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热水壶嗡嗡作响,随即逐渐沉寂下去,沉默不言的男性库兰塔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到桌子的另一个边缘。
“掺了凉的,可以喝。”
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玛恩纳就不再开口,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着对面的博士。
黑色的双眼中满是审视之意,从刚刚玛恩纳放下剑后,博士就一直盯着他,这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不是很自然。
安静的环境中,沉默的氛围融入空气的每一部分,将美味的空气添上了污浊的味道,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默默地抿了一口水,玛恩纳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打破了这潭死水:
“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博士瞥了瞥自己手中的小瓶子,稍稍眯起了双眼,但是没有接话茬,而是点了点头后重新向玛恩纳投去了沉重的视线。
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滞,玛恩纳眉头一皱,一种奇怪的感觉随着博士的视线笼罩着全身,仿佛被一团若有若无的粘稠之物包裹着全身一般,坐立不安,浑身不爽。
而且那种仿佛连灵魂都被看透的感觉,让玛恩纳面对博士比面对老板们感到更不安,毕竟他可以在老板们面前低声下气到让他们对自己毫不担忧,却不可能让面前的男子对自己放松哪怕一丝警惕。
“说点什么吧,据说你是那对姐妹的指挥者。”
“那对姐妹...你们可是真正的血亲,却这么称呼她们吗。”
单手把玩着小小的瓶子,博士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不掩嘲讽。
对他的 嘲笑毫无反应,玛恩纳自顾自的用那略带沙哑的冷漠语气开口:
“...若不是玛嘉烈被驱逐流放,我早已将她从临光家谱上逐出了,玛莉娅若是今日获胜进入了锦标赛,我也必定会与她断绝关系。”
“这么冷血?”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够明白我的所作所为,不是吗,巴别塔的恶灵。”
双眼微微眯起,博士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弧度,一丝欣慰中带着些许兴趣的弧度。
——呵。
“?”
玛恩纳立刻抬起手,接住了那顺着桌面滑过来的小瓶子,双眼微睁,似乎有些诧异。
——博士不可能潜入到自己的阁楼,那他唯一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办法,就是通过“门。”
——如果他能通过“门”,那证明他也早就被这种不属于泰拉的力量侵蚀了。
——那样的话...
举着小瓶子,玛恩纳冲着冷笑的博士摇了摇。
“你应该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意义吧,你就这么把它还给我了?”
“...就是因为我知道它的重要性,我才把它还给你,因为我不需要它,而你留着它也有你的用处对吧。”
这次,沉默不语的轮到了玛恩纳.临光。
身体微微前倾,博士的双臂放在了桌上,双手在身前交叉,撑在下巴处,眼神中有着闪闪的微光。
——他动了兴致,只有在绝境中指挥时才会如此高昂的兴致。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东西,但是我知道这东西最初在哪里,所以...让我来猜猜你都知道些什么,如何?”
“——不必了。”
“...”
深吸,长叹,玛恩纳临光打断了博士那仿佛循循诱导的语气,揉了揉自己紧绷的鼻梁。
仰起头,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水,干燥沙哑的嗓子得到了救命之水的滋润,让他坦率的面对着事实:
“...我的小把戏,在巴别塔的恶灵面前,不值一提,当你从‘门’内离开直接出现在这里时,我想我的一切都应该被你看穿了吧?”
搭在桌上的双臂缓缓撤下,博士充满威慑力的双眼变得有些无聊,那好不容易被调起的兴致也因为突然的中断而显得不满:
“你比我想的聪明很多,也比我想的相当能忍耐...玛恩纳临光,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谢谢夸奖,但是我依旧是个不称职的叔叔,也是个不称职的...”
——啪。
那副无比丧的脸上出现了玛莉娅几乎从未见过的苦笑,他的自述也被博士轻轻拍在桌上的什么东西打断。
博士的手收了回去,桌上的是一枚徽记,准确的说,是一块早已磨损了很久的玉石。
玉石上,还有一块已经残破不堪的图案,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深红色的金属盾牌的图案。
“不称职的,猎人?”
“看来,你果然对猎人公会制作的符文也有所了解。”
“但是我只知道你一定不是深海猎人,除此之外,我对符文和猎人公会一无所知,不知道,玛恩纳临光先生愿不愿意给我解解惑?”
淡笑得到的回应同样是淡笑,两人彼此对视,玛恩纳临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随手按了按身旁的开关。
没多久,临光家族为数不多的仆人跑了上来。
“老爷,您找我。”
“关上大门,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如果是我的主顾他们,就说我在工作,先通知我,再让他们进来,小事别来打扰我。”
“是。”
...
