焦虑的看着石棺方向,她把自己现在能控制的最大量的触手都跟随着崖心放了出去,就在刚刚,她感觉到那些触手飞快的落在了石棺内部。
……
度日如年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五分多钟后,深海色的眉头突然一挑。
她派出去的跟随崖心的触手,似乎抓到了什么,那东西,让自己的触手本能般的趋之若鹜。
触手们抓着什么东西,飞快的沿着墙壁蠕动爬行,很快就从石棺中来到了最顶端,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顺着墙壁滑落,动作连贯迅速的爬下了五层之高的石棺,直奔阿米娅跑来。
“阿米娅,是不是这个!”
众人迎上前去,银发被灰尘沾染的有些昏暗的崖心,鹿皮的手套中一手抓紧了她的那把钩锁,另一只手提着什么白色的东西交给了阿米娅。
阿米娅赶紧接过了那东西,突然脸色微微一变,手一滑,那块白色的东西摔在了地上,白色的东西就像水银一样崩裂开来,溅射向周围。
液体并没有迸射多远,就被一堆触手拦住,重新推到一起,重新聚拢成一颗银白色的液体球,加上触手上本身就沾染的液体,最后汇聚的液体球足足有篮球那么大。
“没错,就是它……”
近在咫尺的看着这团极高密度的液体,其他人都是一脸的好奇,只有深海色感到些许窒息,她化为深蓝色的双眼也直接退回成平时的黄色。
无知者无畏,如果知道这个液体球就是幼年上位者凝结的血液,这群罗德岛的干员别说好奇,说不定宁可面对天灾也不肯接近这禁忌之物。
——不对,他们应该连什么是上位者都不知道吧。
触手迅速首尾相连,将那银色的液体球缠绕起来,还不敢太用力,深海色必须精确的控制触手的力度。
“阿米娅,我们快离开这里……”
先锋干员已经原路返回冲上台阶和其他干员传话的方式询问通道的安全性,但是深海色的喊声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阿米娅的双手依旧维持着刚刚失手摔落了液体球的姿势,双眼呆滞的望着面前的火海。
她的手心,银白色的残存液体缓缓的渗入她的皮肤。
——
“……你没必要这样做。”
“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不是吗?现在,又能转移他们对w的追杀,也能让他们暂时不如迫害巴别塔。”
“——你如果执意找死,我不拦你,因为如果你要是死,我能想到最完美的解决办法打破现在的死局。”
“那,就这样吧,我已经把我的力量和一切交给了那个孩子,现在,我们就在此永别吧,替我照顾好凯尔希和阿米娅。”
“……你就是个温柔的笨蛋。”
“温柔吗,我突然意识到,温柔可能是你教给我的呢?”
“你在对巴别塔的恶灵说什么啊,要死,就去死吧,我会用你的鲜血绘制出最完美的终章。”
“……没想到现在不想松手的会是我啊……不准忘记我,博士。”
“特雷西娅?”
“……永别了。”
——
那是什么。
……
阿米娅!快醒醒!可恶!
……
那是博士和特雷西娅姐姐?
……
这里要塌了!蛇屠箱干员,麻烦保护好阿米娅!
……
“斩首行动”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一股强烈的灼热瞬间涌来,窒息般的感觉和十指被死死钳住的感觉,让无神的双眼猛地回复神志,阿米娅的不知何时充血变红的双眼迅速回复干净的蓝色,身后不知何时无风飘起的衣服也缓缓的落了下去。
眼睛重新看到了坠落的碎石和燃烧的烈焰,鼻腔重新嗅到了燃烧的焦糊和灰尘的干涩,耳朵重新听到了他人的呼喊……
“各位,保护好深海色干员,迅速撤离,返回罗德岛,时刻尝试和罗德岛方面的通讯重连!”
理智复位的瞬间,阿米娅下达了最简洁明了的命令,颇有博士的影子。
地震越来越频繁,众人迅速冲进了通道,身后的入口依旧是熊熊的火光,几秒钟后光芒迅速消失,巨大空间的出入口被巨石堵的结结实实,火焰灼化岩石,将其封的严丝合缝。
……
——呼,呼,呼……
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所有人都在狭窄的通道中狂奔,比下来时窄了一倍有余的通道,无疑是在警告他们,如果慢一点,都可能被永远的埋在大地之下。
当负责断后的杜宾教官冲出通道,重新看到天空的血色时,大地再次颤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通道的入口瞬间坍塌,吞噬灵魂的恶魔之口合上了它的嘴。
气喘吁吁的众人彼此对视着,无声的笑了笑,给了最近的人一个拥抱,阿米娅也长呼了一口气,头上的兔耳有些放松的耷拉了下来。
又一次,从死神手里逃走了。
放松仅仅是一次呼吸,阿米娅重新绷紧神经,现在还绝对谈不上安全,她赶紧大声开口:
“各位,快,我们的时间很重要,必须尽快回到罗德岛把血液交给……”
——“交给,谁!”
“?!”
这声音,从众人外侧传来,阿米娅猛地回过头看向外侧,其他干员立刻向阿米娅和通道入口靠拢,紧张的看着身后。
这个声音,威严,冷酷,高贵,霸气。
这个身影,勇武,高傲,王者之风。
这支队伍,锋利,血腥,恐怖,残忍。
站在皇室的精锐部队和赦罪师的前方,身着铠甲,披着半身红色披风的粉发男性萨卡兹,双眼宛如拥有磁力般,死死地锁定在了人群中,瞳孔紧缩的阿米娅。
“初次见面,卡特斯,你就是我那愚蠢皇妹的天真继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