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目睹了这一切,那一直被关在一个狭窄的空间旁观这令人绝望的未来的人,不知自己是如何清醒的。
一个接一个,她们倒下了。
一个接一个,她们离开了。
一个接一个,她们消失了。
直到最后,连她都改变了。
...
滴答。
眼泪穿过了黑暗与时间,滴落在了不知为何之处。
滴答。
时针倒转,倒转的时钟嘲笑着这可悲疯狂的未来。
滴答。
猩红与苍白交织的血液滴落在他的头顶,人与神的界限在纠缠不清。
...
“你,怎么了...”
凯尔希从未如此慌张过。
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臂表达着此刻他内心中几乎难以自控的情绪,濡湿胸前衣物的是他从未流淌而过的泪水,哪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珍贵织物。
本能般反抱住了低着头埋在自己胸前的博士,凯尔希紧皱的眉头猛地放松,眼神中浮现出了些许的惊恐与茫然。
...
那一瞬间,她比怀中的博士还要迷茫与无助,就像一只踏遍大地的始祖变成了一只不知所措的羔羊。
...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手掌轻轻的抚顺他的脊背,顺着那弧度的温柔让绷紧的身躯放松了些许,但是那颤抖还是顺着手臂传来。
那不是后背伤口被触碰带来的痛楚,那是从一开始抱住凯尔希时就带着的颤抖。
就这么抱着博士过了足足数十秒,随着他猛地一声深深的吸气,凯尔希绷紧了呼吸。
良久,在她感觉意识已经因为缺氧而有些模糊的时候,她听到了那长长的带着一丝平静的喘息。
“...哈...”
“笨蛋...怎么了,告诉我啊。”
闭上双眼,轻轻低下头,鼻尖轻轻的磨蹭着有些杂乱的黑色发丝,温柔的低语传入他的耳中。
“啊。”
微弱的惊诧声传来,凯尔希睁开了双眼,稍稍向后退了些许,环住自己腰肢的双臂理智的放松了几分力道,自己也有机会将他稍稍拉开。
——你还是低着头。
无声轻叹,柔软的手轻轻在博士的脸上抚过,残留的泪水与模糊的泪痕让她心生不忍。
轻轻捧起博士的侧脸,那双在她眼中堪比世上最坚硬之物的双眼,如今却变得脆弱不堪。
流落在世间的天使化为恶魔,却被拉入了天堂;
终于离开了地狱的冤魂,却发现重点是深渊;
舍弃了自己一切得到的,却是被世界抛弃。
绝望?
....那种词汇怎么配形容他眼中的情绪?
...
——别吓我啊,混蛋...
缓缓抬起头,博士终于抬起了自己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突然轻轻一笑,咧了咧嘴角:
“...抱歉,我失态了。”
翠绿的眸子猛地眯起,无助感被冷漠取代。
“你不会失态。”
“我怎么就不会失态?我也是人而已啊。”
随手把左手上那已经滚针了的针管拔出,看着因为药液灌输而肿起来的手背,低着头的博士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起了头。
轻哼一声,博士耸了耸肩,一脸嘲讽的看着面前忧虑的凯尔希,嗤笑一声:
“怎么样,是不是吓得不行啊凯尔希?”
凯尔希:“......”
单眉挑起,单眉皱起。
多年的了解与一同“演出”的经验,让凯尔希一眼就看出了他眼中近乎狂喜的得意笑意,是,真,的。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猛地崩断,随后数十根弦赶紧接上,凯尔希这才忍住了把面前贱笑着的博士顺着垃圾管道拍出罗德岛的冲动。
她忍住了。
但是没完全忍住。
...
——嘭!
“咳咳咳,那什么,凯,凯,凯...有话好,好好说...”
“还有遗言吗。”
单手掐住博士的喉咙,眼角不停抽搐的凯尔希毫无感情的望着被自己举起按在墙角的博士,头上青筋暴起。
如果是别人,或许这么做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博士,但是凯尔希却不会那么简单。
至少她让博士明白了一个精通医学的人能够在掐住博士喉咙的时候,既让对方能够呼吸,却又能准确的按在后颈的关节位,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对方的脖颈。
连接在博士身上的仪器正在发出警告,然而此时此刻房间中的气氛却比刚刚要缓和了上百倍之多。
捏住博士喉咙的手臂微微颤抖,翠绿色的瞳孔眯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冷酷的眼神中突然迸出了几许——
微笑。
“你应该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你吧?”
