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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沙萨沙,你看,我找到了一块面包!”
...
“萨沙!这首歌我会唱了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
“萨沙和我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
“萨沙,叶莲娜姐姐叫我唱摇篮曲了!...不能因为我唱的没有叶莲娜姐姐好听你就嫌弃啊!”
...
“...不,萨沙,感染者,我们,才是应该被尊重的!塔露拉也支持我!”
...
“哈哈哈,对,就这样,就这样,哀嚎吧,痛苦吧,挣扎吧!弱小的家伙!”
...
“...萨沙?萨沙,你要去哪?”
...
“...(哀鸣)”
——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
“...”
双腿用力地在病床上踢踏,双手也不停的用力紧抱着自己的头,他痛苦的低鸣着,即使如此也能听出那被矿石病摧残了的嗓音带着两分天籁的感觉,连哭泣都显得唯美。
因为手臂的弯曲和手掌的用力,手背上的吊针处已经出现了一处违和的鼓起。
望着似乎濒临崩溃的少年,站在病床旁的白面鸮却无动于衷,双眼中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同情都没有。
她面无表情,是因为矿石病;
她不露情绪,是因为矿石病;
她随时沉睡,是因为矿石病。
白面鸮从不是个无情的机器,只是个心思细腻的可爱少女而已。
...
但,即使是她,此刻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她的双手握紧又松,松了又握紧。
...
低声的抽泣持续了至少五分钟,泪腺不会持续工作那么久,人的意志也没有没那么大的精力能维持情绪持久的宣泄。
哭累了,哭够了,梅菲斯特陷入了安静,他的双腿平静的搭在杂乱的床单上,双臂也缓缓的滑落。
无神的绿瞳望着天花板逐渐放空,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萨沙,还是梅菲斯特,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右手传来了微弱的感觉,他毫无反应,只是依旧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仿佛一只失魂落魄的牧群。
“啊!”
“忍着。”
——直到第二针的疼痛与右手上的按压感传来。
...
“这针是扎在了手臂上的,如果乱动可能导致针管折断扎进你的肌肉扎破扎破血管,继而引起感染与矿石病恶化。”
“...呵,那真是正好...”
表情仿佛僵尸一样的白面鸮突然眉头一皱。
*扎*
“啊!”
萨沙立刻抽痛的尖叫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颤颤巍巍的望着自己的右肩。
举着注射器的白面鸮淡淡的望着他,随后拔出了扎在他手臂上的针尖。
针管里空无一物。
双眼猛地睁大,倒吸一口气的少年一脸惊恐的盯着面前这个几天来一直中规中矩的黎博利医生。
之前他还以为这个家伙只是面瘫,现在看来,可能还有腹黑。
“你,你干嘛直接扎我啊!”
“..疼吗?”
“你怎么不试试扎自己!”
“知道疼,证明你还活着;知道愤怒,证明你还没有心死。”
愤怒的视线突然一滞,他的表情随之一僵。
“如果你在进入石棺时就已经死了,如果你没有遇到不顾旧怨救你的博士,你还有可能见到浮士德先生吗?”
“我...”
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女突然圆睁着金色的瞳孔冷冷的盯着发呆的萨沙,平静的话语连珠炮般传出。
“你在切尔诺伯格伤害了那么多学生和平民,你在龙门伤害了那么多我们的同伴和龙门士兵,后来,你又掠走了博士,在彼得海姆中学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想知道,却不敢问。”
“...他...”
“博士救了你,博士亲自冒着危险去救了你,为了浮士德先生的请求,为了他的愿望,博士完全不顾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而你现在,想死?想一死了之?”
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然而在那字字诛心的话语下,越平淡的语气却将事实阐述的越发直白。
...
回想起自己曾经让无数牧群围攻他,而自己就那么站在围墙上用无人机看着罗德岛的博士狼狈逃窜的样子,萨沙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第一次他被仇恨引导了思绪,他觉醒了源石技艺将年少时所有欺负他的人全部杀死。
第二次他被黑蛇引诱与放纵,他开始以仇恨回报仇恨,以疯狂回馈疯狂。
第三次他被江的诳语蛊惑,近乎失去了生存下去的理由的他,放纵着自己恶魔的一面。
...
——
“伊诺,活下去。”
——
“啊...”
狰狞的恶魔在心中肆虐,微弱的声音却勉强能够撕开那道笼罩着他灵魂的黑暗,给他带来一丝丝光明与慰藉。
梅菲斯特沉默的撇开了视线,眼神也变得冷静了不少,但是床旁的少女依旧平静的阐述着她的意见。
“梅菲斯特,不,伊诺,罗德岛从不指望你做什么,也从不会逼迫你做什么,你之所以没有被罗德岛审判,是因为罗德岛没有这个权力。
“罗德岛是医疗公司,我们的存在意义就是解决感染者的问题,治疗矿石病,而不是去追求什么正义与公平。
“如果你失去了生的愿望,罗德岛没必要去强迫你做些什么,如果你想要离开,博士告诉过我,你可以随时离开。”
——那个男人吗。
被众多牧群包围,一身破烂伤口,却还能笑的出来的那个男人。
梅菲斯特深吸了一口气,左手轻轻抓住衣角轻轻的在手指上卷了卷,他压低了声音:
“萨沙...浮士德呢。”
“他可以和你一起走,但是他不会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你为什么替萨沙下定论。”
“...”
