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啦——”
床头的仪器已经被关闭,扯出来的线路也都收到了机器内部。
将最后的一点药品收到了托盘上,末药转过头,看着缓缓坐直身体的凯尔希,微微一笑:
“凯尔希医生,恭喜您,您今天可以离开病房了。”
“哦...嗯,谢谢你。”
听着那有些拘谨的声音,末药失笑一声,忍不住摆了摆手:
“凯尔希医生,没必要这么客气的。”
“不,应该的。”
失去了记忆的凯尔希,对谁都格外的客气,这让各位医疗干员都相当不习惯。
缓缓从病床上下来,凯尔希有些恍惚的站在床旁,慢慢地,慢慢的,迈出了第一步。
“唔!”
腿脚一软,凯尔希的脸色突然一白,整个人直接歪过来栽向了地面,之前在病床上躺了太久,还是骨折的病症,无力的肌肉完全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要看就要和地面来个零距离接触,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腰,无力的身体瞬间被托了起来。
眼角轻轻的跳动,凯尔希缓缓抬起头,愕然的看着那温柔的黑色双眼。
“小心点啊,老婆大人。”
把腿软的凯尔希扶了起来,博士的手指轻轻的刮了刮凯尔希的侧脸,面带宠溺的笑着。
那笑容,让凯尔希感到无比安心。
“博士,你来啦,凯尔希医生今天可以离开病房了。”
“辛苦了,末药。”
“真是的,博士怎么和凯尔希医生一样这么客气了啊,那,接下来的凯尔希医生,就交给博士咯?”
“嗯,没问题。”
和末药打了招呼,博士扶着有些颤抖的凯尔希,缓缓走到了走廊里。
艰难的走在路上,像瞒珊学步的孩童,凯尔希轻感受着那环绕在自己腰间的大手,稍稍低下了头,脸色微红。
来往路过的干员都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博士也都笑着回应,但是凯尔希却一直低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有别人主动凑到凯尔希身旁,她才轻轻的“嗯”一声。
似乎是感觉到了凯尔希的害羞,博士微微一笑,在凯尔希轻轻挣扎了一下后甚至搂的更紧了一点。
“嗯...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哦?刚刚不还站都站不住?”
“我已经好多了。”
“那可不行哦。”
挣扎无果,凯尔希只能在几乎小半个罗德岛的干员们的注视下,被博士搂着回到了她的宿舍。
走进了房间,凯尔希依旧低着头,脑海里全是刚刚那些人暧昧的视线,她不禁死死的闭紧双眼。
扶着凯尔希坐在了床上,博士微笑着转过身去关了房门,凯尔希自然而然的躺在了床上,轻轻的抿了抿嘴唇。
缓缓翻了个身,她蜷缩在床上,双手抓住了床单,捂住了涨红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害羞。
回到床旁,博士坐在床边看着害羞的凯尔希,一言不发,就那么微笑着,感受到这股视线,她更加的不好意思。
“...好丢人...”
“有什么丢人的?”
“和老公,当众那么亲密...唔...丢人...”
——噗。
羞涩的轻语和微红的俏脸化作一万只箭,瞬间贯穿了博士的内心,博士的手艰难的捂住了心口。
啊,人生无憾了。
“噫,博士你现在的表情真的有够恶心的。”
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凯尔希猛地睁大双眼,僵硬转过头看向身后,满脸写着嫌弃的华法琳端着一个托盘从里屋的卧室走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这羞耻的一幕被别人看到了,凯尔希直接翻了个身,一把扑在了博士的怀里,嘴里不停的传出细微尖锐的呜咽声。
看着合不拢嘴的博士轻轻抚摸着凯尔希红透了的耳朵,华法琳嫌弃的瞥了博士一眼,“啪”的一声把托盘拍在了桌面,上面的药品也轻轻摇晃了一下。
听到药瓶碰撞的声音,凯尔希的兽耳轻轻的抖了抖,她缓缓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桌上。
记忆在一点点的恢复,凯尔希会感到害羞也是因为记忆开始逐渐提醒,她曾经是什么样的人,罗德岛是个什么样地方,自然而然也会帮她回想起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各种药品的知识。
——镇静剂,断骨后的恢复药剂,葡萄糖...还有的...唔,想不起来了...
“辛苦了华法琳?”
博士冲着华法琳微微一笑,声音很关切,华法琳却绷着个嫌弃脸,赶紧冲着博士连连摆手:
“别,把你这份恶心劲留给你怀里的这只大猫吧,我消受不起。”
“是你让我对你好一点的,怎么我对你好点你还不乐意了?”
