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海浪拍在天空上的声音)”
...
夜幕。
再伟大的光芒透过浓厚的乌云与浓雾后,都会变的渺小而微弱,不堪入眼。
无风,如此美好的天气应当是出海的好日子,但是对泰拉的人类来讲,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海”。
白昼如同黑夜,一望无际无比平静的海面上没有任何的生机,昏暗的天空仿佛酝酿着什么,又仿佛已经酝酿结束了什么,现在只是余韵。
...
“哗啦~(海浪拍打在巨岩上的声音)”
...
礁石。
背对着自己的少女即使是背影也依旧性感妖娆,红色的歌姬长裙露出了半个洁白光滑的背部。
坐在一块大礁石上的她,头上依旧是那格外具有特色的尖帽,前段突出的一个尖檐微微翘起,从一开始的微微遮住面孔,转为大方的展现出自己的面容。
海蓝色的猎人帽如今却是幽邃的蓝绿色,撑在身体两侧的手上也戴着同样颜色的手套,从长裙的某些角度看去,能看到这件红色的长裙的内衬也是这种海绿色。
...
“哗啦~(海浪轻拍大地的声音)”
...
泰拉。
这片孕育了整片大陆生灵的沃土,如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生气,回首望去,身后是泰拉的“旧址”。
高耸的城市已经腐烂了一般,靠近海岸边的建筑缓缓的坍塌,数十层楼高耸的鱼骨型建筑缓缓倒塌,轰然落在废土之上。
滑落一半的山体上还剩下些许残存一般的城体,上面的玻璃已经全部破碎,山顶只徒留一座破旧的小教堂。
紧挨着大海的城市,周围是不算高却完完全全遮蔽了视线的山脉,放眼望去,仿佛世界只剩下了这座被山脉围拢住的小城与身后随着海浪轻轻摆动着光滑的小脚的少女。
...
抬起头,望着天空,你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分。
你很想站在一个高处看看,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被低矮山脉包裹的破旧废弃之城与无尽的寂静之海,只让你感觉到烦闷,闷的要疯。
手臂不受控制,意识有些模糊,眼中只有那圈束缚着这片城市的山脉,正欲翻阅而去,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内心。
直觉,经验,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在冲着自己哀嚎。
——恐惧。
如果翻越了这座山脉,山脉的另一侧,也是无尽的海洋呢?
如果这里,已经被深海吞噬,只是一座飘洋在海面上的岛屿呢?
如果...泰拉,只剩下这里了呢?
....
“——啊。”
青葱般光洁的双腿白嫩诱人,在水中拨动的双脚看起来就像一对快乐的小鱼,一条条漆黑的小鱼在她的身后环绕,缓缓的,缓缓的。
当那些小鱼组成了一个宛如太阳的光圈时,轻柔动人的轻呼声从她的口中响起,垂至礁石上的银色长发随着头轻轻的扭动。
她回过头。
她望着你。
她很茫然。
“...还有人,在吗?”
...
——啊..
——啊...
——不,不要。
...
赤红宛如鲜血的瞳孔中蕴含着层层的迷雾,少女的声音宛如海妖塞壬的歌声,让人想要沉醉,而你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啊...你,你是...?”
...
——该死,该死,该死!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世界,你还要用那种声音和我说话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这样的噩梦?
...
微微偏头,血红之眸涌出了些许的神采,那一瞬间,她变得令人熟悉,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熟悉的也只有那么一丝丝的气息。
“不是哦,博士。”
...
——博士?
——你叫我博士?
——呵呵...你叫我,博士?!
...
“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这样的我,会让你回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去吗?”
“不堪的过去...?”
...
——
“博士,快走!不要回头!”
“煌!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咳咳,既然它们会用外观恐吓我们,会用声音蛊惑我们,那我就毁掉我的双眼,接下来, 震破我的耳膜!”
“...盟友,请照顾好恩雅与恩希亚。”
——
“过去的你想过这样的未来吗,博士?哪怕现在的你只会恨我。我不怕你的恨,博士。如果想的话,就这样继续恨下去吧……在你依然还能恨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
...
——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
“鲨鱼,为什么你不肯像剑鱼一样老实面对我们的本质呢?”
“我早就看清了一切,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虎鲸,不,你不是虎鲸了。”
“啊...博士叫我什么?”
“...‘浊心’。”
——
...
“你的同伴,凯尔希和阿米娅,说我到最后也依然可以信任你,但没人能拯救其他人。我没能拯救我的同僚,你也没能拯救她们。我们都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却重获了生命和未来。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
“博士...一定要,活下去,罗德岛,不能没有你!带领大家!活下去!”
“...这次,我能理解那个女人的想法了。混蛋,在石棺里好好睡一觉吧,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但愿。”
“Adios,doctor。”
——
从未见过的记忆涌入脑海,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站在水边指挥上万名感染者包围绞杀那数十个巨大的蠕动生物;
手持枪械与法杖指挥下属来到了一个偏僻安全的地方艰难的休整;
亲自背着令人怜爱的黑发卡特斯少女回到破旧的房屋中,交给身体越来越差的猞猁医生;
地动山摇的濡湿气息涌来,被牵扯着不受控制的奔跑到一个秘密房间,被面带宠溺笑容的她按在石棺里;
一幕一幕的记忆宛如走马灯,记忆载入意识,自己从旁观者变成了深陷其中者,痛苦,欢笑,逆境中的苦中作乐,大战前的豪言壮语,还有离别前最后的心语。
...