——因为他是自愿赴死的,即使再次给予这种人一次生命,他也依旧不会苟延残喘下去。
本应把话语脱口而出的白面鸮在短暂的思考后,选择了沉默。
伊诺转过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缓缓的蜷缩起身体,有些孤单的把身体用被褥包裹起来。
“...你出去。”
“不行。”
“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我答应过浮士德先生,照看好你,而你的病情刚刚恶化过一次,一个小时内最好由医生全职照看。”
“...随你吧。”
“...”
没有多说什么,白面鸮重新坐回到了刚刚的椅子上,静静的望着床上的梅菲斯特,但是此刻,她的内心却并不平静。
深吸了一口气,白面鸮合拢双眼,头上那对大大的耳朵抖了抖,缓缓的耷拉了下去。
——怎么回事。
——刚刚,我为什么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我...
——博士,是你吗?
——————
...最初的整合运动想要的是什么?
...最初的理想是为了什么而战?
...我们是为了什么加入整合运动的?
...
“他,不记得了,我也不记得了。”
“你并不是不记得了,而是你虽然加入,但是你们的目标与理想却从一开始就未曾改变,乌萨斯的战士。”
...
罗德岛,宿舍区。
B101号,博士的宿舍。
...
房门紧闭,会客厅内的舰外光影投射窗被关闭,房间中的灯光被打开。
沙发上,坐着一名银发的卡特斯少女,冷漠而不苟言笑的白兔子依旧穿着她一贯的作战服,好像还没有人见过她穿常服的样子。
办公椅上,作者一名黑发的人类少女,整个罗德岛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她的存在,与博士同样的黑色长发与黑色瞳孔,却有一双与阿米娅和特蕾西娅相同的菱形瞳孔。
...
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霜星重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微笑的人类少女,右手悄悄握紧了法杖与匕首:
“姑且不论你为何能进入博士的房间,你找我有什么事——普瑞赛斯。”
“啊啦,叶莲娜小姐这么直接吗,看来俄...嗯,乌萨斯人的性格却是直率,和炎国北寒的人一样。”
右手触碰下唇,普瑞赛斯轻轻一笑,优雅而动人的温柔让霜星不禁有些动容。
与特蕾西娅皇女毫无架子对所有人都毫无偏颇的温柔不同,普瑞赛斯的温柔更令人感觉到一股艳羡。
“谁能独占这份令人沉醉的温柔乡呢?”——这种感觉。
对霜星来说,答案呼之欲出。
...
“无论你想问我有关博士的什么事都是徒劳无功,我此时此刻依旧站在这里的原因,是为了弥补我曾经的遗憾,和他曾经的遗憾,仅此而已。”
“...真是令人尊敬,叶莲娜小姐,我能感觉到你那温暖的灵魂,你作为一名战士的执着与坚强,我很钦佩。”
恳切的夸赞没有换来霜星分毫的放松,普瑞赛斯也并没有指望这番话能够获得什么效果。
默默地起身,她走到了一旁的咖啡机旁,蹲下身从柜子中掏出了之前蓝毒买给博士的咖啡豆。
找到咖啡豆,找到杯子,拿出糖与奶,她无比的熟练,在一旁旁观的霜星越发疑惑。
“叶莲娜小姐,咖啡有什么喜欢的口味吗?”
“...我不爱喝咖啡。”
这点霜星说的确实是事实,毕竟常年在乌萨斯冰原上流浪,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的感染者们,又怎么会去奢求一杯咖啡。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客随主便了。”
“...客随主便...”
望着那真的对这个房间了如指掌的普瑞赛斯,霜星的法杖轻轻在桌面敲打着,她努力的从博士能够给予自己的信息中推测一切可能。
背对着霜星的普瑞赛斯突然微微一笑,幽邃的双眼向侧面一偏,她默默的调试着咖啡机,再次和霜星搭起话来:
“叶莲娜小姐的父亲,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见到呢?”
“...因为我没有他的觉悟。”
——
死者,即为死,亵渎生死,可悲,可耻,可憎,可恨,我,不接受。
——
咖啡机给这个安静的房间带来微弱的声响,打破了这股令人压抑的宁静。
握着法杖的手微微用力,霜星眯起双眼,她根本无法否认自己的父亲,乌萨斯伟大的爱国者的话语。
重新落座在桌旁,普瑞赛斯的双手轻轻叠在身前,柔顺的黑色长发搭在了椅背上。
握着法杖的手毫不放松,白兔子灰色的瞳孔满是警惕与抗拒,她忠于博士,无比忠诚。
温柔的黑。
冷酷的白。
...
“你不喜欢绕弯子,对吗,叶莲娜小姐。”
“如果不是我知道他现在做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你,我现在绝不会与你坐在这里谈话。”
“...也就是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双眼突兀的一眨,霜星停顿了数秒,眼神飘忽了一瞬,但也只有短短的一瞬。
“是。”
“那就请你记住我的话,记住我和你说的一切。”
“你要说什么?”
“...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
咔哒。
视线转向了门口,普瑞赛斯脸上的温柔淡化了少许,她立刻重新看向了霜星,但霜星也注意到了那短短瞬间的变化,也看向了门口。
——咔哒。
电子门随即打开,门外缓缓走进了一个人。
霜星微微一愣,普瑞赛斯也露出了一瞬的诧异。
“二位,午安。”
...
用博士房间的密码打开博士卧室门的特蕾西娅皇女,微笑着走进房间。