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的敲响圣铃,不时的奏响圣钟,恩雅圣女尊敬的匍匐在神祠内,用她的方式去庇护整个谢拉格。
在维多利亚的军队越界前,圣女就只是圣女,仅此而已,既不是初雪,也不是蔓珠院的出头人。
前来请求初雪下山的人一个接一个不断,每次都会带来全新的紧急消息,直到下午,太阳已经几乎要落山时,初雪得到的最新消息是——
“圣女大人,维多利亚的士兵派人前来索要信息和一位名叫博士的人,但是希瓦艾什家族,死活不肯交人,只有您出面了!求求您救救谢拉格吧!”
“哦?回去告诉长老院,在利用我去给希瓦艾什家族施压让恩希欧迪斯族长退出三族议会,交出矿场和谷地所有权时,他们怎未考虑我与家族?”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啊!”
——叮。
圣铃轻响,初雪依旧面无表情,身后那哭喊的人却立刻吓得闭上了嘴。
神赐圣铃,能够召唤冰雪熄灭火焰,冷却整个世界,冻住区区口舌四肢,轻而易举。
“神祠内喧哗乃亵神之举,回去告知,如有再犯神祠之人,当以死谢罪。”
——叮。
铃声再响,冰消雪融,那传话之人二话不说,脸色苍白的扭头就跑,什么传话,惩罚,全都抛之脑后。
再留在这,命都没了,还管什么“不请回圣女就等着接受惩罚”这种事吗?
...
终于,又清净了。
关闭祠门,初雪重新安下心来,这次,她并没有跪在那里祈祷,因为最长的一本经文已经默念完毕,初雪也转而从祈祷变成了跪坐。
抬起头,她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佛像,神圣而崇敬的双眼眨了眨,恍惚间,那圣洁的视线变得忧伤惆怅,从圣女,变回了恩雅。
偶尔,圣女也有像普通人一样许愿祈祷的时候。
“神啊,我该怎么办?我曾经最憧憬,如今却形同陌路的血亲之人,与我现在最尊敬,却妄图颠覆我家乡之人,现在却共同联手,将我曾经心中最尊贵,如今却满是鄙夷和失望的家乡送上了绝路。
“我相信恩希欧迪斯族长!他即使绝情冷酷,却舍小顾大,我恨他,却理解他,拒绝接受他,却又无法制裁他;
“我相信博士!他温柔有趣,幽默善良,在战场上以干员安全为首,却又能将多么可怕困难的任务化险为夷,我不知道他为这么做;
“...我见过博士这位伟大之人也有偷懒之时,我见过他也有疲惫伤心,我见过他也有后悔绝望,被所有人抛弃的我,除了恩希亚,就只有他一个...一个...”
“一个,什么?”
声音逐渐沉重入情,声音逐渐悲伤颤抖,声音逐渐单纯痛苦,在神像前的少女恩雅浑身一震,瞪大了双眼。
神,回应自己了?
这就是,心诚则灵吗?
“神...您,您能听到我的痛苦吗?”
“神听没听到不知道,我是都听到了。”
——啪嗒。
神祠的门被推开,三个人影立于风雪大门之中,两大一小,两女一男。
轻轻呼了口气,摘下了头上的绒帽,亚叶的小脸冻的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离,脚步都开始摇晃起来。
反观刻俄柏却还在兴奋的抬头望着天空,双手不停的抓着落下的雪花,双眼中的 星光比夜晚的天空还要明亮。
回头望着站在门口的三人,初雪呆呆的看着那浑身被白色衣袍笼罩的博士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帽子,看向呆滞的初雪。
“好久不见,恩雅.希瓦艾什。”
轻轻偏了偏头,那双温柔微笑着的黑色瞳孔仿佛有无尽的魔力给予着初雪力量和信念。
不是圣女,不是初雪,从博士口中吐出的名字是恩雅,恩雅.希瓦艾什。
“博士,亚叶小姐,刻俄柏?你们,你们怎么会来到谢拉格圣山的神祠?”
“说来话长了,初雪,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的。”
迈步进了神祠内,博士拍了拍身上的雪,仿佛这里只是一个路过避雪的庙宇,亚叶也艰难的迈步走进了神祠,迅速掏出口袋中的氧气罐深吸了一口。
回头望着还在门口充满活力玩雪的刻俄柏,博士微微一笑,喊了一句:
“小刻,不许离开门口,注意安全哦~”
“好的博士!看我堆个雪人~”
那一定是世界上最高的雪人了。
轻笑一声,博士突然一把搀住了身旁摇摇晃晃的亚叶,眉头一皱,初雪也回过神迅速起身跑了过来。
“亚叶小姐,你没事吧!”
双眼有些迷离,亚叶的身体摇摇晃晃,她身上的备用药品和除了药剂枪外的所有设备,都已经交给了博士,但是即使如此,在风雪之中爬上泰拉最高峰,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生理上的挑战。
一个是生死边缘挣扎无数次,存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博士,一个是徒步从泰拉大陆最左走到最右又折返到中间的刻俄柏,和他们两人相比,亚叶的身体显得格外羸弱。
事实上,只是因为他俩太离谱了而已。
和博士一起搀扶着亚叶躺在神祠特制的柔软浦团上,初雪毫不犹豫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扑在了亚叶的身上,亚叶已经有些逐渐失去了意识,博士则熟练的使用着亚叶的医疗设备。
“血氧量低,肌肉僵硬抽搐...亚叶,多吸点氧,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抱歉,博士,拖你...”
“回罗德岛之后,我答应你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全都答应你,所以现在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好休息。”
“...嗯...”
