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气死我吗该死的老女人!
“(呜哩哇啦的奇怪叫声)!!”
明明想的是普通的话语,喊出来的也是人类的语言,但是传出来的却是野兽的叫声。
瞪着那抓着一把废刀刃发呆的凯尔希,华法琳气的直跺脚,但是偏偏说的话凯尔希还听不懂,她也无可奈何,只能不停的甩着身上黏糊糊的黑色液体。
相比较于凯尔希,华法琳很快就适应了这个奇怪恐怖的世界,可能也得益于刺激疗法。
——变成个怪物直接从悬崖上摔落到粘的不行的泥潭,然后从一堆穿着学生服的鱿鱼人之间爬出,华法琳短时间内已经是刀枪不入了。
至少不会像凯尔希这样,看到什么都会被吓得san值狂掉。
坐在地上的凯尔希呆呆的望着对着空气无能狂怒般发火的吸血鬼蝙蝠,缓缓的向后爬了爬,慢慢的站起,把随身的病号服撕扯下来一条,缠在手中的锈刀上防止划破手掌。
淡绿色的双眼仔细端详着这只窝着火的怪物,皱了皱眉:
“你,你对我没有恶意吗?”
“——!!(叽里呱啦)【要有恶意你早在罗德岛就成我第一个实验品了】!”
然而不管华法琳怎么玩命的大喊,它传出口的都是沙哑诡异的叫声,那叫声绝对和蝙蝠没有半毛钱关系。
毕竟蝙蝠的叫声都是超声波,人类怎么可能听到,除非在做梦。
对着空气发了一通火,蝙蝠放下了翅膀,有些无语脱力的耷拉着头,没好气的盯着凯尔希。
不知道为何,凯尔希能从它的眼中看出不善和烦躁,但是看不出什么恶意。
——...错觉吗?这个世界这么多奇怪的怪物,怎么可能没有恶意啊。
再次退后了几步,凯尔希双手握着锈刀,认真的看着蝙蝠,缓缓后退,它的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一只怪物,或者说一只动物,表情如此人性化,凯尔希不禁有些诧异。
它似乎明白了现状,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突然拍了拍翅膀,艰难的起飞,冲着一旁的小山包飞去。
飞行过程的蝙蝠一会东一会西,飞的歪歪扭扭,似乎还不太熟练的样子,在凯尔希诧异的注视下,它飞向了前方的一处小山头,平稳的落在了上面。
——脸先着地那种。
“——!!(愤怒的叽哩哇啦声)”
看着那只又冲着空气挥动翅膀踢动爪子的无能狂怒的蝙蝠,凯尔希却微微睁大了双眼。
——它,它在给我引路吗?
抬起脚,迈过地上爬满蛆虫的半截尸体,凯尔希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冷静。
摇了摇头,她望着远处盯着自己的吸血鬼蝙蝠,快步走上前去。
“——!!”
前进的脚步猛地一刹,那只蝙蝠突然疯狂的冲着自己尖叫挥动翅膀的动作,让凯尔希感到背脊发凉。
她停在原地,迅速扫视周围,瞳孔一缩。
身旁的一棵枯老的树干,树枝随风摇摆,每根枝条上都有着三个特别特别细长的孔洞,凯尔希死死地盯着这棵树,双眼瞪大,一眨不眨。
过了三四秒,那些树枝再次摇摆起来,只不过,却是缓缓冲着凯尔希的方向飘来。
枝条飘来之时,她看到了枝条上那三个细长的孔洞开始轻轻的蠕动,下方的孔洞中还有一大堆细长的尖刺。
——牙齿。
深吸了一口气,凯尔希缓缓闭上双眼,轻轻嘟哝了一句:
“原来,是脸吗。”
“——!!【喂,小心啊凯尔希!】”
看着凯尔希闭上双眼似乎安下心来的样子,华法琳气的直跳脚,冲着那些树枝大喊。
树枝即将触碰到凯尔希时,她举起了手中满是锈痕的破刀刃,狠狠地甩向了面前的树枝。
啪的一下,树枝被抽飞,树枝上的树皮被刮开了一点点,一滴滴紫红色的血液从树皮之间流淌而下,洒落在地上,飞溅到凯尔希洁白的衣角上。
——这不是一个正确的世界。
握住锈刀的手微微用力,凯尔希抬起了头,曾有些稚嫩的眼神,如今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多出来的会让她更加坚定,失去了的会让她不再迟疑。
再次挥刀将靠近过来的树枝砍飞,凯尔希冷静的看着面前的树枝,那上面狭长扭曲的脸仿佛在哭泣,又仿佛在嘲笑面前少女的天真可笑。
“...这个该死的世界,不应该存在的。”
——嚓!