“啧,我说不过你,你们夫妻俩我一个都说不过,行了吧。照你说的,给凯尔希准备的药剂已经全都准备完毕了,告诉医疗部的每天给凯尔希注射就好,我去甲板等你。”
“我马上就来,让大家稍稍等我一下。”
拍了拍手,华法琳转头离开了凯尔希的卧室,博士也起身走向了桌子,准备在亲自检查一下。
刚刚起身,衣角就被扯住,转过头,博士看到了那双惊慌失措、惴惴不安的双眼。
“你,你要去哪?”
心头一沉,光是看着凯尔希那双单纯忧虑不安的双眼,博士就差点放弃了自己的计划。
但是...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做。
轻轻抚摸着凯尔希的侧脸,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博士给了她一个温柔安心的笑容:
“没关系,正常外出的一个任务而已,我很快就回来。”
“...外出任务...”
翡翠般的瞳孔突然剧烈的波动起来,刚刚还格外乖巧的凯尔希突然局促不安的喘息起来,凯尔希紧张的扫视着周围,眼中写满了惊恐。
博士皱起眉头,赶紧走上前去抱住凯尔希颤抖的身体,她突然一把抓住了博士的衣服,死死地抓紧,不肯撒手。
“不要,不要走...”
“凯尔希,不要耍脾气...”
“你每次说临时的任务,只要我不跟着你,你每次都差点回不来,我记得,我记得!”
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凯尔希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博士感到麻烦的啧了啧嘴。
——凯尔希的记忆已经恢复到这种地步了吗?
手指轻轻的勾了勾,微弱的黑暗从他的指尖流出,但是迅速又退了下去,博士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不行,不能太过依赖那个力量...
——滴滴。
——请求通讯。
眉头一皱,博士迅速按了按耳机:“喂?”
“现在时间,上午10点整,出发时间已到,博士未就位,白面鸮前来询问情况。”
看了看怀里抓着衣服不肯放手的凯尔希,博士赶紧扭过头压低声音:
“告诉赫默,我十分钟后就到。”
“...收到。”
挂断了通讯,博士轻轻扶起了抽泣的凯尔希,捧着她的脸,直直的望着她:
“看着我,凯尔希。”
“不,不要走,你会永远离开我的,不要走...”
“看着我!”
“!”
突然严厉的声音让凯尔希猛地睁大了 双眼,捧着自己侧脸的手微微用力摇晃,博士认真严肃的黑色瞳孔,吸引着她的双眼,让她无法自拔。
“我会回来,我会平安的回来,我发誓,相信我,好吗。”
“...博士....”
“相信我,小猞猁。”
“...混蛋...”
陌生的语气说出了那个熟悉的称谓,博士愣了一下,但是来不及多想什么,看着凯尔希逐渐冷静下来,他赶紧转身离开。
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凯尔希惊慌不安的双眼逐渐冷静下来,刚刚局促惊恐的表情,也变得冷淡平静。
病号服下,她的右肩处多了几个小凸起,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右肩,缓缓的从床上下来,走到了桌前,看着那些药瓶。
低下头,银丝轻垂,遮住了那双忧郁的双眼和银牙轻咬的嘴唇。
轻叹一声,低沉冷酷的声音撬开了她的嘴角,从喉咙深处传出。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安分下来的,混蛋。”
【博士,他要离开,他不会真的要离我而去吧!】
“...如果是他的话,就相信他那被生死簿除过名的运气吧,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我,我很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即使再年幼的我,也没像你这样胆小过。”
【唔...我就是胆小怎么了吗!】
“...你这些天在他们面前所做的一切,简直是在丢我的人。”
双手习惯性的往口袋的位置伸,但是这身病号一样的衣服口袋在前方,凯尔希的手插了个空。
不太习惯的把手插在前面的口袋中,凯尔希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缓缓的扭过头,看向了坐在床上的扭捏的凯尔希。
眨了眨淡漠的双眼,凯尔希看着这个害羞不安的自己,突然皱了皱眉,声音清冷中带着一股困惑:
“...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做这些表情和语言的时候,居然是这个样子,我从来都想象不出,我会趴在他怀里露出那副可怜样子的画面。”
“...这么说的话,我要谢谢你,留了我一命。”
声音微弱,坐在床上的凯尔希轻轻抓紧了衣角,抿了抿嘴唇,而坐在椅子上的凯尔希却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她,是博士心中那个自己,一个本应被自己吸纳的意识。
凯尔希不知为何放过了她,甚至让她顶替了自己,控制着这具身体,自己则静静的看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听着看着那些令自己羞耻的声音和软萌的表现,凯尔希无数次的拼命抑制自己爆涌的羞耻心和升高的血压,强行忍住想要重新掌控这具身体的想法。
不得不说,让这个人格出去顶替自己还是有不少好处的——至少,凯尔希听到了赫默她们和博士商议的各种内容,如果是平时的自己,博士前往莱塔尼亚甚至都不会告诉自己。
看着这个脆弱天真的自己,凯尔希很想好好嘲笑一下她,在凯尔希的眼中,这个自己本应是自己心中,最可笑的存在。
可是对凯尔希来说——她只有羡慕嫉妒恨。
——她羡慕这个自己可以和博士甜腻腻的黏在一起。
——她嫉妒这个自己可以平静的喊出“老公”。
——她恨在痛苦前脆弱不堪,在矿石病前无能为力,就连博士的手都无法拉住的自己。
……
凯尔希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多强大,甚至比任何人都看不起口是心非的自己。
……
“我只把你当成我用来骗取他们信息的工具,随时可以让你消失,即使如此,你没有任何怨言?”