双腿瘫软下去跪坐在地上,膝下是无比柔软的细沙,跪在其上的感觉却仿佛是致命的钉板。
坐着的少女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面前,微微弯下腰,细嫩的双手捧起了你的脸颊。
她就那么直直的望着你,你却望着她背后那巨大的深蓝色影子。
首先映入双眼的是它背上的背脊,上面满是倒刺,既像鱼鳍,又像什么生物的倒刺。
没有实体,浑身绵软的蠕动,皮肤却又看似无比的坚硬,上面满是凹凸不平的尖锐褶皱。
看起来是由一片片坚固的甲壳组建而成,可那样又无法解释它身上隔一段距离就出现一个的蓝色的眼睛。
当它张开嘴,露出口中无比清澈的湛蓝色口腔时,才勉强分辨出那边是它的头部。
它是什么?
【海嗣】
脑海中,一个声音回应着博士的疑问。
...
“我在等你,博士。我等你太久,太久了,我甚至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的剑销蚀了,我曾经的同僚都不在了,我身体里流淌着的不再是血,但我感到满足。我和大海已经融为一体。和我走吧,你真实的模样还在海浪深处等你。”
“如今只剩下你我了。如果你肯向我走近一点,我们就不需要这些……成为我的血亲吧,博士。”
“我已经不再是独自行走了。我的血亲在我身侧。”
“别害怕,我的同胞们……很快就要到了。”
......
博士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拉住斯卡蒂伸向自己的手。
命运用遍地废墟嘲笑着文明的失败,现在居然还让这个生物出现在我面前,侮辱我们的末路。
不......不能去听它的“歌声”。我对死亡已经感到麻木,但这种能轻易改变我们的生物性危害,依然会让我心悸。
我面前的这个生物,它能用声音来重建我,能把我变成它的同类。
但我怎么可能亲近我的仇敌,我绝不能失去我们人类最后的一点自尊。
我憎恨它,憎恨这股我费劲心力才排斥掉的力量,我是人类,我从始至终都是人类,哪怕,死。
它唱着歌,接着向我伸出手掌,神色平静,双眼却流露出如血的渴望。
——————
...滴。
...滴。
...滴。
...
心跳,血压,颅压这些基础的数据稍稍有些异常,每次大规模的波动都会引起监护人和医生的注意。
身体状况保持一个健康稳定的状态后,仪器上的数据曲线越稳定越好,嘉维尔甚至说过“一条直线才好呢,啥检测都不用做”。
当然,心跳除外。
...
“——(低沉的萨卡兹语)”
双手在身前合拢,低头轻语,许久未曾祈祷过的萨卡兹赦罪师再次回忆起了过去的祷词,这个动作相较于夜莺,闪灵做的次数已经少之又少。
她已经很久不为人祈祷,很久不为人赦免罪孽了——毕竟,那是身为赦罪师的工作,而不是使徒的工作。
祈祷结束,她睁开了棕色的瞳孔,横在双腿之上的剑被她重新握在手中。
房间中的灯光有工程部的人来检查过,结论是没有任何电压不稳的记录,而闪灵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感谢了一下工程部的干员。
影响了岛上这片房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
“博士,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将鲜血淋漓的床单和衣物放在了一旁要拿走的箱子中,闪灵望着趴在床上沉睡的博士,稍有疑虑。
“顺时针”,能摆脱过去的痛苦,“逆时针”,能展望未来的困惑。
而对于已经距离完全不再是人类没有多少时间的博士而言,若是想让他展望到未来的某个瞬间,恐怕这枚“逆时针”的符文页注定会破碎吧。
——刷啦。
门声响起,靴子缓慢的敲打着地面,闪灵缓缓回头望向身后,博士的病床前已经站立着一位熟悉的医生。
银色的短发稍微有一点点的散乱,头上菲林族的耳朵有些疲惫般的微微耷拉下来,她快速敲打着仪器的键盘调取着之前的数据。
闪灵没记错的话,现在距离众人回到罗德岛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而在那之前在飞机上的一天一夜,凯尔希也未曾休息过。
如果闪灵没猜错的话,恐怕在上飞机前凯尔希医生为了寻找博士,也应该很久没有休息了。
...
敲打键盘的手迅速一停,颇显几分疲惫的翠绿双眸微微眯起。
数小时前,可能在博士刚刚回到病房后不久,博士的所有身体数据全都进行了一次飞速的攀升,直接超过了人体正常的承受极限。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在龙门与魏彦吾鼠王谈判,博士误接触了克制他的“光辉”符文。
刚刚和亚叶做完双人手术让亚叶去休息后,凯尔希连手术服都没脱就立刻赶到了博士的病房,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这样的数据。
——怎么回事...
视线从博士身上扫过,望着他身上那崭新的绷带和身下崭新的床单,凯尔希回头望向闪灵,视线却不自觉的飘到了箱子内的沾血衣物与床单上。
“...闪灵,发生什么了。”
不用问也知道凯尔希问的是什么,闪灵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博士失误躺在了病床上,伤口受到太强烈的刺激,晕了过去。”
“大范围创口再次受到摩擦吗,确实有这种可能...”
“我先告辞了,凯尔希医生,博士就交给你了。”
怀疑之情稍稍缓解,凯尔希没有多问什么,继续敲打着键盘,闪灵却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带着那个箱子。
还有箱子内床单与病号服下压着的沾满苍白血迹的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