看着挣扎着还想道歉的亚叶,博士却笑着把她额前的发丝撩开,轻轻摸了摸她冻的都是霜的脸。
——叮铃。
博士看向了身旁,双手抓着圣铃,跪坐在亚叶身旁,面色虔诚的初雪。
“病痛不移,疲而痛,以喀兰之光祝福你,阳光之热,胜过风雪之寒。”
铃声一声接一声,不知哪里的钟声也跟着响,三声铃响三声钟,博士的眼角突然一抽,突然想起在办公室时的事。
初雪用圣铃祝福自己后,自己在梦境中也听到了三声钟声,紧接着,就是向日葵花园上方天空的蓝色陨石坠落了。
初雪放下了圣铃,亚叶的呼吸也平缓了不少,脸色似乎也好看了不少,博士不禁暗暗称奇,想不到初雪还拥有这种源石技艺。
...
将亚叶安置在神祠通风的角落,两人坐在她的身旁,博士不时的冲着亚叶的鼻口处喷着纯氧。
确定亚叶血氧逐渐恢复正常,博士稍稍松了口气,重新看向那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局促不安的初雪。
“...初雪。”
被博士点了名,初雪微微一怔,抬起头,和博士对视在一起。
“嗯,博士,我在听。”
“你为什么不在蔓珠院?”
“我不想看到谢拉格被侵犯,不想看到有人扰乱谢拉格,但是...”
手指轻轻抓住膝盖上的长裙,轻轻低下头,绿色的翡翠头饰在博士面前轻轻摇晃。
双眼轻轻的闭紧,初雪抿住嘴唇,声音颤抖而悲伤,仿佛和外面的风雪交相辉映。
“可是,我不想为了那些早已腐烂至根部的所谓的谢拉格的至高信仰,而去与博士和哥..和希瓦艾什家族对立。”
抓住裙子的手轻轻颤抖着,她身体的颤抖在胸前项链和头上的头饰上放大,让博士看到了她的痛苦和迷茫。
夹杂在信仰,家乡,职责,血脉,家族,朋友,尊敬之人之间。
——恩雅,承受了太多她不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并非是那种流浪无家可归的痛苦,却是足以让人崩溃的痛苦。
自己光滑的白色头发被温柔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初雪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抑制住几乎要溢出的晶莹。
偷偷抹去眼中的湿润,好不容易抑制住情绪的初雪抬起头,博士充满支持的微笑让她内心的痛苦和纠结放松了不少。
一只手抚摸着初雪的毛发,另一只手却悄悄攀上了初雪毛茸茸的大尾巴,初雪脸色一红,却没有阻拦微笑的博士。
虽然现在很想一口叼住自己的尾巴,但是初雪还是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初雪,不,恩雅,我把你当成那个喜欢偷懒,喜欢看书,喜欢毛茸茸沙发的恩雅,而不是喀兰圣女。”
手指轻轻抚摸着尾巴,生理本能让初雪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博士转头望着门外已经堆了一个大雪球,还在兴奋的刻俄柏,轻叹一声。
“初雪,我把以下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你来替我做出决定,如何?”
....
特雷西斯远在千里算计龙门的罗德岛,利用整合运动,鼠王和企鹅物流将自己带到切尔诺伯格引发天灾,到深海行动,矿石病加重,前往伦蒂尼姆的陷阱,再到九死一生逃离。
初雪的紧张早已淡化,就像在儿时听着自己最尊敬的哥哥给自己讲故事一样,只不过微笑着的博士不是哥哥,他的故事尽管已经轻描淡写,但是一想到是博士亲自经历的,就更让初雪感到震撼。
“...那,博士后来来到谢拉格,是为了给罗德岛一个躲避的空间?”
“继续,听我说,恩雅。”
深吸一口气,博士在未经银灰允许的前提下,把银灰的计划和可能告诉了初雪。
颠覆谢拉格的现状,打破禁锢,掌控谢拉格与蔓珠院,这都在初雪的猜测之中。
但是——
“我相信,恩希欧迪斯族长,银灰干员...希望你,希望你能重新拥有恩雅.希瓦艾什这个名字。”
——“恩雅.希瓦艾什。这个名字,你,还要吗。”——
与银灰的最后一面的最后一句话,重新回荡在初雪的脑海之中,她不禁愣在了那里。
“曾经最疼最爱你和崖心的哥哥为了家族为了谢拉格伤害了你,因为那个时候,是谢拉格逼迫他伤害你。如今,他要让谢拉格和曾经的敌人付出代价,你,为什么会迷茫?”
上午离开希瓦艾什家族时,博士三人虽然在未知身份的物流公司保护下,强行突破了两大家族的包围,但是博士也亲眼看到了那些两大家族的腐朽。
破旧的武器,空有嘴炮,一开打就怂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在首都都不能拼上一切去捍卫自己的家族,这种家族却是谢拉格三族议会的成员,还是其中两大家族!
“我见过无数贵族,皇族,还有满心志向的人。在我的眼中,谢拉格等同于银灰,等同希瓦艾什家族。无论是蔓珠院,还是另外两大家族,都不堪入目。”
“为什么?博士?”
“在希瓦艾什家族,我看到了那些两大家族废物堕落的仆从;在上山之路,我看到了谢拉格驻军落后的装备,因为距离边境甚远就散漫的态度;经过山腰蔓珠院,我看到了那些忙着推诿责任却又无人放弃权力的丑陋。”
字字诛心,残忍的事实刻在初雪心中那早已破烂不堪的荣耀上,博士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任何战争疯子的狂热,没有任何义愤填膺的愤怒。
只有淡漠,无止境的淡漠,淡漠到连初雪都感觉不到博士正在将她内心中对谢拉格的憎恨和悲哀一点点的撕裂。
“恩雅,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谢拉格,圣山,被誉为雪境的泰拉第一高峰上,真正被称为“雪峰上的荣耀”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