【我不想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我还想见到博士,还想多了解他一点,还想多和他在一起……】
——切!
眉头狠狠皱起,凯尔希厌恶的咬了咬牙,听着这个不是自己的自己,说出了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的心声,她越发厌恶这个自己。
“我不会允许你一口气拿回全部的记忆,你只是博士心中的我的一个影像而已,随时随地做好去死的觉悟吧。”
【……我会的。】
……
假的凯尔希瞒着博士什么,特雷西娅也瞒着博士什么,诞生于博士意识的她们,都瞒着博士什么。
这个时候,博士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梦境中诞生的一切,开始脱离自己控制的严重性。
——————
“……呵,好一个谢拉格啊,收了东西不办事,还公开表示和罗德岛的合作?”
平铺在桌面上的各种信件和记录,记录着雪山事变前后谢拉格的态度和希瓦艾什家族的所作所为。
刚刚才将伦蒂尼姆天灾事件影响平息的萨卡兹背着双手,粉白色的头发隐隐遮住了他冷酷的双眼。
蓝焰的四肢已经送给了所有国家,谢拉格看起来没有任何研究的意思,再加上恩希欧迪斯和罗德岛的关系,十有八九那个残肢相当于落在了罗德岛的手中。
——没能在谢拉格引来天灾,真是可惜,明明降临者已经去了谢拉格圣山,果然有圣山庇护的话,就连那个博士也无法引来天灾啊...
看来,对上位者,天灾,矿石病之类的研究,还不到位。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他转而看向了门口。
门被缓缓推开,门口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袍,一个一身白衣,外衣外套从头遮到尾,看不出身份。
特雷西斯淡淡的打量着这这两人,双手落在扶手上,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王者之气:
“觐见王者之人,理应报上名来。”
黑袍人走上前,静静的看着特雷西斯,浑厚还带着些许机械感的声音似乎表明着他只是一个工具人:
“我奉皇帝大人命令,来给您带一个口信。”
“...回去告诉他,我无意和他搞好关系。”
黑袍人微微一愣:“我还没...”
“没必要说,内卫,回去告诉他,我们之间的战斗还未结束,哪怕如今我不在卡兹戴尔。”
萨卡兹之间的内战,曾经在乌萨斯和卡兹戴尔之间爆发,那场战争也正是当今乌萨斯皇帝与特雷西斯所主导的。
黑衣的乌萨斯内卫低了低头,闭上了嘴,看着特雷西斯冷漠的瞳孔,他意识到,这个萨卡兹之王虽然看向了自己,但是看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而是真正的,与他对等的敌人。
说完话,特雷西斯转而看向了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冰冷的视线注视下,任何伪装都将消弭于无形。
白衣人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那股王者的威压:“别这样警惕,摄政王,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却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若不是你特殊的身份,你根本没有资格觐见我,现在,说出你的来意,与为我所用的资格。”
“...你还真是个直接的男人,无趣,我和你肯定合不来,不过,也没必要合得来。”
“你还有一次开口的机会,说出你的目的,莱茵生命的小鸟。”
“——莱塔尼亚,会有一份让你我都满意的惊喜哦。”
乌萨斯内卫偏了偏头,特雷西斯眯起了双眼,白衣女子轻轻一笑,不再多言。
“...继续说下去,莱塔尼亚,有什么。”
“你只给我了一句的机会,我也只给你一句的信息,剩下的——去和能量科主任买吧,如果她肯卖给你的话。”
“这也算信息?”
“这可是惊喜,惊喜就要亲自探索,否则怎么叫惊喜呢?”
“下注需要筹码,我要看的不是一张空头支票。”
“呵,一定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直接?不懂浪漫和神秘的男人,可是一点都不讨女人欢心的。”
——咔。
特雷西斯的手指轻轻握了握扶手,几道寒芒瞬间穿过了白衣女子的身体。
七八根暗箭扎在了地上,那个白衣的女人却毫发无伤的抬起了头,隐约有几条发丝从缝隙中露出,发丝之下露出了平淡的微笑。
“不要气急败坏,摄政王,莱茵生命不代表哥伦比亚,我们可以和任何人合作。曾经我们能造出‘炎魔’,如今,我们也能造出‘魔王’。”
——别忘了我们的成就,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