“别别别别别别别....”
看着凯尔希眼里那几乎要溢出双眼的笑意,博士却赶紧赔笑着举起双手,连挣扎都不敢挣扎。
——这tm是真想宰了我的表情啊...
苦涩的咽了咽口水,凯尔希的手掌感觉到了博士的恐惧,双眼越发危险的眯起,博士也越发不安的缩了缩脖子。
...
“唉。”
低沉的叹了一声,凯尔希啧了啧嘴,撇开视线,手猛地一松。
“我——X啊!”
博士顺着墙角滑下,坐在了地上,顿时疼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直接趴在地上,全身都在抽。
“咳咳咳,至于这么狠吗我亲爱的小猞猁...”
俯瞰着地上疼的甚至绝望的不知道该不该求助的博士,凯尔希毫无怜悯的掏出了移动终端看了一眼消息,看也不看博士一样,声音平淡:
“没事,死不了——我,开,玩,笑,的。”
“这种事就别开玩笑了吧,我这背上的伤口已经第三次磨蹭了。”
轻轻点了点背上的绷带,博士的手指尖再次沾上了渗出的鲜红血迹,苦笑一声,双臂哆哆嗦嗦的撑起身体,勉勉强强从趴着变成了坐着。
看着连呼吸都在抽搐的博士,凯尔希转了个身,冷冷的瞥了一眼,对他的关心还不足以抵消刚刚的愤怒,谁让这个家伙,浪费自己感情。
“...活该。”
“啊哈哈...”
扬起头的博士绷紧了脸,赶紧接住了她冲着自己的脸扔过来的病历,赔笑着看着那双手插入口袋毫不留恋离开的凯尔希。
...看来,刚才的说法,真是彻底的惹怒了她啊。
...这可不是哄几天能哄好的地步啊...
...呵。
...
吃痛抽搐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颤抖的身体迅速平静下来,单腿立起,博士的右手搭在了膝盖上。
轻轻的揉了揉鼻梁,挤了挤疲惫的双眼,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病房中,另一只手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划过。
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
一根一根手指宛如抽动般划动着罗德岛的一部分,冰冷从微薄的衣物下传到身体上,鸡皮疙瘩不自觉的浮现。
低垂的头缓缓抬起,手伸进裤子的口袋中摩挲着那几枚从玛恩纳临光手中拿回的骨渣,不甘的瞳孔重新迸出了恶灵般的邪魅之光。
...
他望着窗外。
他望着天空。
他望着泰拉。
...
“他”握紧双手。
“他”咬紧牙关。
“他”睁大双眼。
...
【他】终于开始妥协。
【他】终于开始苏醒。
【他】终于开始生长。
...
“...切...”
“...呵...”
“...哼。”
——————
博士的演技永远无法欺骗凯尔希。
刚刚,他眼中那狂喜的得意情绪是真实的。
只不过,那并非是因为调戏了凯尔希,而是因为...
那个该死的未来,尚未到来。
...
那样绝望的未来,只有自己看到,知道,就够了。
——————
巨大的棋盘上,白与黑的棋子已经相差不少,即使每一枚棋子都高耸入云,它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相较于一直在暗中生长的黑方棋子,白方的每一枚棋子都在风化腐蚀,那枚马头的“骑士”更是几乎已经连根基都消失大半。
...
一枚黑色的棋子缓缓向前滑动。
那是黑色的“皇后”,国际象棋之中最为强大的棋子。
再用不多久,黑色的“皇后”就会来到白色的“国王”面前,将其摧毁,那时,所有白色方的棋子都将被同化,哪怕冲在最前方的“战车”也无法避免。
而此时此刻,白色方的“皇后”,却仅仅只恢复了十分之二,第十分之三尚未恢复。
这样下去,白棋必输无疑。
——嗤。
仿佛什么漏气的声音,又仿佛90%浓度的酸泼在了氧化性极强的金属上,令人牙酸。
高耸入云的白色“战车”上,被撕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对这个棋盘来说,连尘埃都不如。
黑点停在战车的顶端,来到了战车的边缘,俯瞰着下面的棋局,看着已经岌岌可危的白方,又看了看成长的越发庞大的黑色方。
它坐在了“战车”的边缘。
它在沉思破局之法。
以“白方”的“黑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