华法琳微微一愣,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狠狠一刀切断了面前树枝的猞猁少女。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了这边,投来了一个淡漠的冷笑:
“该继续走了。”
——那一瞬间,华法琳甚至觉得凯尔希恢复了记忆,变回了那个冷酷可靠的她。
...
“到底怎么回事。”
诺大的伯爵书库外,围满了塔柏挪蕾芝的士兵们,明明是在自己国家城市的地盘,却调动了大量了武器物资。
便携移动的法术单元塔,强化通讯信号的传感器,特殊单位“留声机”还有专门控制这种机器的莱塔尼亚术士,把书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然而,这么一群塔柏挪蕾芝的高科技部队,花了半小时连一座书库都没进去,这让准备一举拿下塔内重犯的军队首领暴跳如雷。
“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术士部队呢,还没破解书库的源石技艺吗!”
从今日早晨,缪尔赛思一行人进入伯爵书库后,这些士兵就在书库外埋伏,准备他们离开后一网打尽,也防止损坏了珍贵的书籍。
没想到整整一天过去了,人没有出来,反而傍晚时分伯爵书库的每个窗户都放出了 耀眼的红光,军队首长当机立断下令进入书库搜查。
在和书库内值守人员联系无果后,无论是物理的撞击还是法术的轰击,都无法撼动大门分毫,科研所的源石研究部的人员立刻被全员调遣过来破解封闭伯爵书库的源石技艺。
紧挨着书库的科研所全力运转着,源石研究所的所有研究员和术士都开始翻阅书籍测试书库内源石技艺的构造。
这其中也不乏有想到了什么,或者参透了部分其中奥秘的术士,他们觉得自己曾经见过这种源石技艺,立刻兴奋的去汇报。
然后军队首长询问他们准确的相关信息,这些人则回复他——那些具体的研究记录都在1号书库,也就是伯爵书库内。
——我要进书库。
“那需要这种源石技艺的记录。”
——那就拿记录。
“记录在书库里。”
...
和焦虑的军队首长不同,这场行动的重要人物——克莱兹,正坐在她的实验室内,心情愉悦的把一块还蠕动着的大脑划开。
将最新合成的源石碎片植入其中,小心翼翼的将这个实验体的头用特殊的保护仪器罩住,她转过头,将身后被束缚的红色长发散开,那双蓝色如深海的蛇瞳,火热的望着面前的仪器。
剧烈波动的心跳和浮动的神经信号代表着这具小小的实验体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作为主刀医师的克莱兹,还有其他辅助医生的研究者,都在一旁静静望着仪器。
有的人抓住手套,紧张的咽着口水,有的双手合拢,静静的祈祷意外不会出现,有的更是直接睁大双眼,嘴里不停的嘀咕着“别死,别死”之类的。
终于,所有曲线恢复成了几乎正常的弧度,克莱兹轻笑一声,满意的眯起双眼,她的身后也传来了其他科学家们拍手庆祝的声音。
——这证明了缪尔赛思带来的“炎魔”实验计划的可行性非常之高。
“好极了,看来,咱们的收获不止于此了。”
低着头记录着这次实验的数据,克莱兹头也不回的任由两个穿着防化服的人员把躺在实验台上的实验体推走,至于实验体接下来会怎么样...谁也不会在意。
反正,这次只是个试探性的实验,如果实验体因为意外和感染暴毙了的话,还有其他的实验体。
——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死,在意他们的人早就以为他们死了。
“准备下一个实验体吧,该为正式的实验做准备了。”
翻开下一页的实验体名单,克莱兹微笑着看了看这个名叫优妮的小女孩的数据,点了点头。
资质不错,被抓来时也很冷静,应该能多承受一些痛苦,不至于那么容易崩溃吧?
——啊,完美的方向,完美的可能,我一定能做出最完美的“作品”!
捧着刚刚得到的数据,克莱兹单脚着地的转着圈,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她的眼中似乎已经看到了那豁开的头颅,潜入的源石碎片,拥有理智的奇怪生物...
——叩叩叩。
一名研究所的安保人员快速跑了进来,凑到了克莱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她脸上的兴奋迅速淡化,变得格外烦躁:
“...还没打开大门?那群废物到底能不能行了?我可还等着拿到我的玩具呢。”
“副所长,军队首长那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啊,而且伯爵书库散发出的源石技艺特别强烈,过分接触,可能会沾染上矿石病...”