目送着仆人下楼,博士转头看着那走到角落打开了一个小柜子的玛恩纳临光,稍稍眯起双眼。
转身回到桌前的玛恩纳,把什么东西拍在了桌上,和刚刚博士排在桌上的那枚符文放在了一起。
身体绷紧,博士的眼角抽了抽,房间中的灯光随之变淡,他赶紧压制住了体内蠢蠢欲动东西,但是这次那些东西却不少那么听话。
...该死。
玛恩纳抬起头,看了看房间所有暗淡闪烁着的灯光,视线扫了一圈后重新落在了低着头的博士的身上。
眨了眨眼,他若有所思。
“..呼。”
灯光恢复原状,博士也轻呼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那枚符文旁的东西。
双手微微握紧,博士用力地挤了挤眼睛,在他面前的明明只是一块小型的骨骼碎片与一枚贝壳而已。
恶寒,源自血脉。
“这是,什么?”
“其实我并不知道,因为这只是有人托付给玛莉娅和玛嘉烈的爷爷,他又把这些托付给我了而已,只是我觉得...它可能对你有用。”
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博士没有急着去拿它,而是抬起头,仰视着玛恩纳那沉重的表情。
“代价呢。”
“聪明人,博士。”
...
——带着玛嘉烈和玛莉娅离开卡西米尔,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哪怕卡西米尔不夜城的灯光熄灭也不要让她们回来。
——卡西米尔和骑士协会都早已经烂透了,金钱的铜臭味里绝不会再有任何的卡西米尔骑士精神。
——贪婪,会让这里的一切陷入纷争,感染者只是其中一个理由罢了,最终的结局,猎人公会,就是前车之鉴。
——...我只希望她们姐妹两个,还有佐菲娅能够安稳的活下去,至于临光家族如今的墓碑,就让我随之葬在这片肮脏不堪的国度之中吧。
...
“玛恩纳.临光,你对得起临光之名,值得我尊敬的人,你算一个。”
“多言了,罗德岛的博士,你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我看了玛莉娅那场战斗的开场,那位深海猎人的表情可不太对劲。”
“...”
“临光家族的产业若是能换得点残余价值,我会将全部赠予罗德岛,现在,放下你最初的目的,带着她们离开——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祝你能安稳的死去,临光家主。”
“祝你能以人类的身份逝去,从门中归来的恶灵。”
——————
——不。
“咳啊!”
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地面被拖出了两道痕迹。
——不!
“去死(阿戈尔语)。”
身体猛地一个翻转滚开,巨大的大铁锚砸在了她刚刚的位置,溅起了无数碎石。
——我不能!
“...站起来小家伙!”
场上的欢呼声逐渐变成了怒吼,疯狂的吼叫声从观众席上传来,场上的变化勾动了他们的怒火。
...
瑕光与斯卡蒂的对手是一大一小两个男性骑士。
大的男性骑士,身体足足有四米高,从出入口走出来的时候,完全是匍匐着爬出来的。
身上的铠甲看起来似乎久经磨损却还发着微光,一看就久经沙场,上面似乎还有着深绿色的什么东西沾染过。
他的武器,是一把巨大的斧头,前后都有斧刃,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船锚,而这把斧锚,光是大小就比瑕光还要大。
小的男性骑士一身上下的铠甲只有寥寥几处,护住了关节和要害,头上带着的头盔也极其普通,似乎是那种道边铁匠铺随时都能预订的普通头盔。
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八左右,和身旁的巨人比起来相当正常,但是他挺立的站姿却气质不凡,绝非普通的骑士所有。
武器只是一把银色的长枪,过于普通,普通到最开始没人注意这个人。
...
直到,他的枪正面挑开了全力冲锋挥砍大剑的斯卡蒂。
...
——叮叮叮叮叮!
大剑与银枪从开场就几乎黏在了一起,一触即分,一分而再合,两人就像棋逢对手一样,丝毫不敢放松。
相较于这名来历不明的银枪骑士,斯卡蒂的惊讶远超平时,要知道她可是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毁掉几座城市,可这种力量在面前的银枪面前,却无从下手。
——他的力量略逊于我,但是他的技巧...可怕。
“呜哇!”
尖叫声传来,斯卡蒂趁机看了一眼身旁,她被银枪骑士缠住的时候,身旁的瑕光的情况可远没有她好。
五米高的巨汉挥动巨斧,无论瑕光以怎样的速度拉开距离,都会被他直接一步追上,这种宛如对抗巨人一样的战斗,让通晓骑士竞技的瑕光无从下手,就连在看台上的佐菲娅都只能目瞪口呆。
眼看瑕光逐渐陷入被动,斯卡蒂的心情也越发沉重,尤其看着那个巨汉身上的海洋生物特征,还有斧锚上深绿的颜色,她知道自己必须抽身去解决他。
一旦他的攻击伤害到瑕光,该死的东西撕开光芒的护佑,很难保证瑕光体内那些这几天骑士竞技吸收到的东西不会趁机倾巢而出。
...
——不能拖了。
“不能拖了,对吧?”
——嗯?
斯卡蒂猛地看向身旁,银色的枪尖直抵咽喉。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我也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