“矿石病怕什么,我们谁不是常年和感染者和源石接触,谁感染上了吗?难道说...你变成感染者了?”
厌恶的视线突然变得深邃,她突然兴致满满的看着身边的守卫,悄悄贴近他的身体,手指也轻轻搭在了他的腰间,宛如投怀送抱的美人。
但是这个守卫却立刻吓得脸色苍白,迅速退后两步直接跪在地上:“不不不,副所长,我并没有感染矿石病,我可以接受全面的检查。”
她的脸色立刻变得冷酷烦躁,狠狠地瞪了这个守卫一眼:“...那还不快滚?”
“是!是!”
虽然被骂了一句,但是这个守卫却感觉如释重负,赶紧扭头冲了出去。
在医疗部内感染矿石病成为感染者的人,都成为了克莱兹的目标,而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尸体没有任何一块是完整的。
只有孩童时期的感染者才有被拿来实验的资格,只要过了1X岁的那个门槛...就只配当作实验废料使用。
当然,她临时产生兴趣的那个博士除外。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克莱兹看了看一旁的终端,上面有一封新邮件,她随手打开邮件,眉头一皱。
——源石研究部那群老不死的给我发什么邮件?
【至医疗部:因临时抽调原因,我部中止对维多利亚送来的左手的相关研究,现将样品转送至医疗部,请注意接收。】
——————
“呼...呼...”
低沉而又颤抖的呼吸声从口中传出,耳廓响起蜂鸣声,缺氧,疲惫等感觉一股脑袭来。
——不能停。
手中的锯齿刀已经沉重的让身体偏坠,身上的病号服完全黏在了身上,五颜六色的血液在身上画出了一副毕加索式的美丽。
——如果停下...
脚下一个踉跄,稀薄的空气让肺部像要爆炸一样疼痛,每咳一声,都有一股固体液体混合着的腥味从喉咙上涌。
——...就会死!
啪的一声,少女摔在了满是碎石的地上,十几处尖锐的碎渣划破了身上的肌肤,在美丽动人的脸上留下了永远的疤痕。
手中的刀刃摔在了一旁泥泞的地里,足有手臂粗细的蛆虫从泥土中缓慢的钻出,将那把刀刃卷入拖进地下。
趴在一旁目视着这一切发生的母猞猁,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她已经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
叽里呱啦的怪叫从身后飞速接近,她苦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连说话的力气,都早已被剥夺了。
尖锐的爪子一把抓住了她满是划痕的肩膀,她的身体直接被巨大的吸血鬼抓着向前拖动。
膝盖从碎石上划过却感觉不到痛苦,当身体时刻处在痛苦之中,任何的刺激都显得稀松平常。
啊...好累啊,好想就这么睡过去啊...
眼前的世界开始失焦,昏黄的世界多了一层猩红的滤镜,凯尔希的双眼早已被血污沾满,有的是敌人的,有的是自己的。
被巨大的蝙蝠把自己的身体拖进了一个路边的小坑洞里,她的身体完全无力挣扎,只能目视着那紧张的蝙蝠赶紧飞到了一旁的山顶。
——噔,噔,噔,噔...
大地开始颤抖,沉重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世界开始变得暗淡。
碰!
一座巨石落在面前,堵住了凯尔希所在的山洞的洞口,溅起的泥点和碎石全都打在了凯尔希的身上,她依旧闭着嘴,一声不发。
巨石没过多久就挪开了,淡绿色的双眼冲着远去的石巨人看去,它没有头部,浑身上下都由白色的碎石组成,光是一根脚趾都能将自己碾成肉泥。
石巨人远去,凯尔希的喘息加快了不少,眼前的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稍稍转了个身,凯尔希咬紧牙关,艰难的坐了起来,靠在了墙壁上,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就再次让凯尔希脱力。
——这是,第几个怪物了?
轻轻咽了咽口水,头上的猫耳几乎紧贴着头发,凯尔希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洁白的病号服早已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色,脚上的小靴子已经磨穿,脚底被石尖划出了无数的伤痕,被石块磨出了无数的血泡。
安全裤没能保护住双腿,但是双腿上的血液已经干涸成了一层并不让人舒服的保护层,保护层更是和病号服连成了一体。
“这块白色...是,那个鱿鱼的血液;这块黑色,是那个毒池的液体;这块绿色,是,是...唔...是那个狗头苍蝇的血液来着...这么看下来,只有我的血才是红色的啊...”
看着身上五颜六色的图案,凯尔希努力的回忆着之前的一切,每每想起之前见过的怪物,理智就会缓缓流逝,恐惧和恶心几乎要让她发疯。
整整,三天。
度日如年。
哪怕是经历过了数百年痛苦与残忍的凯尔希亲自来到这里,也足以逼疯她,或者说她本人也许更容易疯。
正因为这个凯尔希脑海中没有那么多东西,从不思考这些怪物的来源和影响,她才能一直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知道的越多,疯的越快,死的越早。
这就是接触上位者的人类的下场。
——不行...我还,不能停下。
这是她第几千次想要放弃了?
她早已忘了,但是她从未忘记自己来到这个噩梦中的目的。
“——!!!”
那只和自己一路友善的蝙蝠趁着其他的怪物没有靠近自己,赶紧飞了过来,冲着凯尔希不停的跺脚乱叫,她看着它,脱力般微微一笑:
“谢谢你,陪了我一路,要,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也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呢...”
“————!!【少说这么肉麻的话,我陪你到死!】”
凯尔希听不懂它的话语,但是却看得懂她的双眼,仿佛她和这只蝙蝠已经相处了几十年之久一样。
她微微一愣,撑起脆弱的身体,缓缓跟上飞走的蝙蝠。
——啪!
翅膀一停,它回头看向身后,趴在地上的白毛猞猁身体轻轻的抽搐着,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伤口得不到治疗,血液得不到补充,体力得不到恢复,精神得不到放松。
美丽的双眼开始失去高光,她已经榨干了自己最后的生命。
——...对不起,凯尔希,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对不起博士,我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
....
【喂...凯尔希...别开玩笑啊...】
巨大的蝙蝠静静的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眼脸微微抽动,干枯的双腿突然一软,它就那么跪在了地上。
没有华法琳,凯尔希撑不到现在。
可是没有凯尔希,华法琳早在最开始就会发疯,变成这个世界中怪物的一份子。
在这个噩梦之中,疯狂无处不在,即使进入这个直接中的人还有理智,在被死亡和绝望追上的一刻,就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啪嗒。
逐渐绝望而低垂的头缓缓抬了起来,血红色的双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警惕,敏锐的听觉让它瞬间回头看向身后。
又有东西靠近了!
它迅速扑哒着飞到了凯尔希身旁,咬紧牙关,艰难的用爪子拖着凯尔希的身体,想要把她重新拖进山洞里。
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一动不动的身体依旧变得无比沉重,还,越来越沉。
【凯尔希,撑住,撑住啊你这个老女人!】
翅膀用力地扇动着,华法琳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翅膀却变得无比沉重。
它惊恐的回头看向身后,一株干枯的树干上落下了无数的枝条,将它的翅膀缠住。
无数张狭长的嘴疯狂的啃噬着她的翅膀,它立刻长大了嘴想要痛呼出声。
华法琳忍住了。
如果被凯尔希听到自己这副惨状的话...她,也会放弃希望吧。
【凯尔希...博士...】
两张翅膀都被缠住,双脚被缠住,身体被缠住,一根一根的树枝就像食人树一样将华法琳脱力的身体抱在了怀中,华法琳眼前的世界也从血红逐渐变得黑暗。
食人树是通过分泌的液体分解生物,这棵树直接用枝条上无数张的嘴进食,足够将华法琳吃到连最后的基因都不存在后,再将地上的凯尔希吃到只剩枯骨。
...
——啪。
已经放弃最后希望的华法琳感觉身体再次一轻,随后摔在了地上。
闭合的双眼重新张开,它的双眼也已经失去了高光。
——早已,没有希望了,这个疯狂而绝望的世界...
【...f...】
——凯尔希也...她,她也撑不住了...
【sa...】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谁...
【sa...ka...】
——...
微弱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但却宛如强心针一样,让华法琳的双眼重新亮起。
眼前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棵要将自己吞噬殆尽的大树剧烈的燃烧着,树干上挂着一个人类的身体,他黑色的尖顶圆帽已经被烧的卷皱,身上黑色的风衣也开始化为焦土,顺着胸口的伤口流出的鲜血,迅速被烤成深红色。
无数条黑暗的触手从这个猎人的身上收回,重新缩回到了华法琳面前的一团两人高左右的黑雾之中,仿佛一团蠕动的黑色史莱姆,但是远非那种低等生物可比。
【…sa...ka...zi...】
直觉告诉华法琳,这团黑暗之中是一个生物。
而正是因为这团黑暗将这个生物的身体包裹起来,让自己无法看到他的样貌,自己才能看向他。
否则,自己可能会比死还要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